31.尾聲

聽見那把久違了卻並未改變分毫的聲音時, 我生平頭一次在面對着他的時候不自在地支吾起來,很丟臉地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你……謝謝你啊,一直代我照顧我爸媽。”

他笑了:“也不算照顧了, 都沒在他們身邊伺候, 你不用客氣。”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卻知道自己肯定不想掛電話。

他大概是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也許從看到我主動給他打電話的那一刻起, 他就意識到事情肯定有些不對勁了:“芷昕,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我真不該在還沒想好該說什麼的時候就張嘴的,因爲一張嘴, 我就哭了出來。

他急了:“怎麼了芷昕?!”

等了一下,沒有等到我的回答, 他索性直問了出來:“那個人……他欺負你了?”

我用力搖頭, 也沒去想他根本都看不見:“我……我想你……可是、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你、你肯定不會再要我了……”

這句話真是既沒出息又沒品,可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嘆了口氣——不, 更像是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他輕聲問:“小海豚,你在哪兒?”

半個多小時後,孫啓晟站在了我家門口。

他用實際行動來告訴我,他還要我。

對於這件事, 我都替他不確定。我提醒他:“我和周朗在一起的這段時間, 我們雖然沒有結婚, 但是我們有住在一起……”

他望着我, 不假思索——更確切地說, 他看起來像是已經深思熟慮:“你還記得你問過我一個問題嗎?你問我怎麼樣纔會不要你。”

我震驚地望着他。

他以爲我是不記得了,便重複了一遍:“我的回答是:‘我怎麼樣都不會不要你。’”

他一個大步跨上前來, 堅定地抱住我:“小海豚,我怎麼樣都不會不要你!”

我緊緊地緊緊地回抱住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呼吸很急促,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調勻停,只是雙手還在我背上,神經質地不斷撫過我的長髮。

有些事情,他顯然還是不放心。他問我:“爲什麼跟他分手?他是不是對你不好?”

我用力搖頭:“是你……”

他手一緊,我擡起頭,幽怨地望着他:“是你對我太好,把我慣壞了……”

網上流傳着一個說法,說一個男人如果想把一個女人牢牢拴在自己身邊,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寵壞,這樣別的男人就都受不了她了。

可是現在我覺得,其實被寵壞了的女人最大的問題並不是讓別的男人受不了,而是她再也受不了別的男人。平心而論,周朗對我也算不上多麼壞,他的那些毛病是很多男人都有的,也不是什麼根本性原則性的問題,如果我們一早就在一起,共同成長慢慢適應,一定是能融洽的。而且他是真的在乎我,如果沒有經歷過孫啓晟,我也許也就會像大多數女人那樣,死心踏地地跟他磨合,慢慢將兩個人磨成完全契合的一體,一輩子過下來,未必就不幸福。

可問題是我的生命中曾經有過一個孫啓晟了,於是對周朗,我不行了,我相信如果對周朗都不行,那麼對其他任何一個男人,我也都不行了。

孫啓晟終於徹底放鬆地笑了,重新將我擁入懷裡:“小海豚,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的嘴被堵在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怕什麼呀?”

“我怕你真的就再也不回來了……”

我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你怎麼這麼傻呀?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了!……”

是啊,他也太傻了吧?現在是我發現我離不開他了,我自己回到他身邊了,那麼他就算不能讓我們倆位置互換,起碼也能讓我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這樣他就能輕鬆一點了。

可他居然還這麼實誠,繼續讓我知道他有多在乎我,不怕以後繼續吃苦頭嗎?

可是,這就是我的天使哥哥孫啓晟啊!像別人總結的那樣:他殷勤,那是他剛剛愛上你;他笨拙,那是他深深愛着你;他從容,那是他已經厭倦你!身邊有一個笨笨的人,也是一種幸福吧!畢竟,愛人之間不需要算計。

我多麼幸運,茫茫人海大千世界,偏就讓我早早的就找到了屬於我的那個笨蛋!

那天晚上,他在我臉上身上一寸一寸地檢查,邊檢查邊心疼地輕吻:“怎麼瘦了這麼多?臉色也不好,頭髮也發黃,明顯氣血不足,明天就去買點燕窩紅棗銀耳什麼的,給你好好補補!”

我失笑:“幾個月不見,你怎麼變中醫了呀?還氣血不足呢!”

他捏了捏我的腮幫子,擠出一掐肉:“這都是我媽最近老唸叨我的,我聽都聽會了!”

我愣了一下,抱住他的腰,腦袋貼在他的胸口,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對不起……我該早點回來的……”

他摟緊我:“你早就想回來了?”

我點點頭:“嗯,我早就後悔了……”

他急了,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推開一點,皺着眉頭瞪我:“那你怎麼不早點回來!”

我垂下眼睛,輕聲說:“我那麼對不起你,我沒臉回來見你了……”

他語塞了半天,索性惡狠狠地咬了我一口:“你傻不傻呀你!什麼對得起對不起有臉沒臉的,你要是爲了我好,就該馬上回到我身邊,即便你不確定我是不是還要你,你也該來問我一聲啊!我說你什麼時候都這麼自私吧,就想着你自己的面子!”

我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我賤賤地賤賤地愛上你,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呀!好,我以後一定不自私了,我要愛你愛得沒臉沒皮的,就像你愛我一樣!”

和孫啓晟從民政局辦完復婚手續出來,我們倆牽着手在大街上慢慢走着。百感交集之中,我忽然想起周朗向我表白的時候跟我說起的愛上我時的那種感覺。

好像我還從來沒問過孫啓晟是怎麼就愛上我的呢!

而回想起他當初死皮賴臉追我的那段經歷,貌似他對我是……一見鍾情?

於是我問他:“老公,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呀?”

他想了想,微笑着漫聲說了起來:“你還真問着了。我總是記得你那天的樣子,梳兩條小辮,一張瓜子臉特別……秀美,圓圓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你做完報告走下講臺的時候看了看我,我估計我當時一定是對你微笑來着,所以你也對我笑了一下,那笑容特別甜美活潑,就是那種鄰家小妹的感覺。”

他擁緊我,語氣溫柔得快要淌出水來:“在那之前,我從來都想不清楚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而就在那一刻,我確定了,你就是我這輩子想要的那個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一定要得到的那個人!”

我靠在他肩頭,抿嘴而笑:“鄰家小妹?那你後來沒覺得上當了嗎?鄰家小妹應該是溫柔可愛的那種,可我一直對你那樣。”

他誇張了可憐兮兮的語氣:“可不是嘛!發現上當了,可是也沒辦法了。”

我問他:“你看沒看過六六的《安娜與王貴》?安娜的媽媽特別急着把安娜趕緊嫁給王貴,因爲安娜脾氣不好,就得趁人小夥子還迷戀她的美貌沒發現她的壞脾氣之前生米煮成熟飯。”

他搖頭嘆息:“看看,人家對這種老婆都是上當受騙才娶的,哪像我這麼實誠,跟了你好幾年,都知道你是什麼臭硬脾氣了還哭着喊着要死要活的非娶你不可。”

我嘟起嘴瞪他:“那你想怎麼樣嘛?”

他低下頭,憐愛地捏了捏我的腮幫子:“都這樣了,還能怎麼樣?”

沒過多久就到了盛夏時節了,我們都跟公司要了假,到九寨溝去避暑,而且和一個攝影工作室約好了在那兒拍一組婚紗寫真。

我跟孫啓晟說:“上次婚紗照沒拍爽,那個攝影師居然說我26歲了!而且咱這好歹也是又結了一次婚嘛,再拍一套也說得過去呀!”

他捏捏我的鼻子:“行了不用解釋了,難道我會不讓嗎?那麼漂亮的地方,我也想去那兒拍呀!”

這家攝影工作室還挺有情調的,化妝間裡一直在低柔地放着輕緩的音樂,化妝師專心致志,幾乎不聊天,於是我百無聊賴當中便也仔細地聽着音樂。

歌曲一首一首流淌而過,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新歌,也有老歌。咬字清楚的歌手能讓我完全聽懂他們在唱的是什麼,比如品冠。

我說過,我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光良品冠這種超級溫柔型的男歌手,不過他們的聲音畢竟有特點,我還是認得的。

這首歌的前奏聽着也挺耳熟,只是不知道名字。

我一字一字聽得清楚,歌詞唱的是:“每次你任性時說的一些話,你知道那有多傷人嗎?但我頂多只氣個三分鐘吧,最後依然體貼地送你回家。有時想如果我不是一直讓,你也許會懂得學着體諒,但是我完全無法硬着心腸,做得讓你有一點難過失望。”

聽到這裡,我已經很感動很感動了,而接下來的副歌部分,則更讓我感動到無以復加——

“總覺得有疼你的責任,要你是最快樂最單純的人,因爲你讓我的心變得豐盛,原來不奢望的變成可能;總覺得有疼你的責任,要你做最輕鬆最自然的人,我想不遮掩也是一種信任,愛得了解包容纔算愛得完整。”

原來這就是《疼你的責任》,孫啓晟一直想讓我好好聽的那首《疼你的責任》!

他一直想讓我好好聽聽它,因爲這當中,全是他想對我說的話呀……

後來在外面拍照的時候,攝影師不斷指揮我們擺出各種各樣的pose,其中一個pose是讓我們倆近近地深情凝視,倆人的鼻尖幾乎貼在了一起。

這張照片拍完的時候,孫啓晟順勢在我脣上吻了一下。

我則悄聲對他說:“老公,我終於知道《疼你的責任》唱的是什麼了,原來是我們倆呀……”

他嘻嘻一笑,問我:“感動吧?”

我衝他嫣然莞爾,也在他脣上吻了一下,當作回答。

我們在九寨溝買了好些別緻又實用的旅遊紀念品,其中有兩雙情侶木屐。不過自從有一次我需要臨時出一下門、匆忙中蹬上的是孫啓晟那雙木屐之後,這鞋子基本上就都被我霸着了,因爲我那一蹭之下嚐到了甜頭,看見自己本來寬寬的腳板託在大大的拖鞋上,頓時顯得小巧秀氣了許多,於是就常常樂呵呵地穿了它自戀,假裝自己的腳縮小了一號。

在那之後,我居然開始有些喜歡上我腳大這個缺點了,因爲兩隻小女孩的大腳嵌在大男生的拖鞋裡,剛剛好顯得恰到好處的玲瓏狡黠,如果腳更小一點,恐怕就因爲不配得過分而不好看了。每天晚上吃完飯,我們倆手挽着手出去散步時,我都一定要穿這雙鞋,路上遇到漸漸熟悉起來的鄰居,她們會亮着大嗓門嚷:“你還真是霸着你老公的拖鞋不放啦!”

我眯起眼睛開心地笑——對她們笑笑,也對孫啓晟笑笑。然後,我踮起腳湊到孫啓晟耳邊,悄聲回答,只給他一個人聽:“不放,當然不放,對好老公不放手,對好拖鞋嘛,自然是不放腳啦!”

他動容地摟緊我的肩,抓住我的手環過他的腰,低頭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

我幸福地把腦袋貼到他胸前,整個人幾乎掛在了他身上,走起路來無比省力,無比舒服。

從我們身旁經過的鄰居們紛紛笑着咂舌:“這小倆口,感情好的喲……”

我們倆聞言相視,擠擠眼睛,得意地笑了。

愛情中最難得不過兩情相悅,所以人們總是說,這輩子要找到三個人: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最愛自己的那個人,以及能和自己走完一生的那個人。

而我們倆多麼幸運,我們的這三個人,都正好就是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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