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們都是我的恩人,爲什麼不能聽我說兩句話呢?人死不能復生,我…有我的將來比不上什麼都沒有的過去嗎?”夏虹跑到芸娘面前,去掰她的手,把劍從她手裡拿下來扔到一邊,哭着央求,“我這麼說一定太不自量力了,但你能不能答應一回,我還什麼都沒求過你呢!”
芸娘被夏虹抱住,小姑娘還是一樣瘦弱,但禁錮着她的手臂卻變得堅定有力,她喧囂的腦海忽然平靜下來,柔軟的情緒漸漸填滿了內心,她僵硬的擡了下手,搭在夏虹的肩膀上。
“……你變了不少,敢說話了,真好。”芸娘緩緩笑了起來,臉上血色紋路逐漸退去,昭示着她在和替心蠱的戰鬥中佔了上風。
夏虹擡起頭,欣喜的看着芸娘,“嗯,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客棧周大人還留着,大家也都在等你回去,說你人好,做的飯菜好吃,價錢也公道……我們回去好不好?別再管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了,給我請個夫子,再教我怎麼經營生意……”
芸娘有些酸楚的聽着夏虹喋喋不休,小姑娘生怕她再離開,捉着她的袖子,眼神信任中又深藏着執念和恐慌。
芸娘愛憐的點了下頭,不捨再看似的閉上了眼睛,悄悄擡起右手豎掌如刀,“好,我都答應你,我們回去。”
夏虹也笑了起來,邊笑邊哭,胡亂用袖子擦着眼淚。
炎琳琅和鳳無殷背對背站着,那些潮水般不斷涌過來的毒物被他們清理了大半,芸娘不再受到控制,毒物也不似方纔那般瘋狂,情蠱的影響也漸漸微弱下來,炎琳琅調息了一下,內力還不能運用的得心應手。
“夏虹這丫頭,太冒險了。”她望着遠處,鬆了口氣道。
“芸娘不會對她動手,她是芸娘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鳳無殷擡手一招,內力引過芸孃的劍,“趁她清醒,先制服再說。”
芸娘想要打暈夏虹,她遲疑了片刻,她已經騙過夏虹一次,再騙一次也沒什麼,縱然中了鏡尋的替心蠱,她卻忽然想開了,反正人生已
是身不由己,那還不如變得更強大,讓這條路再無回頭的餘地。
但她還在猶豫,芸娘暗自催促自己,究竟在怕什麼,夏虹無論是失望或是怨憎,她都看不到了。
但就在她決定動手的時候,卻忽然感到心口悶痛,伴隨着毫無預兆的思維空白,意識模糊了一瞬間,再清醒時,濃重的血腥撲面而來。
她連呼吸都停滯當場,駭然的看着眼前的畫面,如墜冰窖。
夏虹輕輕低頭,有什麼堅硬又光滑的東西從她胸口穿透,帶着惡毒的氣息,劇痛和呼吸時艱澀的阻礙讓她恍惚了一瞬,又剎那間明白過來,自己可能真的活不成了,只是要怎麼安撫老闆娘,讓她別爲自己痛苦悔恨呢?
伴着這種疑惑,夏虹從芸娘身邊的蠍子尾勾上滑落下來,摔倒在地。
“夏虹!”炎琳琅的餘光捕捉到瞬息萬變的局勢,芸娘遭到控制,那隻蠍子聽從了她的命令,給了毫無防備的夏虹致命一擊。
鳳無殷也出離憤怒起來,兩人奮力衝向芸娘那邊,都下意識的覺得說不定夏虹還有救。
芸娘半晌才反應過來,跌坐在地扶起夏虹,張了張口,不知從何說起。
夏虹勉力聚起些精神,靠在芸孃的懷裡翹了下嘴角。
鋪天蓋地的空虛和無措席捲而來,芸娘怔怔看着夏虹,不斷重複着絮語,“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錯,我早該死在未樑,死在聖地……”
“老闆娘…”夏虹輕聲打斷了芸娘,皺眉不悅,“說好的答應我呢?你要食言嗎?”
芸娘猛然停住,像是終於迫不得已接受事實,放聲大哭起來,“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你讓我帶什麼回去!”
夏虹想了想,“就帶着回憶吧,雖然不多,但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再堅定一些,如果我再果斷一些……”芸娘抱着夏虹,溫熱的血沾溼了她的衣裳,轉瞬就在清風下變得冰涼起來。
夏虹有些無奈,她想起了唐靖,有些擔心的嘆了一聲,也不知道若是九泉之下見到唐靖,他是會生氣,還是在她旁邊唸叨着你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又開始理解唐靖爲什麼叫她別哭,於是她也用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芸娘耳邊勸了一句。
“別哭,別恨自己,別……”
芸娘顫抖着連連答應,“我不哭,我不恨,我什麼都聽你的……你醒來,醒來啊!”
懷中年輕的姑娘閉着雙眼,安詳的像是陷入了沉睡。
第一次見到夏虹時,她待在客棧的睡顏是不是也像這樣?芸娘流着眼淚,沉默的問自己,回想起曾經短短數句的交談,夏虹不說話,對一切都充滿警惕,唯獨深深信賴着自己,甚至連自己用兵器對準了她也無動於衷。
真傻。
芸娘用袖子擦着夏虹嘴角的血,青白的臉頰在她指尖漸漸冰涼,她心想,太傻了,她明明惦記着復仇,惦記着已逝的丈夫,她連命都早已捨棄,夏虹對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付出全部,又能得到什麼回報?
不過是賠得悽慘冷清,都化爲泡影。
那最後……她是不是還能後知後覺的做些什麼,復仇之外的事,讓夏虹死得有些意義?
芸娘忽然輕笑一聲,留戀的看着夏虹的臉,然後深吸口氣,仰天怒吼,那些毒蟲在她重新染上血色的眼中變得如臂指使,不再糾纏炎琳琅和鳳無殷,往森林外圍涌去。
她抱着夏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森林深處,夏虹的死沒有讓她失控,反而與替心蠱完全融合。
“我想帶她回去,我現在真的這樣想了。”芸娘經過炎琳琅身邊時,輕聲說了一句,“我會讓那些殺手盡數死在五毒沼……帶我們回去吧,算我求你。”
炎琳琅雙拳緊握,咬牙問道:“你什麼意思?”
芸娘仰起頭,在她眼中這整片天空都是血紅的,越來越模糊,似乎世界都只剩下一種顏色。
“我的命已經給了替心蠱,很快就要燒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