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她名字中的“菲”字,取自於屈原九歌中的東皇太一: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溯流菲從小身帶奇香,也因此在小時候被人當作瘟神一般的對待,等到了後來去了青雲宗,她的師尊告訴她,她身上的香味只因她是一種很適合修真的體質。
她便覺得這就是上天給她的禮物,所以就在名字中加了個“菲”。
時隔多年,杜掌門想起來這些,心中還是有些難受的,即便斬去情絲卻也斬不斷因果,斬不去記憶,只要那些記憶還在,情絲就會再次生長。
半晌後,杜掌門回過神來,他看着面前的陸久,突然問道:“你在怨恨,你恨非明?”
“我……”陸久一愣,趕緊矢口否認道:“我沒有……我……”
“你不必否認。”杜掌門擺了擺手,笑道:“看你對非明的怨恨要比仇師弟當年對我的怨恨深很多。”
“我只是。”陸久低下頭,臉上留下了兩行淚水,他想起了自己的師尊,他突然提氣高聲喊道:“對,我是怨恨他,我恨他殺了師尊,奪走了他的功力!”
“陸久。”杜掌門見他發狂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師徒倆骨子裡還真有點像,不過比起陸久,自己的仇師弟在大是大非上要清楚很多,他對陸久說道:“我想事情究竟如何,你心裡是再清楚不過了。”
“……”陸久沒有說話,他低着頭。
杜掌門又說道:“雖然仇師弟身受重傷,但修爲卻沒有全部廢去,如果仇師弟不想,倘若動起手來非明怎會有能力殺了仇師弟,還奪去了他的功力?”
“不,就是墨非明殺了師尊,否則他身上怎麼可能有師尊的功力?”陸久矢口否認,他瞪着杜掌門,眼神中充滿了憤怒:“你不過就是想偏袒自己的徒弟,墨非明是你的徒弟,你是掌門,你說什麼是什麼!”
“唉。”杜掌門嘆了口氣,沒想到陸久的恨意這麼濃,他沒想到自己的師侄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凝視着陸久的眼睛,說道:“你恨非明,因爲什麼你心裡最清楚。”
“只是因爲仇師弟臨終前把修爲傳給了墨非明,而不是你,你身爲他的徒弟,自然心裡會不平衡。”杜掌門說道:“我說的沒錯吧。”
“……”陸久低下了頭,杜掌門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因爲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墨非明會殺死自己的師尊,他之所以這樣,只不過是出於不平衡,出於嫉妒,想要找一個恨意的寄託罷了,因爲他不想怨恨自己的師尊。
被說中的陸久無言以對,杜掌門又說道:“你說我是偏袒自己的徒弟,你說的也沒錯,有哪個師傅不向着自己的徒弟,我是這樣,仇師弟也是如此。”
“不。”陸久搖頭,他的情緒崩潰了,他原本怨恨的是墨非明,可到頭來這件事與墨非明沒什麼干係,他就只能恨自己的師尊了,他說道:“師尊他根本就沒拿我當自己的徒弟,他看不起我,他不喜歡我……”說着,陸久哭了,他覺得就連自己最親近的師尊都瞧不起他,討厭他,他真的覺得自己太失敗了。
“仇師弟如果真的看不起你,不喜歡你的話,那爲什麼要收你當徒弟呢?”杜掌門說道:“他對你用心良苦,你卻還他的只有誤解。”
“你說什麼?”陸久聽着其中好似有隱情,他連忙問道。
杜掌門從懷中拿出了一面玉牌,十分珍重的用手摸了摸,說道:“仇師弟臨走前和我說,如果你不能理解,就把這個交給你。”
“這是什麼?”陸久一愣,伸手就去接。
杜掌門把這枚玉牌遞給了陸久說道:“雖然仇師弟希望你自己能理解,但看這樣,還是得把它交給你。”
陸久接過玉牌,上下把玩了一番,絲毫不知道這玉牌究竟代表着什麼,他疑惑的看向了杜掌門。
杜掌門說道:“這裡面有仇師弟想對你說的話,你用神識感知一下就可以了。”
陸久點了點頭,他閉上眼睛,將神識探入其中,猛然間,他感覺自己進入了個白色的空間,在這裡除了白色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
陸久一愣,一臉奇怪的四周打量了一番,什麼都沒有啊,難道杜掌門是騙他的?
正當他懷疑之際,陸久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徒兒,你來了。”
陸久的身形一僵,這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這是他師尊仇雲天的聲音,他的教誨還依稀印在他的腦海,陌生則是自師尊離開之後,他就再沒聽過這個聲音了。
“師尊。”陸久猛地轉身,看見在他的身後站着一個人,這個人正是仇雲天,是一個虛影,靜立在那裡,面對着他。
他的眼眶中猛地噴涌出淚水,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像一個小孩一樣向着仇雲天的虛影撲了過去。
可他終究是撲了個空,自己的身子居然從仇雲天的虛影中穿了過去,整個人便摔在了仇雲天的身後。
他轉身,很奇怪的看向了仇雲天,是了,師尊已經走了,留下的只不過是一個影像而已。
他起身看着師尊的背影,仇雲天沒有轉身,而是對着那裡說道:“你不要激動,我現在留下的只是一個影像而已,真正的我應該已經死了。”
陸久一見師尊沒有轉身,他就知道仇雲天沒有看見他了,趕緊繞到了師尊的身前,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仇雲天眼神看着一個地方,可那裡卻不是陸久在的地方,陸久見此,連忙站到了師尊目光所及之處。
仇雲天說道:“我很瞭解你,在我離開了之後,你會遷怒於非明。”
陸久一愣,是呀,師尊太瞭解自己了,這都讓他猜到了。
仇雲天又說道:“把功力傳給非明是我自己的決定,因爲劫難就要來臨,我想他更需要這功力,我希望我的功力能夠被用來應劫,而不是陪我進棺材。”
“可你爲什麼不傳給我?我纔是你的徒弟呀。”陸久說着,就好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嘀咕道:“難道是我不配?”
“原諒爲師的私心。”仇雲天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落寞,說道:“實力越強,所要面對的處境就越危險,我不想你修爲成長的過快,到頭來將你陷入危難之中。”
聽到還仇雲天的話,陸久低下頭,雙眼通紅的看着仇雲天的虛影,是呀,師尊是有着自己的用意的,是爲了自己。
“可師尊,您知道麼?墨非明他拿走了您的功力,卻沒有面對該面對的危險,他被留在了青雲宗,看着那個楚浩歌。”陸久越想就越不舒服,師尊給他強悍的功力是爲了讓他去應劫,他卻躲着像個縮頭烏龜。
他的話,師尊是聽不見的,因爲這些都是早就留下來的。
“我這一身的修爲,是我自行修煉得來的,你是我的徒兒,我希望你也能夠靠自己修煉,達到我的層次,甚至超越我。”仇雲天說着,微笑道:“我相信你會的,因爲你是我的徒弟。”
“這也是我將修爲傳給了非明,而不是你的原因之一。”仇雲天說。
聽到仇雲天的話,陸久渾身都在顫抖,他沒想到師尊對他的期待居然這麼高,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超越師尊。
他不想讓陸久藉助任何的外力提升實力,所以沒有把修爲傳給他。
如果說他的成就,也許不及墨非明,但陸久可以拍着胸脯說,這一些修爲都是我自己修煉而來的,而墨非明不過是受人傳功提升的實力。
“對不起,師尊,我誤會您了。”陸久說着,已經泣不成聲了。
“修煉之途,不該有恨,若化作心魔,定會阻你無法前行。”接着,則是仇雲天對陸久的說教。
這也是最後一次說教,這一次,他沒有教陸久任何的修煉法門,而是教他爲人之道,怎樣做一個君子,爲人處事怎樣纔是正確的。
雖然這很晚,這本該在他兒時的教誨,晚了十餘年,可這一番教誨卻是牢牢的記在了陸久的腦子裡。
人是一個感性的動物,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有時一件事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翻天覆地的改造一個人。
仇雲天囑咐了許多,陸久就站在原地傾聽,直到仇雲天身形變得模糊了,漸漸的消散在陸久的眼前。
陸久的眼中再次留下了眼淚,但這一次卻沒有了那些委屈,他衝着師尊消失的地方跪了下來,行了五體大禮。
“多謝師尊養育之恩。”“多謝世尊知遇之恩。”“多謝師尊……的教誨。”
“我陸久對天發誓,絕不違背師尊的教誨,否則定教我天誅地滅!”
說罷,他一個頭磕在地上,整個身子也隨着一縷白光離開了白色的空間。
等陸久再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青雲宗的偏殿中,杜掌門正看着他,見他醒了,問道:“你看完了。”
“掌門。”陸久點了點頭,說道:“對不起,我……”
“你不必道歉。”杜掌門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仇師弟因愛恨成了心魔,毀了自己的修爲,沒有踏足更高的層次。”
“所以,我和仇師弟都希望,你不要再走他的老路。”杜掌門說着,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杯水,遞給了陸久說道:“心如止水,修爲才能平步青雲。”
“……”陸久看着手中的水杯,他有了些明悟,自己真的是太愛怨恨了,嫉妒與不滿總是充斥着他的情緒,這讓他的實力提升才如此緩慢。
如若不然,自己真的會比不過墨非明麼?他不信自己的資質比他差那麼多。
他猛地起身,向着杜掌門鞠了一躬,說道:“多謝掌門指點,陸久今後一定不負掌門與師尊所望。”
“好。”杜掌門點了點頭,說道:“陸久,我給你一個任務吧。”
“掌門您儘管吩咐,陸久一定全力去辦。”陸久這次沒有了之前的怨恨,他的氣質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在他的眼中,杜掌門看見了清澈,這比之前要好了很多,杜掌門大概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他說道:“兩日後,我與二位長老會離開青雲宗去辦一些事情。”
“我們離開之後,你負責打理青雲宗的事務。”杜掌門起身拍了拍陸久的肩膀說道:“我回來前,你就是青雲宗的代理掌教。”
“什麼?!”陸久聽到這個消息,腦子“轟”的一聲,就好似要炸了似得,他驚道:“掌門,這怎麼行?”
“現在我還是掌門,我的話你聽着便好。”杜掌門突然嚴肅起來,說道:“這次我與兩位長老離開後,如果我沒回來,青雲宗掌教之位就由你擔任,只願你能對得起你師尊,對得起我便好。”
青雲仙派的掌教,這麼神聖的位置,陸久就是想都沒敢想過,沒想到杜掌門居然要把它傳給自己,這究竟是爲什麼,他問道:“掌門,您這是何意,不是還有墨師兄麼,您爲什麼……”
“慈不掌兵。”杜掌門擺了擺手,說道:“非明太過仁慈,不適合當掌教。”
“可您爲什麼說有可能不回來,這一次您……”陸久沒想到掌門居然說出這樣的話,而且說有可能不回來了,那不是說這一次出去是兇險無比麼?
“你不必多問,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但我希望你向我保證,不可走歪門邪道,今後要帶着青雲宗發揚光大。”杜掌門說道。
“是……謹遵掌門教誨。”陸久說着,便跪下與掌門行了一禮。
青雲宗真是個十分有趣的門派,仇雲天臨死前沒有把功力傳給自己的徒弟,反而傳給了掌門的徒弟墨非明。
而掌門卻是也沒有吧自己的位置傳給自己的徒弟,而是轉給了仇雲天的徒弟。
“你等一下。”說着,掌門便離開了偏殿,不一會兒拿來了一把寶劍,將其遞給了陸久。
陸久跪地,雙手去接,杜掌門說道:“今後你所爲之事,不只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整個青雲宗,做事之前,三思。”
說着掌門就把寶劍給了陸久。
這把劍便是青雲宗的掌教之劍,傳於一屆又一屆掌教的手中,它代表着在青雲宗無人可及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