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篝火在坑窪不平的石壁上映照出兩具緊密貼合的倒影.上位者總是能輕易避過從下方襲來的各種企圖推拒的招式.
沐千雪絞盡腦汁使出了所有可能派的上用場讓自己全身而退的功法道術.在男人面前無異於班門弄斧.
她的功夫都是由他傳授的.且不說她還未成爲天靈弟子中的第一人.即使她成爲了這弟子中的第一也遠遠不及眼前認真起來的男人.
終於.男人開始對於沐千雪左閃右躲的把戲感到乏味.他架起她的雙手置於頭頂用單手緊按在冰冷堅硬的岩石上.而另一隻手則掀開了阻礙他視線的長久以來一直遮掩在臉上的上半截玉面.
沐千雪被男人的動作驚的失聲.
這張漢白玉製成的精美面具早就在沐千雪腦中根深蒂固成爲了師父的第二張臉.在這種窘迫尷尬的情況下看見他的真容竟完全沒有了之前想要偷窺的興奮.
可當玉面剝離.露出分明的輪廓和俊逸英挺的五官後.沐千雪何止倒吸一口冷氣.
不得不說.他的天尊師父長了一張出塵絕豔、傾國傾城.讓世間所有自持貌美的女子無地自容的挺秀面容.
男人就在她的眼前靜止了動作.仍由她瞪大着眼百感交集的看着他.帶着一絲絲無法隱藏的傲慢.
滿眼映出的都是如詩如畫的美麗詩詞.男人眉目清冷俊秀如若刀削斧鑿.包含qingyu的暗紫瞳仁中映出的只有她凌亂的畫面.
怪不得師父從不在人前脫下玉面.原來只要看見了他這張絕美臉孔.任誰都無法保持冷靜.
至少.在這一刻.沐千雪腦子裡緊繃的那挑弦“咔”斷了.
她的身體早在激烈的掙扎和男人的直視下變得通紅.呼吸與二人被壓在身下的長髮一樣混亂.
有這麼一瞬間.沐千雪想過要放棄.她是他的徒兒也是他的靈女.
靈女入住白神殿的原因不就是爲了服侍凌聖天尊麼.
被師父悉心照料了大半年.她險些將這些事.這些屬於靈女的本分淡忘.滿腦子都沉浸在嫡傳弟子這一個身份上.
可俯身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師父.是自己最信任和崇拜的人.
或許沐千雪私心裡偷偷想過.會與師父有花好月圓.喜結連理的一日.可這也是在她報仇雪恨、成爲真正配得天后寶座的強者之後……
總之.若真有這麼一天.絕不會在這樣一個潮溼陰暗、見不得光的山洞裡.
片刻走神.男人已卸去她所有的防備.似欣賞一幅畫卷緩慢的對畫話中之物細細揣摩.
除了以疼痛來喚醒神智.腦中又出現了一種屬於土門者獨有的天賦.
對.土門中除了觀星術之外的另外一項秘技..窺心.
隨着她身軀有意的鬆懈.男人也卸下對她雙手的禁錮.沐千雪捧起男人的下巴.迫使他魁梧挺拔的肩膀停止運動.深邃的紫色眼仁與自己對視.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窺心術必須從正視對方雙眼開始.
沐千雪心訣一念.神魂便似被那雙充滿qingyu的紫眸深吸進去.天旋地轉.如若通過了一條漫長的時光通道.當四周的景物不再變換.她成功潛入了男人思緒的最深處.
這是隻是一段封塵已久的回憶.沐千雪有些失望.窺心術乃土門最高奧義.她初次嘗試竟陰差陽錯的進入了男人童年的一段光陰.
距離天靈山百丈.南海上的另一座小島.
一個衣冠華麗的紫瞳男孩和另一個着天青紗裙的清秀女孩正有說有笑的並肩坐在海邊.海風將他們的發吹的卷紮成結.讓兩個七八歲的孩子抵着額頭.解了好久都沒辦法將髮結分開.
沐千雪就站在兩個孩子身後.但他們卻看不見她.那紫瞳的男孩就是天尊小時候吧.
“清冉.你別哭.解不開的話我們就一起把頭髮割了吧.”男孩說着拔出腰間佩戴的一把短劍.
“嗚……嗚.”女孩聽了愈發着急.豆大的眼珠噼裡啪啦的從晶亮的大眼中滴落.手舞足蹈的對着男孩不斷比劃.
女孩.竟然不會說話.
男孩的小手握着女孩的手.嚴肅的說：“是風爺爺讓我們結髮的.我喜歡你清冉.以後我會娶你爲妻.”
在女孩被男孩稚嫩而又認真的語氣驚的不再掉淚轉而紅了臉頰的剎那.刀鋒一閃.二人相連的長髮化作了一束無法抽離的死結落入男孩手中.
畫面再轉.此時的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英俊男子.屬於凌聖天尊特有的那張彷彿可以隔絕一切qingyu的漢白玉面已經出現在他的臉上.
仙雲妖嬈的白神殿中.幽瓏幽真等都還未曾踏足.這座雄偉莊嚴的神聖殿堂裡只有一名青衫飄渺的散發女子依窗而立.
她的發爲他而蓄.十八年來從不捨得修剪.因爲他說她的發美的宛若夜幕銀河.所以自此之後她便再也不將長髮約束.
清冉消瘦的肩膀被另一副高大挺拔的胸膛圍住.淡淡的檀香氣息從男人同是天青色的衣襟上散出.暈染的整座白神殿裡都洋溢出令人不安的幸福.
“今日.本尊已經告訴三位長老.必會取你爲妻.本尊的天后.除了你清冉.不會再留給任何人.”男人說着將懷中的女子圈的更緊了一些.
清冉蔥白的指腹滿是柔情的貼上男人的側臉.無聲的搖了搖頭.雙手比劃着.似乎是在推拒.
男人有些慍怒和着急.將清冉牢牢圈圍在他的雙臂之間：“我銀狐一族終生只會愛上一名女子.這是千萬年來不變的宿命.”
他卸下掩面的面具.澄澈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紫眸洋溢着無限寵溺.輕柔的扳起清冉仍在試圖說服男人卻無法出聲的下頜.如蜻蜓點水一般在清冉微蹙的眉頭親了一下.
後者立刻如深秋蘋果一般紅透了臉頰.男人被清冉羞俏的模樣惹起一抹弧度.揚手一揮.窗邊立刻出現了一張懸着層層疊疊天青紗幔的大牀……
沐千雪如木偶一般看着紗幔中相互擁抱、嬉鬧的二人.眼淚滴滴答答的怎麼都抑制不住.
“師父……”沐千雪哽咽.她看見的是屬於凌聖天尊的回憶.回憶裡出現的人和事不會因爲她的哭、叫就停止發生.
原來.一直與人保持距離.冷冷冰冰的師父也有對女子露出這般憐愛笑容的時候.
原來.一直高高在上.爲了天靈和天下蒼生可以拋棄一切的師父.也有可以爲了一個人將這些都拋之腦後的時候.
原來.師父也是銀狐一族.是那擁有一身一世只能愛上一個女人宿命的男人.
她的師父.凌聖天尊此生已經愛上了那名喚做清冉的女子.雖不知清冉爲何與師父分別.但愛過便再不能抹去.
餘下的歲月裡.師父除了清冉便不會再愛上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她沐千雪.
眼淚模糊了視線.漫天青色的紗幔交織旋轉.畫面變換.又回到那個狹小.陰冷的洞穴.
身下傳來的如若撕裂般的劇痛提醒着她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她的淚就像珍珠斷了線.沿着鬢角浸染墨發.
男人並沒有因爲她的眼淚出現任何停滯.一切的一切只是爲了緩解貓春蠱的發作.一切的一切都和方纔所見記憶中的溫柔場景截然相反.
沐千雪放棄了掙扎.如破碎的木偶.殘缺的不止是身體就連一顆滾燙的心也變得千瘡百孔……
她不斷想要說服自己.就當做報恩.就當做償還.就當做是爲了學成無上道法的一樁交易.
最猛烈的穿透過後.男人保持着最初的姿態躺在她的身上陷入瘋狂過後的沉睡.子蠱徹底在男人的體內死去.
沐千雪眼角的淚痕已經乾涸.她冰涼的身體和心臟一同變得麻木.
她告誡自己.這是身爲靈女的義務.不止是自己.換做幽瓏、幽真或者幽曦都必須爲凌聖天尊這麼做.
所以.她並沒有失去什麼.也沒有什麼可以再被失去.
不帶任何羞澀.沐千雪將男人從身上撐起.扶靠在巖壁上.先自己整裝後.再面無表情爲男人穿上衣服.束髮於冠.最後帶上那片早已失去體溫的瓷白玉面.
篝火噼啪作響.沐千雪再向其中擲出兩枚火符.頭也不回的向洞口走去.
天靈山思過堂內.因契約而與沐千雪緊密相連着的無名清楚感受到一種讓他道不明說不清.卻令他忍無可忍.咬牙切齒的憤怒.
他的主人一定遭受了什麼.該死的.他竟然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幽暗的思過堂內白茫一閃.噬魂魔刀如鬼魅風行散出一道殺氣.
麒麟關東側懸崖下的山洞內.凌聖天尊忽的正在眼眸.所有被yuwang佔據思緒時的記憶瞬時一齊涌入腦中.一幕幕強硬、霸道的回憶帶着地面上刺眼的絲絲血氣觸痛了男人的左胸.
洞穴裡除了他再無旁人.篝火無聲的揮發暖意.他衣衫齊整.發冠一絲不亂.很明顯是時候被人仔細的清理過.
男人摸了摸臉.玉面完好的貼在臉上.他有些面紅也忍不住震驚.在經歷那種酷刑之後.沐千雪竟然還有心思爲他整理.
斂眉扶額.記憶的最後一幕是不哭也不鬧.靜靜躺在身下看着他的一雙金色眸子.只是那時的金眸中多了些暗淡.多了些空洞.多了些能夠觸痛他左胸悶痛的東西.
他凌聖天尊.爲了祛蠱.利用了自己的徒兒.利用了那個一直細心栽培呵護.捧在手心的唯一的弟子……
許久爲現的慌亂讓男人立刻想要找到那個揪住他心的女子.可是.她現在在哪.她還會像以前那樣牢牢跟在自己身邊.歪着頭.笑着叫自己一生師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