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滿烏羽的胸膛激烈的起伏.一雙彎刀般的鳥爪割入平滑的冰面.烏衣鳥停止了悲鳴.高昂着腦袋深深冷抽.
沐千雪冷眼看着這一幕.她知道白櫻觸犯了烏衣鳥族的大忌.若無她發聲阻止不出片刻烏衣鳥便會怒氣攻心.對背後的白櫻展開沉痛的報復.
而她在國王白露進入側殿探查到白露眼底的深厚的情感時.便決定要讓這位刁蠻任性的雪國郡主吃點苦頭.得到教訓.
國王止不住面露擔憂.卻沒有立刻派人阻止白櫻.亦沒有請求沐千雪降服烏衣鳥.只是象徵性的衝白櫻喝了一聲.故沐千雪可以斷定.這位雪國國王也有意借這次機會想要好好教育這位被寵壞的侄女.磨平她暴躁的菱角.
沐千雪與白露國王四目相視即刻達成共識.白櫻抓拔鳥毛的速度絲毫不減.烏衣鳥憤怒的火焰就要無法剋制.沐千雪眼角劃過烏衣鳥.後者厲叫一聲.就振翅衝破殿內拱形的窗門.帶着驚叫不止的白櫻衝向天際.
看着烏衣鳥墨色的巨大身姿在蒼白的天際漸漸飛遠.白露國王這才搖着頭嘆氣長吁.胸口憋着的擔憂不忍瞬時化作一長串劇烈的咳嗽.掩脣的手帕中又見些許殷紅.
“朕是舊疾復發.無礙的.”白露國王捋順了氣.向沐千雪露出一個莊嚴卻無力的微笑.
後者點點頭.沒有多問.稽首道：“陛下無需擔心.方纔我已命烏衣鳥小懲大誡.不可傷害郡主.”
白露不失風華的雙瞳一直睨着被烏衣鳥撞開的窗口.朝陽朦朦朧朧的從破口處投射進來.還能聽到遠處士兵們挖掘雪芋用力揮錘時的“嘿哈”聲.
“今日天氣甚好.想來無甚危險.就由他們鬧去吧.櫻兒驕縱的性子是時候該好好收斂一番.”白露國王說着揮揮衣袖命身旁的隨從侍衛退下.似是有話要與沐千雪獨談.
見狀.沐千雪也禮貌性的示意無名褪去.無名假若未聞只化作一縷銀茫沒入噬魂魔刀.自遭遇沐千雪失身一事後.無名便發過誓再不會離開沐千雪身側.
得知無名乃是一介刀靈.白露稍顯驚愕.但她很快恢復了鎮定.端坐沐千雪對面平視着她.似在回憶古早的往事：“十六年前.正值我國軍變.朕的皇妹白蝶買通了禁衛軍首領趁着夜色包圍了朕的皇宮.當時.朕方纔誕下龍兒未到半年.就不得不披甲上戰.殺伐叛軍.最後.朕的皇位是保住了.可朕的龍兒卻在戰亂中被人抱走.不知去向.連同照看她的奶孃也不知所蹤.”
聽到這裡.沐千雪已能判定.白露口中的龍兒應當至今還未找回.又見年邁的白露國王斂眉心痛的表情.心中不由一軟.關切道：“可有找到龍兒音訊.”
白露對上沐千雪那雙金色的眸子.痛苦的搖頭.撐着權杖的手指緊握至顫抖：“那年我命人四處搜尋皆不得龍兒音訊.只能跋涉萬里前去天靈山求助.幸得天靈總掌教凌聖天尊贈我百年靈犀角才覓得龍兒音訊.只可惜那靈犀角只有半枚.必須湊齊整隻才能依靠點燃後的煙霧找到龍兒.而只焚燒半枚靈犀角的煙霧只能將我們帶入了汝河以北便消耗殆盡.就在一年前.朕的軍隊終於在蜀山山腳下找到了另外半枚靈犀角.可惜已經爲時已晚.靈犀角的煙霧並沒有帶我前往任何地方只是原地燃盡.這說明朕的寶貝龍兒已經沒了人氣.不在人世間了.咳咳咳.”
人世間最痛苦的三件事情.一是棒打鴛鴦.二是少年白頭、第三件便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白露的眼角啜滿滄桑.聲音哽咽肝腸寸斷.
據靈犀角的指引.十六年前龍兒應當被叛軍帶離南域.故意帶入兇險的北域仍其自生自滅.而魔域中弱肉強食.兇惡的妖魔從來就不在乎人類死活.關於這點沐千雪深有體會.故聽聞龍兒命隕魔域並沒有太多驚訝.
叛軍帶走龍兒原本就是逼宮不成的再度報復.龍兒活着的時候必定便遭受過許多非人的待遇.她的死確實令人惋惜.可魔域中折磨人的手段不下千萬.斷手切足.挖眼割鼻、拔舌刮耳.這些殘酷的刑法皆是拿手小菜.若龍兒帶着這樣一幅殘缺的身體活着回來對於白露國王亦是一種更殘忍的刑法.
“請陛下節哀.”沐千雪安慰道.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在皇妹白蝶擄走我的龍兒之後.現任國舅白忠國在帥兵追捕白蝶餘黨的時候竟然發現了她尚未來得及帶走的小女兒.當忠國將白蝶的女兒交給朕的那刻.朕豁然發現懷中的孩子和朕的龍兒長的有七分相似.朕與白蝶本就是一母所生面容相像.沒想到我們生的女兒們的相貌也長得如此相像.朕原本的滿腔怒火在面對懷中嬌弱的嬰兒的時間.瞬間澆熄了.於是朕決定善待這個孩子.甚至當做自己親生的孩子對待.”白露說着.又睨向大開的窗門.窗外早不見烏衣鳥和白櫻的身影.
“莫非當年那位叛軍白蝶的女兒就是現在這位白櫻郡主.”這回輪到沐千雪駭然了.都說王者的心眼比針尖還小.可這位雪國國王卻是冒天下之大不違.不僅不計前嫌將逆臣之女白櫻養在宮內.還萬般寵愛.更令沐千雪刮目相看的.是從白露恨鐵不成鋼的言語間似乎還透露出想要讓白櫻繼承大統、登上皇位的意思.
“正是.”說到白櫻.白露才稍稍消去了哀傷神色.露出欣慰：“除了龍兒.朕膝下再無子女.櫻兒是朕唯一的慰藉和希望了.”
“所以陛下才沒有強行阻止白櫻郡主胡鬧.想讓她吃點苦頭.”沐千雪一語點破.
白露國王淡笑着拖過沐千雪的左手.慈祥道：“還要多謝沐道長成全.”
“陛下喚貧道千雪就好.”沐千雪從小沒有母親.白露的掌心溫暖乾燥就像是一團被太陽曬過的棉花.讓她感受到一種自年幼時便非常向往的母愛之情.
二人相聊甚歡.沐千雪敬佩白露身爲國王的大度之風.而白露則是感激沐千雪對於她望女成鳳的成全.
白露命人備下一桌酒席與沐千雪共進午膳.酒足飯飽之後已至未時.此時.天雲突然變色.剛被撥開露出藍天的雲層又攏成了一團.並從西北方開始起風.氣溫驟然下降.將午後的明媚籠罩上一層撥不開的陰霾.
“又要變天了.朕的櫻兒也應該回來了.”白櫻放下筷子笑道.
沐千雪會意.稽首道：“貧道這便神會烏衣鳥回來.”
雪國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多有冰川裂縫.這些裂縫有的細小的像一條筷子.有的寬大的似一條大河.可無一例外的是裂縫之下皆是深不見底的高度.
距離雪國皇宮三百里開外的天空中.一人一鳥正面紅耳赤的扭打在一起.
北風呼嘯.吹得烏衣鳥高低不穩.連帶着纏在它雙翅間的白櫻驚叫連連.白櫻只當飛的顛簸不穩是烏衣鳥故意刁難自己的手段.氣急之下手中力道加重.帶着她的驕傲和報復心.一把接着一把殘害着烏衣鳥背上的黑羽.
他們一驚一乍之間根本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即將到來的暴風雪.掙扎中烏衣鳥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絢麗刺目的金色靈光.光束乃是從雪國皇宮的方向穿射而出.照亮了一大片灰濛濛的雲層.
“泣泣..”金色靈光中蘊含了屬於沐千雪獨有的靈氣波動.烏衣鳥清楚辨認出這是主人正在召它回巢的呼喚.立馬仰脖高鳴做出迴應.
“怎麼.打不過我就要掉頭回去.想都別想.”白櫻霸道的騎在烏衣鳥身上.兩條長腿死死鎖住烏衣鳥幾乎禿毛的粗脖子.雙手扳住鳥頭不讓烏衣鳥轉身.
臉孔被板正.烏衣鳥才豁然看清面前的景象.巨大的暴風雪呼嘯着向他們逼近.眨眼間已不足十步.風團中飛舞的雪塊在急速旋轉下堅硬的就像鐵石.烏衣鳥躲閃不及左翅關節處被雪塊擊中發出兩聲悶悶的“咔嚓”聲.隨即便是烏衣鳥慘痛的哀嚎.
“你怎麼了.”察覺有異.白櫻鬆開了烏衣鳥的脖子低頭查看.只見烏衣鳥左側的翅膀已成奇怪的角度扭曲耷拉着.立馬心痛起來.她一心想要馴服烏衣鳥爲坐騎.自不忍坐騎受傷.
可此時.烏衣鳥再難以保持平衡.失去了飛行的力量.連帶着白櫻雙雙被捲入暴風雪的邊緣.
風馳雪嘯.滿目白茫.天旋地轉.一直養尊處優的白櫻哪見識過如此駭人的場面.一聲呼救還沒喊完就被劈天蓋地席捲來的暴風雪完全吞沒.
"不好."察覺自從西北方向掠來的暴風雪.沐千雪感到一絲不安.窗外早就起風.密集的風雪使得三米開外的事物都難以看清.凝神再以靈氣呼喚烏衣鳥.已是無有迴應.
“風雪過猛.還需貧道去接應一下小郡主.”說罷.沐千雪起身告辭白露.踏着噬魂魔刀飛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