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遙彷彿沒有聽見,鐵青着一張臉,伸手慢慢解開懷裡女孩的衣裳領口,讓她呼吸得更加舒服一些。
“巴圖爾,你轉過去。”
被叫作巴圖爾的男孩子長得高大壯碩,性格卻是沉靜的,知道幻遙是不想讓他看到那漢族女孩裸露的肌膚,他連忙轉過臉,去叫旁邊的女孩:“古麗,我們先去吧,我想頭兒現在一時半會兒也離不開。”
古麗看了看幻遙陰沉着的臉,雖然很不想離開,可是巴圖爾想也不想地將她拽走了。
“阿里木,她現在怎麼樣?”幻遙看着懷裡的女孩,她已經悄然闔上了眼睛,呼吸還在,但很是虛弱。
阿里木側着身子,恭敬地答道:“這女孩有很嚴重的舊疾,白日裡那番奔跑,誘發了她的病,恐怕……”
“恐怕什麼?”幻遙緊張地問:“會死嗎?”
半晌,阿里木才沉重地點了點頭:“恐怕活不過今夜。”
幻遙抱着顧青曼的手指微微地抽緊了,月光的照耀下,懷裡的人兒皮膚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皙,有些不真實,彷彿他抱着的是一團空氣,她隨時會消失。
“沒有辦法了嗎?”幻遙艱難地開口。
阿里木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對誰如此重視過,當得知不治時,他的眼睛裡閃現過一絲痛苦。
他以爲這個少年早已經冷血到面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被殺都不會皺一直眉頭,卻爲了一個見面不到一天的女人而失態。
“也不是沒有辦法。”阿里木緩緩地說:“除非請得動良宴。”
“良宴?”這一片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幻遙也不例外,只是他從來對這個隱居雪山,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事情感興趣。
“上的,應該只有他,能救。”阿里木恭敬地垂手而立。
請得動良宴並非易事,而必須在今晚請到良宴,更加是不可能的事,因爲從這裡上得崑崙山頂,都會到天亮了,哪裡還有時間救人?
“叫巴圖爾備馬,我要去崑崙山。”幻遙沉聲吩咐,棱角分明的臉在月光的照耀下晦暗不明。
“是。”阿里木也不多話,便要去叫巴圖爾。
誰知道剛轉身沒走幾步,便見到巴圖爾遠遠地走了過來,他生得極壯,走路步伐很大,似腳下生風,很快地便走到幻遙面前。
“老大,有人在寨門外,說要見你。”巴圖爾表情複雜地看着幻遙。
“誰?”
“那人說,他叫良宴,是來找你要人的。”
夜晚習習,在黑暗中揚起一陣陣嗆人的風沙。
若不是久居此地的人,一定是不習慣這樣的氣候,細小的沙礫刮過人的臉,生疼生疼的。清冷的月光下,一個雪白的身影臨風而立,月亮的光華如流泉一般落在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俊雅,自在愜意。
幻遙一身粗布衣裳,亂髮飛舞在半空中,全身輻射出來的戾氣讓人心驚,他看着來人,知曉他定是良宴本人無疑。
此地苦寒,可氣質如此出塵,清雅溫潤的人,一定是崑崙老人的得意門生。
良宴負手而立,站在高處,孤寂而清冷,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表情,他淡淡地道
:“是你擄走了我的病人?”
“你的病人?”幻遙明白了,怪不得她一身漢人打扮,原來是來找良宴看病的。
“她在哪裡?”良宴見幻遙沉默着,不由心中有些波瀾,只是面上仍舊是淡淡的,風至背後揚起他及腰的髮絲,凌亂地糾纏在他寬大的袖袍間。
“你等一下,我將她交給你。”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幻遙,他並不想把顧青曼交出去,可是,眼下這是他唯一的選擇,他更不想她死在這裡。
不一會兒,幻遙抱出了顧青曼。
良宴見到顧青曼的第一眼起,眼睛裡便起了異樣的神色,他皺起眉,狠狠地瞪着幻遙:
“你把她怎樣了?”
幻遙看着顧青曼,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似乎在控訴着他剛纔無良的行爲。
“你看到了,何必再問。”
良宴伸手摸了摸顧青曼的脈門,手指頭有些僵硬,臉色更加難看至極。
幻遙看着他的臉部變化,一顆心不由地也慢慢跌落谷底,如果連良宴都是這副表情,那麼……
他再一次看向顧青曼。
可是,良宴再也沒有給他機會,一句話也沒有說,伸手抱過顧青曼,輕輕地用自己寬大的袖袍蓋住她的身子,轉身施展輕功,飄然離去。
幻遙怔怔地看着兩人消失在自己面前,只剩下月亮下一個小小的白點,隨即消失不見。
沒有想到,名滿天下的崑崙老人的傳人,輕功居然如此了得,竟能夠御風而行。
良宴抱着顧青曼,寬大的白色袍在風中烈烈飛揚,他足下生風,一路施展輕功回到山頂。
他不住地低頭看着懷裡的女子,感受到她氣息的微弱。
他的心裡,莫名的有一把火在燒,在氣她的不聽話不配合,還是氣幻遙對她的折磨虐待?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者,兩者都有吧?
若不是她命在旦夕,他很是懷疑自己剛纔會不會衝動地和幻遙動起手。
只是,眼下顧青曼危在旦夕,他一刻也不敢耽誤。
回到竹屋,良宴將顧青曼放平在榻上,輕輕解開破敗的外衣,爲她施針。
她受傷的地方雖然已經包好,但是看上去還是有些悽慘,臉上劃破的幾處傷也得重新處理纔是。
良宴將泡好的草藥放進大盆,小心地脫去顧青曼的衣裳,抱着她輕輕地放進去。
整個過程沒有時間讓他去想別的,只是昏昏沉沉的顧青曼在水中坐不住,順勢便往水裡滑去。
良宴想了想,褪去自己的外衣,僅着一件白色的中衣,緩緩地走進浴盆,她抱着顧青曼,讓她的頭微微靠在自己的肩上。
滑膩瑩潤的觸覺讓他心裡有些躁動不安,雖然已經儘可能地不去看不去碰觸,可是,畢竟佳人在懷,又裸裎相對,他也是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做不到清心寡慾。
側頭看去,顧青曼原本蒼白的臉龐在溫熱的草藥浸澤下微微泛起了粉紅色,她長長的黑髮披散在水裡,襯得她嬌小脆弱。
她原來是這樣瘦小的女孩,平日裡見她穿着厚實的衣裳並不覺得,現下將她圈在懷裡才感受到她的弱小。
她的肌
膚很白,白到幾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不僅白,而且很有光澤,水珠兒順着她額前的長髮滴落,落在她小巧圓潤的肩頭,再緩緩地沒入水中。
良宴幾乎能感受到在水下,她胸前的柔軟似有若無地抵住自己濡溼的胸膛。
他深深地吸氣,黑眸半闔着,努力甩脫自己腦海裡那些香豔的幻想。
不知過了多久,水不再溫熱,良宴這纔將顧青曼抱起來,笨手笨腳地爲她穿回衣裳,拉開被子將她蓋好。
她的呼吸已經漸漸平順,良宴仔細地爲她診過脈,這一番折騰,雖然小命是保住了,可是日後難免會落下毛病,只怕每年到了冬季,都會引起哮喘。
再也無法根除。
顧青曼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太陽落山。
她覺得自己很累,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裡,她被一羣狼追趕着,拼命地跑,她一直跑一直跑,跑過山崗與湖泊,跑過茫茫的草原和戈壁,她覺得自己累得筋疲力盡了,可是那羣狼還是不肯放過她,張着血盆大口將體力不支的她撲倒在地。
從夢中醒來,顧青曼驚出了一身冷汗。
而事實上,她一直髮着高燒,汗如雨下,衣裳溼了一遍又一遍。
睜開眼睛,顧青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良宴,他側着臉,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刺眼的光線裡,良宴的白衫好像會發光一般,氤氳朦朧,如玉般白淨的臉龐沒有表情,卻那樣好看,清冷的眉眼,自然上揚的脣角。
“你在想什麼?”顧青曼輕輕地開口。
良宴好似被驚醒一般回過頭:“你醒了?”
“嗯。”顧青曼這個時候表現得纔像是一個合格的病人:“我覺得胸口好悶,呼吸也急促很多。”
良宴瞅了她一眼:“你以後會時常這樣覺得的。”
顧青曼皺了皺眉:“你是說我的病治不好了?”
“是的,無法再根治了。”良宴平靜地說。
“這樣啊。”顧青曼似乎沒那麼在意,小小的黯然之後揚起一個笑臉:“沒關係。”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這個笑容和那句:“沒關係”讓良宴覺得很心痛。
她還不能瞭解自己的身子會給她帶來怎樣的不便,所以她現在可以很平靜地說沒關係。
“原是我自己不好,亂跑下山,纔會遭遇這樣的事情。”兩次遇險,顧青曼對良宴心裡有了感激:“是你將我救回來的嗎?”
“我下山找你,是夏一達告訴我你被擄的消息,我去找幻遙,他很爽快地將你交出來了。”良宴輕描淡寫地說:“估計他以爲你活不成了。”
顧青曼垂下眼睫,幻遙,很好,她記下這個名字了,這筆帳,有機會她一定會討回來的。
“你現在還要發着燒,等過幾天,燒退了,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顧青曼張大了嘴巴:“爲什麼?我的病好了嗎?”
“當然不會那麼簡單,你自己也能感覺得到這一次傷得有多嚴重,只是,這裡氣候寒冷、空氣稀薄,不利於治療你的喘症,我還是送你回百里山莊。”良宴沉聲說:“我會隨你一起回去,直到你康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