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風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隻酒葫蘆,揭開蓋子,喝了一口,一股冷冽的滋味滑入喉嚨,再經風一吹,整個人似乎乘風而去。
他衝着墓碑道:“葉師弟,咱們好久沒有痛飲青雲仙了。今日無論如何得陪我把這壺酒乾了。”
說完,他把葫蘆裡的酒液倒在了墓前。
倒了半壺之後,又往嘴裡灌了幾大口。
青雲仙后勁不小,朱宸風喝酒又愛上臉,不到半盞茶功夫,溫潤如玉的臉頰泛出一層酡紅,他喝的又快又急,差點嗆到了。
石鳴生怕師父把自己灌醉了,趁着朱宸風不注意,搶走了他手裡的酒葫蘆。
朱宸風醉眼微醺地喝道:“拿來。”
“不給!”石鳴把酒葫蘆藏在身後,“師父,你就陪葉師叔說說話吧,這酒嘛,還是少喝點。不然你要是喝醉了,等會娘看到了,要怪我沒有照顧好你了。”說完拔腿便跑。
“石鳴,你回來。”
朱宸風揉了揉太陽穴,大半年沒沾酒,竟是不勝酒力了。
他扶着額頭:“我不喝了就是。你回來……陪我說會兒話。”
石鳴只好抱着酒葫蘆,走回來,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態。
他有點納悶了,師父明明已經知道這墓裡葬的人是柳青冥,而且柳青冥還把孃親抓來妖界,做了那麼多壞事,爲什麼師父卻隻字不提柳青冥,還繼續把柳青冥稱作葉師弟。
他也希望葉欽就是他的師叔,不是什麼魔宗少主,可是在知道了葉欽的真實身份後,他無法自欺欺人,不可能再把柳青冥看作那個疼愛自己的葉師叔了。可是在師父的心裡,恐怕還是無法忘懷和葉師叔十幾年的同門情誼吧。
“石鳴,你說師父是不是很沒用。”朱宸風背靠着石鳴坐了下來。
石鳴身子一僵。
他雖看不到師父的臉,但只從他的聲音裡。就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情一定很落寞。
師父原本是那麼灑脫不羈又爽朗的一個人,大半年不見,師父變化不小。
“師父。你可是我師父啊!如果你是個沒用的人,我怎會拜你爲師。”石鳴毫不客氣地打趣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只和強者交朋友,能當我師父的。又豈會是尋常人。”
朱宸風笑了:“嘿,你小子倒是一點都不謙虛。”
石鳴何其聰明,只要深想一下,就明白了師父方纔那句話中的深意。
師父在自責。
石鳴道:“師父,我聽吳叔叔說,當初是葉欽託你帶信給我娘,我娘得了信,去看望葉欽,結果卻被葉欽抓來了妖界。師父,你是在爲這件事自責嗎?可師父你不知道。葉欽他從一開始,就早有預謀的。”
朱宸風沉默了半晌,道:“難道我沒有錯嗎?是我太縱容葉師弟了,如果我早些把他帶回正道,或許可以避免他一錯再錯。是我疏忽大意了,才害得你娘被葉師弟抓走。生那樣的事,我的責任很大。你爹當時沒有殺了我,已經是他手下容情了。”
石鳴搖頭說:“我知道,爹爹很在乎孃親,他千方百計防着葉欽。生怕葉欽搶走我娘……可你是我師父啊,就算一時疏忽被葉欽擺了一道,爹爹怎會真的對你動手。”
朱宸風苦笑:“鳴兒,你想得簡單了。這一次。我的罪過大了。”
他說完,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個酒葫蘆,仰頭就往嘴裡倒,卻被石鳴眼疾手快地搶走了,“你還喝!”
朱宸風像是酒癮犯了,手指顫抖地去搜乾坤袋。
“別找了。你的酒我統統都要沒收!”
石鳴實在不習慣師父這般頹廢的模樣。
既然師父不肯敞開了心懷說話,那今天就由他把話說個明白。
石鳴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師父,你去過魔界,你應該知道我爹和我娘,還有柳青冥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柳青冥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要用葉欽這個身份來接近我娘。我知道,你和葉欽是師兄弟,你們之間有很深的感情,你自責沒有阻止葉欽墮入魔道。可你想想,柳青冥他本來就是魔宗少主,他非要選擇魔道,你如何攔得住?柳青冥爲了攻下魔宗,爲了扳倒我爹,花了很多功夫來打造這個雲凌妖界,這個妖界也不是一兩日的功夫才建成的,這說明他很早就開始謀劃這些事情了。柳青冥要把我娘抓來妖界,也是他計劃中的一步,即便當初他不找你帶信,他也會用別的法子,把我娘帶到這個地方來。
“雖然我痛恨柳青冥,可有時候想想,他有可恨之處,也有可憐的地方。孃親在魔界隕落時,是他帶着孃親的元神來到逍遙修界,給了孃親一次新的生命。這次在妖界,白無暇和謝驪君兩人聯手算計孃親,害得孃親中毒,柳青冥雖然逼迫孃親嫁給了他,可也用雙修之法,爲孃親解了毒,又救了孃親一命。
“而柳青冥自己卻失去了功力,變成了廢人。孃親入魔後,柳青冥爲了喚醒孃親,用假威脅的方式逼迫爹爹交出宗主令,讓孃親看清她在爹爹心裡的分量,在孃親想和他同歸於盡時,他卻選擇死在孃親手裡,孃親悲痛之下,遇到了心魔劫,渡劫之後,這才清醒過來。柳青冥害得爹爹失去魔宗那個位置,固然可恨,但他最終也促成我爹孃和好了。現在柳青冥死了,忽然之間,我現我也沒那麼恨他,討厭他了。我還感到慶幸,幸好他死了,不然他看到我爹孃在一起,看到他們以後成親,豈不活得更加痛苦。”
朱宸風怔怔聽着。
這會兒風沒那麼大了,酒力也散開了,他卻比之前更清醒了。
明明石鳴說得都是安慰的話,聽了應該感到輕鬆的,他心裡反而空落落地,好像陷入了一個漆黑的空洞中。
片刻後,朱宸風擡頭,表情淡如清風:“你倒是看得清楚。”
石鳴不知何時也拿起了酒葫蘆,想也沒想地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嗆得直流眼淚。
他抹了抹眼角道:“我要是不清醒點,我們這個小家還不早早就散了。師父,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娘以前有多恨我爹,她恨到可以狠心地不認我這個兒子。都說母子連心,我有多想她,她就有多想我,可她寧願把所有的苦楚和委屈一個人嚥下去,就是不跟我相認。現在孃親終於認我了,我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幸福快樂的事了。我已經不奢望其他,只想孃親不要再離開爹爹,我只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朱宸風摸了摸他的頭:“聽你這麼說,我放心了。我還怕你不肯原諒你娘。”
石鳴搖頭說:“一開始我也怨怪孃親的,可我聽爹爹說了,他和孃親之間,因爲柳青冥和謝驪君的介入和算計,纔會造成那麼深的隔閡和誤會。我知道孃親受了很深的傷害,她比我承受的痛苦更多,後來我就慢慢釋然了。
“師父,事情都過去了,你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好嗎?”
朱宸風握住他的手:“嗯,我答應你,我也會學着遺忘。”
兩人一直聊到傍晚時分纔回雪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