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正月裡是新年。父親對葉軒博的學習抓地也不是很嚴,溫祥的身體幾天便已經復原,便跟着葉軒博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葉軒博也喜歡他,並未拿他當下人看待。於是便帶着溫祥成天跟在葉丹、葉蘭兩個姐姐的後面,被葉蘭笑罵爲“跟屁蟲”。葉家堡本是就是一座在天然風光的基礎上精雕細琢而成的私家園林,打雪仗、溜冰車、鑿冰釣魚、吟詩作畫、聽雪賞梅——,四人的笑聲竟是灑滿葉家堡的角角落落。
正月初八,葉軒博提出要到鎮上轉轉。葉知秋點頭允了,道:“凡事要有度。玩的不要過分。”
葉軒博答應一聲,拉着兩個姐姐的手,叫上溫祥,四人出門向西飛跑而去。
漢王河並未結冰,如一條青龍蜿蜒盤旋在蓮花山腳,四人登上一條小船,順流而下。
一路上,行人不斷向葉家姐弟打招呼,問候新年好——葉家堡在東武地界極有勢力,待人接物皆和氣有餘,因此在民間口碑頗好。
中心大街上,許多商鋪已經開門營業。四人從青石橋畔下船,拾階而上。這時前面一陣喧譁,聚了好多人。四人好奇,卻擠不進去,偏又個矮,什麼也看不到。葉蘭道:“我們上樓。”葉丹往他所指方向一看,不遠處正是如香飯館。
四人來到二樓臨窗而坐。卻見人羣中有父女二人,正擺了攤子,當街賣藝。那小姑娘年紀十五六歲,紮好馬步,一趟小洪拳耍下來卻也像模像樣。小姑娘的父親雖是書生打扮,但表演的是硬氣功,隨便觀衆拿石頭磚塊當頭拍下,他全不在乎。一塊磚頭如同糖酥一樣被他用手掰地細碎。之後便是父女對打,但見刀光劍影,將二人團團裹住。衆人紛紛叫好,銅錢下雨般丟在場中。
父女二人抱拳道:“謝謝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嬸捧場。”小姑娘剛要俯身撿錢,卻見一人進到場中,此人羅鍋子、羅圈腿,葉家姐弟也認得,正是解留鎮的痞子王二,只聽他操着招牌式的公鴨嗓子開口道:“賣藝的?”
賣藝書生抱拳道:“敢問兄臺是向我問話麼?”
“可不是問你哪?”王二努力地擡着頭,依然達不到那書生肩膀。
書生微微一笑,道:“兄臺有何貴幹?”
“沒什麼貴幹,就是收點保護費?”王二伸出一隻髒手。
“保護費?你來保護我麼?”書生仍然淡淡一笑。
“不管誰保護誰,你這天的收成全都歸我。你也不打聽打聽,來解留不給本大爺燒香,能走得了嗎?”王二陰陽怪氣。
那書生卻是不服,道:“兄臺是在講笑話吧?”
王二索性坐在了他們的行李上,嘎嘎怪笑道:“笑話?甭廢話,這錢你倒是給還是不給?”
書生雖然心中納罕,不知他是什麼來路,但性格使然,道:“我便是不給,你能如何?”
王二嘎嘎一陣怪笑,忽的“咳”地一聲,臉色變成紫紅。書生料定他深藏玄功,忙後退一步,凝氣備戰。
哪成想這王二卻是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幾乎背過氣去,此時一陣咳嗽,方喘息出來,罵道;“媽的,差點憋死老子。”
書生見他如此猥瑣,一時哭笑不得。那小姑娘道:“爹,不必理他。”
王二笑道:“好俊的小丫頭,多大了,找婆家了嗎?”
小姑娘滿臉緋紅,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書生將女兒拉到身邊道:“這位兄臺,請高擡貴手,賞莊某一口飯吃。”
王二道:“我賞你飯吃,誰賞我飯吃?”他這倒說的實話,他本來便是以此爲生,哪能放手。
書生道:“你要如何?”
王二道:“你不交保護費也好,但你一定要打死我。”
此言一出,書生差點暈倒,這才知道碰上無賴了。暗忖:這一天賣藝賺的錢也不多,但真要他的性命,卻是惹了天大的麻煩。
正在那書生不知如何是好時,人羣中出來一英俊少年,但見他面如白玉,目如朗星,葉蘭對解留鎮最是熟悉,知他不是本地人。葉丹見那少年潘安樣貌,一時竟看得呆了。葉蘭咯咯一笑,道;“姐姐,那可是個美貌女子呢。”
葉軒博本是嫉妒的要命,聽葉蘭這樣說,喜道:“真的?”
葉蘭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腦門,笑道:“一個天真女,一個書呆子。真不知說你們什麼好。”
葉軒博不再理她,只見那少年手持佩劍,對王二道:“聽說你想讓人打死?”
王二歪着脖子,瞥了少年一眼,道:“關你屁事。”
少年捏着鼻子道:“好臭好臭。尊駕幾年未刷牙了?”衆人大笑。
可嘆王二臉皮之厚,絲毫不以爲意,道:“小子站遠點,小心我濺你一身血水。”
少年道:“那可不得了,你這身臭血,若濺一點在人身上,如不自殺,我倒是佩服他。”
書生怕少年吃虧,上前道:“小兄弟,謝謝你的好意。這點小事我能處理。”
那少年並不買賬,笑道:“你以爲我是在幫你嗎?”然後又指向王二道:“似這等人活在世上,只有好人受罪的份。以他這等生活質量,也莫如死了的好。”
王二繞是潑皮角色,卻仍是迸發出了一點自尊的火花,怪叫道:“死小子,本爺爺跟你拼了。”說罷,一通老婆拳朝那少年擊去。
少年咯咯一笑,邊躲邊退,引王二向橋邊而去。一邊卻道:“像你這等模樣,我還真佩服你活着的勇氣。”
王二哇哇大叫,自他以“痞”名聞鄉里以來,哪曾吃過這樣的虧。恨不得抓那少年一塊肉下來。所以那老婆拳雖無章法,卻是越來越狠,愈來愈快。但那少年只是逗他,若即若離。
驀地,那少年輕呼一聲“好”,縱身向上躍起,一身的白袍在漢王河青石橋上空綻放,確是瀟灑漂亮,只看地那些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直了眼睛。
只聽“普通”一聲,王二收身不住,向前直撲到河心,在水中一個勁的撲通。
此時正是寒冬,漢王河雖然未結冰,水溫仍是較低。王二一身棉襖被水浸溼,哪還能活動自由。一會兒功夫便沉到水底。
衆人鴉雀無聲,一個個均是愕然的模樣。
一個少年,未出一招一式,便叫爲患鄉里多年的無賴送了性命。一切發生的這樣突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時聽到那少年道:“父老鄉親們,老少爺們們,你們都看到了,是這無賴自己尋事,打人不成,自己掉到河裡了。官家問起,望做個見證。”
衆人議論紛紛,有的說這少年心地太過歹毒,有些認爲這是替天行道爲民除害,還有的說這麼美貌的少年還是頭一次見過,簡直就是天上纔有的人物。
葉軒博暗歎:自己十幾歲便考取了秀才。但像這般見識卻是沒有。他不但輕而易舉爲民除了害,而且不給自己尋來任何麻煩——只是他這心地着實狠了些。看來“百無一用是書生”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想到這些,忽的對以往寒窗苦讀的日子厭煩起來。
再看那少年時,早已不見蹤影。
死個像王二這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無賴,自然沒人會去報官。卻有好心人找個鐵鉤,將他的屍身從水中打撈上來,草草埋了。從此再不受這痞子囉唣。
葉丹見死了人,竟是一陣噁心。四人再無玩耍的心情,也不再要那條小船,從陸路回堡去了。
四人剛進門,泡好的茶還沒喝一口。寶強便風風火火地跑來,道;“夫人請少爺和小姐過去呢。”
“哦,有什麼急事嗎?”葉軒博問寶強。
“來了一位貴客,是位少公子。”寶強道
三人自然猜不出是誰,隨着寶強向上房而去。
剛繞過影壁,遠遠地便看見一位白袍的少年在陪着母親喝茶、說話。葉軒博仔細一看那少年,可不正是在青石橋鬧事的主麼。
三人進到堂上,葉夫人忙拉着那少年道:“這是你兩位表姐,這是你表弟。”那少年落落大方,道:“兩位表姐好,小表弟好。”
葉夫人又向葉軒博道:“博兒,快來見過你表姐東方芝珠。”
葉軒博母親這樣說,她自是女扮男裝不假,可是如此硬心腸,如何也不敢想象。現在她又在表弟前面加了個“小”字,便不由氣從心生。道:“娘,我們已經認識了。”
葉夫人奇道:“是麼?珠兒可是剛來啊。”
葉軒博道:“您還不知道吧,表姐可是已經在鎮上殺了一人了。”
“啊,”葉夫人嚇了一跳道:“這可是從何說起?”
東方芝珠道:“小表弟,你可得把話講明白了,嚇壞了姨媽我找你算賬。”
葉軒博怒道:“我說錯了麼?”
東方芝珠道:“當然錯了。是那無賴自己尋死,你也是聽到了,再者我未動他一根汗毛,如何稱得上殺人?”
葉夫人愈發糊塗,葉蘭上前,將事情經過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最後補充了一句,卻是支持東方芝珠的話“那王二本就死有餘辜。這樣鎮上不知要安生多少呢。”
東方芝珠朝葉蘭眨巴眨巴那雙幾乎會說話的大眼睛,算是感謝了。
葉夫人嘆一口,道:“珠兒太過孟浪了,他王二無論如何也算條人命哪。”
東方芝珠雖不想強辯,但也不甘心,小聲道:“那也算是個人麼?我要這樣,早就找頭母豬撞死了。”
衆人雖然對這件事的態度持不同意見,但這姨家表親既然來了,當以貴客伺候着。況且這東方芝珠卻是聰穎可愛,尤其是換回女兒裝後,更是明豔動人,幾乎將葉丹葉蘭的容貌給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