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小衣笑笑:“我總忘了這是人間,東西可以用錢買來的。”
我搖頭,小衣摸出錢袋來,剛準備掏錢,一團灰嘰嘰的小東西飛快在我們眼前一刷而過,小衣手裡的錢袋不見了。
那是什麼東西?我跟小衣對視一眼,拔腿就追。
追的過程雖然說沒有雞飛狗跳那麼誇張,用人仰馬翻來形容卻一點也不爲過。這條街太熱鬧了,那小東西飛在行人頭頂上那是輕輕鬆鬆,我跟小衣卻不得不排山倒海分開衆人。
後來想起來當時也傻,想也不想,拔腿就追,就爲那麼幾個錢,值得嗎?不過那似乎是人本能的一種反應,也多虧了這種反應我們才找到了尋找已久的蘇清觴。
當時我們一心一念只是追到那個小東西,至於動機、追到那小東西拿它怎麼辦等等,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追過了那條大街,又拐了兩個彎,那小東西嗖地從一家客棧二樓的窗戶裡投了進去,我跟小衣相視一眼,小衣一個乳燕投林追了進去,我……我不會輕功,施施然地走進客棧,非常客氣地跟掌櫃的笑笑,再施施然走到樓上去找人。我一邊走一邊憤懣——小衣這個笨蛋,都不知道帶我一起上去。
開門的卻是小衣,我納悶,再探頭一看,客棧的牀上躺的居然是蘇清觴,那個灰嘰嘰的小東西正趴在他的枕頭上可憐兮兮地看着我。
話說,如果蘇清觴在這裡的話,按道理飛兒也是應該在這裡啊,爲什麼不見飛兒反而看到了這麼一個灰嘰嘰的小東西呢,蘇清觴什麼時候有了收養流浪精靈的習慣了?
“錢袋還來!”小衣理直氣壯地向那灰嘰嘰的小東西伸出手去,看來她是特地等我到了才上演這一幕討債鏡頭的,立刻我原諒了她捨棄我一個人帥帥的乳燕投林的舉動。
那小東西只畏畏縮縮地趴在枕頭上,突然它“嗷”地一聲扎進了我的懷裡,我下意識地就捧住了它……這個“嗷”聲好熟悉啊……
“大王,乃不認得飛兒鳥……”那小東西在我懷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立刻我把它捧到了眼面前,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話說,這個眼窩深陷,皮包着筋,筋貼着骨的,又黑又瘦又髒的小東西會是我的飛兒麼?當初它跟着我的時候,就算那麼艱難最後都斷炊了我還是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洗得乾乾淨淨的呀,怎麼只一陣子不見她就瘦成了這樣了呢,這哪裡還是一隻飛天小豬,分明一隻飛天土狗。
“飛兒,你怎麼搞成這樣了?”我疑惑地問,隨即又加了句:“說人話!”
飛兒胡亂用兩隻小蹄子擦了擦眼淚:“先別管我了,你們還是先看看蘇清觴吧。”
“蘇清觴怎麼了?”
“這就是蘇清觴?”
我跟小衣一齊出聲問道,飛兒偏了偏腦袋決定無視小衣,只回答我說:“蘇清觴受傷了,很重很重的傷,外傷加內傷,我給他找過大夫,可是我沒有錢,我們都欠了幾天房錢了……”
飛兒說着說着小眼窩裡又流出眼淚來:“大王,蘇清觴這樣好幾天了,我也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
飛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摸了摸飛兒的腦袋,去看蘇清觴。
蘇清觴此刻在牀上正睡得安詳,除了臉色蒼白些似乎看不出有什麼不妥。我轉過頭去看小衣,小衣也在看蘇清觴,她看到我看她連忙搖搖頭:“別問我,我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傷得怎樣。”
我再看飛兒,嘆氣,咱仨都不是治癒系人才。
不過,雖然我們對蘇清觴的傷束手無策,治飛兒的餓病卻是舉手之勞,當下我叫了小二來讓飛兒自己點吃的,小衣則回去找杜重迦——杜重迦既然能催動他的本命花替我療傷,自然或多或少會懂些醫術,至少比那些蒙古大夫要強得多。
飛兒點了滿滿一桌東西,甚至點了一隻它曾經發誓再也不要吃的雞,我用充滿敬仰的眼神看着它把那些東西一點一點都吃到肚子裡去,直等它打了三個飽嗝後纔開始問她:“飛兒,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簡練,並用人話回答這個問題,禁止火星語?”
飛兒淚汪汪道:“大王,那天那個女鬼……”
“槿茵姑娘。”我提示。
飛兒接着道:“那天那個槿茵宰了那羣雞之後,我突然暈了過去,等我醒來只找到了蘇清觴卻怎麼也找不到你。”
那是因爲我被杜重迦拿去當花肥了,我在心裡默默補充。
當然,飛兒的敘述雖然簡單枯燥,卻絕不會因爲我哦的畫外音而有所停頓,她繼續道:“後來我弄醒了蘇清觴,兩個人一起去找你。在逸仙鎮我們怎麼也找不着你,就一路向前找。”
那時侯我先是被杜重迦帶到逸仙鎮前面的一個鎮去了,然後我製造火災又被樓十九帶回了逸仙鎮,只怕我們就是那樣失之交臂的。
“有一天蘇清觴遇到幾個強盜打劫,一不小心又把自己弄傷了。”飛兒道。
我就奇了怪了,蘇清觴同志不僅是一個高級的劍仙,似乎還是個武林高手,怎麼會屢屢把自己弄傷了呢?
說到這裡飛兒頓了頓,臉色嚴重變了變才繼續道:“然後那個槿茵又出現了,她就像那天晚上一樣,一眨眼就把那些強盜都殺死了。”
就是之前杜重迦帶我去過的那個地方吧,果然那是槿茵的另一場屠殺。我嘴裡有點發苦,似乎那天在那裡嘔吐,直到吐出膽汁的情形又重演了。
“後來……”飛兒眼淚嘩嘩的:“後來蘇清觴跟槿茵理論,槿茵要殺蘇清觴,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又不殺了,走了,蘇清觴就帶着我繼續找你,直到走到這裡他一覺睡下去就再沒醒得過來。”
“飛兒,難爲你這幾天照顧他了。”我難得誠懇地感謝一個人。
飛兒搖頭:“我什麼也沒做上,蘇清觴身上銀子都花光了,我連大夫都沒能請到,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就把自己哭成這樣了。”
我默,敢情她變成這樣不是餓的,是脫水脫的。
“再後來我餓極了,就到街上找吃的,接下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飛兒給她的發言劃上了句號。
雖然大約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但是,這對如何去治療蘇清觴的傷一點幫助都沒有,只是在我心裡又沉甸甸地壓上了一塊大石頭——這個槿茵如此有手段,往日住在蘇清觴的扇子上或可暫時不管,如今她就這麼跑出去了,萬一遇到樓十九怎麼辦?我嘆氣。
“小九,你不要嘆氣,嘆氣不適合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杜重迦已經來了,我也顧不得反駁他的話,抓了他就去看蘇清觴。
杜重迦把手搭上蘇清觴的脈,又扒了扒他的眼皮,道:“這個人已經斷氣了,你們讓我來治什麼病?”
不會啊……蘇清觴現在面容平靜,膚色新鮮,怎麼可能會是個死人呢?我將信將疑地把手放到蘇清觴的鼻下,心頓時一涼,果然已經沒有氣息了。
飛兒又開始哭:“不會的,他怎麼會死呢,這幾天我天天聽着呢,他還有心跳的。”
聞言我連忙再把手轉移的蘇清觴心臟的部位,雖然微弱,但是蘇清觴的心的確在緩慢地,有規律地跳動着。
果然還是活着,我就說嘛,這天氣,蘇清觴要是個死人早就臭了,還能這麼鮮亮地躺在這裡?
杜重迦也把手放到了蘇清觴心臟部位上,我窘,連忙把自己的手從他手心裡抽出來。
像是在計算蘇清觴的心跳一樣,杜重迦摸了很久,突然道:“小衣,先把他帶回我們的住處去。”
小衣立刻上來打橫抱起了蘇清觴。
看着小衣長得嬌嬌小小的,抱起蘇清觴來竟毫不費力,只是,這畫面看上去也忒不河蟹,我正琢磨着要不要發動杜重迦來抱蘇清觴,木成舟窗戶外面翻了進來,他不由分說地從小衣手裡奪過蘇清觴道:“我來。”
這個人是就這麼突然出現的,還是就一直潛伏在我們周圍的呢?我諮詢地看向杜重迦。
杜重迦笑笑牽住我的手往外走:“這重要嗎?”
言外之意不就是說我分不清主次,抓不住重點?我怒,什麼人啊,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要對我好呢。
好吧,我承認我是脫線了點,總是分不清主次,那我現在抓重點問你一下,蘇清觴他到底是怎麼了?還有沒有救?
我很軟弱地低頭退步,在畫外音裡問杜重迦。
不管是杜重迦還是樓十九,表面上我可以耀武揚威、頤指氣使,實際上我卻都被他們吃得死死的,凡事都是以我的豎白旗投降來告終。
杜重迦直等到拉我在馬車裡坐定纔回答我:“很棘手,似乎是離魂症。如果真是離魂症的話,那麼他的魂魄現在在哪裡,怎麼才能招回來……”
杜重迦看進我充滿希望的眼睛,緩緩道:“這都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暴走,去跟木成舟一起並排坐在駕位上,拒絕再搭理度重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