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漠隔着車窗,遠遠看到陳子川扶着靈徽上了車子,那車子掉轉方向開走了,他卻仍是不發一言沉默坐着。
雖然他和靈徽立了那個約定,可是事情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他不怕靈徽會動心,他怕的是那個傻傻的丫頭就這樣被騙的感激涕零的嫁過去。
林漠承認他最初對靈徽只是一時的興致,也許是因爲這個名字被吸引,也許是因爲她的單純無暇,可是漸漸,所有的一切好似都開始偏離了原本他設定的軌道晨。
他不是個愛死纏爛打的人,可是對於她,漸漸卻有些放不開手。
一個人的時候,閉上眼就會想起那晚的一幕副。
簡陋的出租屋裡,她趴在桌子上哽咽哭泣的樣子,面前的一碗方便麪冷透了,卻沒有動一筷子。
受了多少委屈,她也只願意一個人扛,只因爲她固執的以爲自己做了錯事,該得到這些懲罰。
再去想他從前逢場作戲的那些女人,哪一個不是拼了命的把自己的委屈擴大數倍,來換取他的金錢或者是更多恩寵?
夜色仿若化不開的濃霧,林漠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放在座椅上的手機不停震動。
林叔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帶着深濃的疲憊和驚惶:“三少,太太酒後開車,出了事故……”
林漠一怔,他是不喜歡樑冰,也因爲她對程靈徽所作所爲太過於趕盡殺絕,他是決計不肯輕饒她的,可他沒有想過要她去死。
樑冰錯的再多,錯的再離譜,也沒到該死的地步。
“人怎麼樣?”
“還在搶救,三少您什麼時候回來?”
畢竟是他的太太,出了這樣大的事,如果林漠還不回去,實在說不過去。
“我今晚就回去上海。”
林漠說完,掛斷了電話,他吩咐司機開車,卻想起第一次見到樑冰時候的情景。
她是個特別美麗特別驕傲的女孩兒,林漠直到如今還記得她初次回國,樑自庸給她舉行的宴會上,她一鳴驚人,惹了多少青年才俊爲她癡狂。
當初他們要結婚的消息傳出去,不知多少人羨慕他有這般的福氣。
可是,彼之蜜糖,於他卻猶如砒霜。
也許這一輩子他娶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將婚姻弄成這樣冰冷的狀態,可是樑冰太驕傲,眼裡實在揉不下一粒沙子。
他們漸行漸遠,漸漸的就成了怨偶。
樑冰在醫院搶救了一整夜,她保住了一條命,卻失去了女人孕育生命的子宮。
車子失控的那一刻,安全氣囊重重彈出,她的小腹受創最重,子宮內出血,不得不摘除保命,而除此之外,她的額上也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疤痕,醫生說她是疤痕體質,消不掉了。
樑冰最重容貌,醒來之後就不吃不喝一意尋死。
樑自庸和太太使盡了辦法苦勸,樑冰只是閉着眼睛搖頭流淚。
一個女人,沒了生孩子的可能,沒了美麗的容顏,她還用什麼來作爲立身的根本,和維持婚姻的可能?
更何況,樑冰鑽了牛角尖,死活不肯相信,這一次車禍只是意外。
她心裡認定了,這是林漠因爲程靈徽這件事的心存報復,所以她纔會這麼巧的在他前腳離開上海後腳就出了車禍。
嫁給林漠之後,她常常借酒澆愁,這十年間,也不是未曾酒駕過,何曾出過事?
樑冰心裡打了死結,怎麼都解不開,身上的傷會痊癒,可心結解不開,人還是日益的消沉下去。
樑自庸動了大怒,當下就背地裡動作不斷。
林漠砸碼頭的幾個貨倉連着被查,他們這樣的人,手底下的生意自然不會百分百的乾淨,平日裡上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財大家一起發,可真是有人要弄死他們的時候,也就翻臉無情了。
林漠這邊忙的焦頭爛額,林叔卻又在碼頭失蹤了。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樑自庸的手筆,乾脆一個人連夜開車去了樑宅。
樑自庸倒也不遮掩,開門見山直接提了條件:
要想林叔活命,林漠就得答應,這輩子和樑冰都不能離婚,而且,必須要善待她,將外
tang面的桃花債全都斷的乾乾淨淨。
二則,樑冰不能生了,林漠可以在外面花錢找女人生孩子承繼香火,但有一點,這孩子生下來要讓樑冰抱回來養。
林漠聽得樑自庸這樣說,倒是笑了:“我林漠何德何能,竟能讓岳父大人這般絞盡腦汁的綢繆,也要留住?”
樑自庸因着樑冰的事瘦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也蒼老了好幾歲的樣子,他消瘦的身軀窩在寬大的紅木椅子裡,翡翠菸嘴拿下來,順手在桌子上磕了幾下,眼皮也不擡,緩聲說道:“若不是爲了我的寶貝女兒,林漠,你有十條命也不夠你死!”
“那我可要感謝岳父大人這十年來的不殺之恩了。”
林漠冷笑一聲:“我和樑冰之間早已勢同水火,若是離婚,樑冰再尋佳偶也未必過的就不如現在。”
“可是她這孩子死心眼只喜歡你,我這個做父親的,少不得也要拿出長輩的派頭來壓一壓你了,林漠,我今兒就是仗勢欺人了,你若是不答應這幾個條件,林叔活不過今晚,明兒,就是程磊,再然後,你器重的,信賴的,一個一個都得死。”
“岳父大人既然都這樣說了,我若是不答應能行嗎?”
林漠撣撣衣袖站起來,長眉微蹙:“既然您想要自己女兒困在這場婚姻的死局裡,那麼我自然要捨命陪君子了。”
樑自庸直到此時,方纔緩緩擡起頭來看向面前正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
他當初,怎麼就留下了他這一條賤命了呢。
看來,人有的時候,真的不能被名聲所累,若不是他要沽名釣譽,乾脆就一窩端了,樑冰嫁給誰,不都要似公主一樣被人捧着供着?
何至於嫁給林漠,生生被折辱成了這樣。
有那麼一個瞬間,樑自庸真的對林漠動了殺念。
可他卻更清楚的知道,若他真的殺了林漠,第一個不原諒他的就是樑冰。
樑自庸疼女兒疼了快三十年了,又怎麼捨得她這一輩子痛不欲生?
和林漠過成這樣,女兒痛苦,可真的離婚了,她只會更痛。
他這個做父親的,也只能拼了命的給她爭取更多一點實在的利益了。
既然不能離婚,那就勢必要坐穩了這個林太太的位子,不管林漠那些女人是誰,他又多在意,樑自庸不在乎爲了女兒手上再沾染鮮血。
“林漠,不管怎樣,樑冰她是真的愛你。”
樑自庸終是長長吁出一口氣,心口裡那些憋悶的濁氣盡數的吐出來,再怎樣厭惡他,怨恨他,此刻,卻也不得不暫時委曲求全的對他說些好聽話。
樑自庸嘆了一聲:“你就看在她如今這般慘的份上,待她稍稍好一些吧,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瞧着她不吃不喝,真的死掉了。”
林漠長久的沉默,就在樑自庸都以爲他決計不會答應的時候,他卻點了頭:“夫妻一場,我雖然對她毫無情分可言,可是正如你所說,我也不會看着她眼睜睜去死。”
林漠到醫院的時候,樑冰還沒有睡,護工端來了溫熱的飯菜,樑冰看也不看一眼,只是閉着眼睛沉默躺着,她額上貼着紗布,猶能看到那清晰的血漬綻出。
林漠推開門進去,樑冰眼也不睜:“都滾出去!”
“樑冰。”
林漠的聲音響起那一刻,樑冰立時睜開了眼,她先是有些不敢置信,接着,眼底卻是緩慢的流淌出不屑的嘲諷:“你來做什麼?看到我這樣你一定很高興吧林漠!”
“如果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死掉了,難過的也只有你的家人。”
樑冰一雙眸子緩緩的蘊出淚來:“我死了,你也不會爲我難過嗎?林漠,我就這樣讓你討厭?”
“對,我不會爲你難過,你死了,我正好可以順理成章的和別人在一起。”
“你休想!”
“那就起來吃飯,無病呻吟尋死覓活,不是你樑冰的作風。”
林漠指了指擺着的飯菜:“吃飽了,你纔有力氣繼續和我鬥下去。”——題外話——大家長假快樂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