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之下，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原。
大雨已持續下了一天半，目力所及之處，荒原到處都是一個又一個的水窪。就連這條唯一的大路之上，也是泥濘不堪。
一個由三十餘輛巨大馬車組成的車隊，緩緩地在泥濘的道路上通行着。每輛馬車都比普通的馬車要大上一倍有餘，車身之上，都印有一個古體金色的晉字。混有魔野馬血統的拉着的馬匹們，全身淋溼，在寒冷的天氣下不停地打着響鼻，巨大的鼻孔也不斷向外噴着熱氣。
還有些沒人騎的馬匹，甚是神駿，跟在車隊中間。
車隊兩邊各有十餘名全副武裝的仙士騎士，他們身上散發着各式的仙力光芒。雨水根本沾不到他們身上，就被彈開。他們手持着巨大的鏢旗，旗上隱約可見一個顧字。
其中一輛馬車上，半開的車窗裡，露出晉凌和纓雪的面容。
晉凌在用一些魔獸肉乾喂着鬼瞳魔鷹黑辰，瞄向天空，“怎麼一直沒見遠方？它飛哪裡去了？”
“從晉鬆城啓程之前，我就讓它先飛去鼠王洞了。”纓雪說道，“因爲，因爲我不是要與你們一起走嘛。它體型太大，不方便。”
她有些臉紅了，小心地往後方看了一下：“葉梟、楊力生，他們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們，在我們上了這輛車之後，他們就往後面去了。”
當然是故意躲着我們，要不然把他們留下來做閃閃發光的電燈泡啊。晉凌心中暗笑。
少男少女在一間車廂內獨處，氣氛就時時變得很微妙。
“一轉眼，四年就過去了。”纓雪說道，儘量使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少年人人，而是隻看着窗外如瀑的大雨。
她有些惆悵。
“是啊，四年了。四年前我們去山海宗參加考覈的路上的情況，還歷歷在目呢。”晉凌也頗有感慨地說，“我還記得，我與葉梟在路上吃一個瓜農的西瓜，可好吃了，我們都吃得肚皮滾了起來，而且商然......”
無意中提起商然，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也瞬間有些不自然起來。
纓雪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不過像是多了一份釋然一般，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聽說，商王商振曾說過，在你自山海宗修煉歸來之後，有意讓你與商然完婚？”
這個話題是一個大殺器啊。少年人在心中悲痛地想道。
車廂內的氣氛，在這大殺器的轟擊之下，迅速變得沉悶下來。少年人想起當日帶朱玉強等人返回晉園安置，回程的路上，他曾經對纓雪說，想娶她。而那時的她並沒有迴應，只是說，他們還小。
還小......
“娶商然，這，恐怕是不太可能的。”晉凌苦笑着說，“你想啊，商然是商振的女兒。而商振也認了青涵爲義女。我呢，是青涵的哥哥。我若是娶了商然，那豈不是亂了倫理......”
纓雪一愕。
這時，就聽車隊速度更加放緩，開始停了下來。接着，楊力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少主，前方發現一人！”
“有人便有人唄！”正在羞惱之際的晉凌沒好氣地罵道，“只要沒撞上，我們就走我們的便是！也值得來回報嗎？你們把人撞了？”
“沒、沒有！”楊力生嚇了一跳，少主這情緒不對啊，趕緊繼續報道，“人沒事，只是，只是那人是，是馮大小姐。”
馮大小姐？馮月蘭？
晉凌二人都是一愣。晉凌大開車窗，向側前方望去，只見漫天雨幕之中，有一個少女身影，一頭紫發甚是醒目。
“她怎麼也沒用仙力護體？”晉凌奇道，“淋着大雨很好玩嗎？不用仙力護體，可真是會着涼生病的。”
“趕緊讓她上來避雨吧。”纓雪急忙說。
晉凌便躍下車去，躍到了馮月蘭身邊，仙力展開，形成了一個大圓，將自己與馮月蘭都護在其中。天空的大雨，一絲一毫也無法落在二人身上。
“是你啊。晉凌。”馮月蘭全身溼透，臉色蒼白，神情卻很淡然。她的腿上，腳上，也全是厚重的泥濘。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也不避避雨。”晉凌說道，“先別說了，到我車上避雨吧。”
“好。”馮月蘭並不拒絕，跟隨着他來到車門之前。然後身上一陣紫色的仙力蒸騰，所有的淋溼的衣服瞬時蒸乾，腿腳上的泥濘也頓時全部化爲灰塵粉，紛紛灑落。
這時候，乾乾爽爽的她，才邁步進入車廂。
“纓雪姑娘。”車廂內見到纓雪，她並不意外，點頭致意。
“馮大小姐你好。”纓雪回敬。
“力生，命令車隊繼續前進。”晉凌對楊力生說道。
車隊繼續前進。
不過，晉凌的車廂裡卻少了許多曖昧。
“我，我離開山海宗了。”馮月蘭說道，“不過，不是因爲試煉期滿，而是被趕出來的。”
“爲何？”晉凌隱約覺得此事可能與茉鋒之死有關。
“喝點熱茶，吃點東西，慢慢說吧。”纓雪從旁邊倒了杯熱茶，遞過點心。這些都是晉凌特地爲她準備的。大車內放置了一具無煙輕爐，煮起茶來最是方便不過。
喝了杯熱茶，馮月蘭的精神好了很多。她瞟了晉凌一眼：“鞏向海被你綁了，脫困之後來到沐園，說是你綁的他。然後又知道茉鋒失蹤，劉沐風長老練功入魔，他整個人都快傻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你乾的。”
“嘿嘿。”晉凌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算鞏向海去宗門告密也沒什麼，劉沐風修爲全廢無法再給他撐腰，又口說無憑，找不到自己頭上。
“劉長老練功走火入魔，收下的仙宗級弟子茉鋒不見人影，對於山海宗來說，是很大的事。宗門必將派人嚴查。”馮月蘭說道，“若是真的查證了，我們每一個人都脫不了干係。是以，我第一時間就把利害關係告訴鞏向海，要他說是茉鋒爲了奪回茉氏爵位令牌故意接近的劉沐風，又趁他不注意害其走火入魔，奪了令牌及其所有財物，然後逃之夭夭。這樣，我們每個人，都沒有責任。而鞏向海也確實如此說了。”
“茉鋒住處已經被我們清理過了，守衛弟子也被我們暗中囑咐過，守口如瓶。後來宗門對此事進行了細查，也沒找到其他線索。加上宗門上下早對劉沐風不滿，是以，此事也就以我們的串供爲基，不了了之。劉沐風也被趕下山去，到了山腳的山莊，算是有了一處養老過活之地。”
“而我，則由於細查之下被探出了紫極功之秘，一些上不得檯面之事也先後被揭露出來，就像你那天所見的那些。”她苦笑着，不堪回首，“封若寒新任了外門總管，對我倒有所關照，沒有對我處以什麼刑罰，只以門風有礙爲名，將我逐下山來。”
“如此，倒是我的行事連累了你。”晉凌很是過意不去，“也多謝你爲我遮掩了。”
“多謝倒不必。”馮月蘭一對紫眸看着他，“就是不知道，在未來的晉園之中，會否有我馮月蘭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