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天下最爲強大的佛門道宗的高手,青衣都不曾改變顏色,一直都是風輕雲淡的樣子,但是此刻,卻是在這一件法器之下,面色大變!
凝重,震撼,以及難以置信。
“你們瘋了麼……”青衣紅脣輕啓,喃喃念道。
事實上,不只是青衣,其他人,也是面色大變。
三宗六派的道士尼姑們,三大禪院的高僧們,此刻再也沒有所謂的高人風範,也沒有強大修士該有的鎮定自然,而是完完全全的驚駭!
就彷彿,這不是一件法器,而是一件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物事一般。
九陽碎星鉞,蒙着一層如火般的紅光,光是看去,就有一種灼熱之感,漂浮在空中,傳遞出亙古蒼涼的氣息。
此法器狀如日月相疊,形似鹿角直豎,前後左右皆是刀尖,共有四尖八刃,從形體上便可以看出此物的恐怖殺傷。然而,這九陽碎星鉞的材質卻不是鋒銳的金屬,而是淡綠色的玉器,晶瑩剔透,卻又閃爍着神秘的光彩。
“神宵宗,這是瘋了麼……”除了白雲老道,其他所有人都是齊齊後退一步,異常複雜的看着九陽碎星鉞。
“亭雲,這……這是怎麼回事?”白雲老道纔是心思最複雜的那個,其他人驚駭,疑惑,他也驚駭,疑惑。但是這個驚駭疑惑的程度卻是其他人千倍萬倍!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九陽碎星鉞出世代表着什麼,他更明白,拿九陽碎星鉞對付青衣,又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所以,他害怕,他擔憂,不僅是自身,還有整個神宵宗!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着面色潮紅,又帶着幾分癡狂,幾分亢奮的喬亭雲。
喬亭雲呼吸急促,似是在做着什麼激動人心的事情一樣。他轉過身子,衝着白雲老道一抱拳,道:“師尊請放心,九陽碎星鉞,是老祖宗讓我帶來的。”
說話間,喬亭雲的思緒不由得回到數月前見到傳說中至高無上的老祖宗的情景。他記得非常清楚,老祖宗用極其複雜的眼神望着遠方,對他說:“若是無法擒拿青衣,那麼便不惜一切代價……”
之後,他的身體中就藏了一樣東西,整個神宵宗最重要,也是最強大的東西,那個東西是一件聖兵,聖兵的名字,正是九陽碎星鉞!
他覺得,這個時候,正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候,所以,便動用了九陽碎星鉞,這件傳說中,可以瞬息擊碎星辰,打破寰宇的恐怖聖兵!
喬亭雲說完,白雲老道的臉色卻沒有絲毫好看,驚駭已經被他強行壓在心底,此刻充斥在他的身心的,是擔憂,深深的擔憂,或者說,不只是擔憂,而是……惶恐。
動用九陽碎星鉞的代價,神宵宗可能承受得起?
這個問題,不只是白雲老道,也不只是喬亭雲在思考,所有人都在想着這個問題。蜀山劍宗的中年道人深吸一口氣,衝着白雲老道一抱拳,道:“道兄,你神宵宗果然好魄力!”
話音落,白雲老道的嘴角就不禁涌現一絲苦笑。
這麼快,就有人落井下石了麼……
三宗六派也是有着競爭,神宵宗自然不乏敵人,今日若不是爲了青衣,他們是決計坐不到一起的。短暫的聯手,並不代表完全的真誠,白雲老道知道,從喬亭雲動用九陽碎星鉞的那一刻起,神宵宗就沒有了退路。
在場的這些盟友,無疑是等着看神宵宗的下場!
“師尊,怕什麼,九陽碎星鉞一出,這天下間誰能與我神宵宗爲敵?”喬亭雲面上已經是醉態的暈紅,暫時的擁有九陽碎星鉞,那股強大,那種威懾,讓他深深的迷戀,他感覺,擁有了它,便是擁有了整個世界!隱隱間,竟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在他的心頭充斥,他望着青衣,眼中不再是愛戀,也不是憂傷,而是徹徹底底的瘋狂,他在怒吼:“青衣,後悔了麼?害怕了麼?哈哈哈,九陽碎星鉞啊,你可知道它的威力?”
他雙手亂舞,眼中癡狂之色逐漸加劇:“只要我動一動手指,你就會如同一隻螞蟻一樣,被碾碎!”
強大的力量會讓人瘋狂,迷失自我,青衣的面色終於恢復到了風輕雲淡的樣子,她看也不看喬亭雲,這只是個依靠不屬於他的力量囂狂的可憐蟲罷了。她望着白雲老道,冷冷道:“千年前的盟約,誰敢違背?仙道之上之人,不可出世,誰還記得?這九陽碎星鉞,乃是神宵宗創派祖師神霄大帝聖兵,早已超越了仙道,在盟約之中,乃是絕對不能出現在這世間的禁忌,你神宵宗可是要找死?”
白雲老道複雜的看着癡狂的喬亭雲,又看着緩緩飄浮在空中的九陽碎星鉞,面上的苦笑終於逝去,留下的,是一往無前的堅毅和霸氣。他一甩袍袖,踏前一步,指着青衣道:“妖女,我神宵宗之事自有我神宵宗負責,那輪得到你說三道四?既然九陽碎星鉞已經請出,那麼今日,你絕對沒有任何逃走的機會!”
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從九陽碎星鉞離開神宵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結局,白雲老道放開了心,以一種更加霸道的姿態看待這一切,他堅信,既然老祖宗請出了九陽碎星鉞,那麼,就必然能夠扛起請出九陽碎星鉞的代價!
青衣面色依舊冷漠,妖皇玉簡在其頭頂懸浮,她輕彈手指,玉簡落下,握在手中。
青霜劍也放入劍鞘,輕踏虛空,點點漣漪擴散,再出現時,已經是在周青身邊。
“小青,今日,本仙子要請你幫我一個忙。”青衣如是說道。
“什麼忙?”周青還沉浸在青牛墜崖的悲傷之中,此刻強行脫離,鄭重問道。
這一刻,能夠幫助青衣,是他最大的祈望。
“這個忙,便是快跑,有多遠跑多遠,忘記這裡所有人,忘記這裡發生的一切,重要的是,一定要忘記我,忘記小萌……”青衣面露微笑,美眸之中有着溫暖流淌,白玉般瑩潤的玉指輕撫着周青的額頭,帶着柔軟的觸感,她柔柔的
說道:“這個忙,你不能拒絕!”
“仙子……”有一種酸楚,叫做無奈,有一種悲傷,叫做無力。彷彿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口,無法吐出,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眼裡,酸酸的,幾乎要落下淚來。周青雙拳緊握,尖銳的指甲刺入掌心,一縷縷殷紅的血液流淌,染紅了雙手,痛楚,極度的痛楚,就在少女輕撫他額頭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裡,就多了一樣東西。
那個東西,漂浮在他的體內,周圍充斥的,是濛濛的青光,似是將周邊化作混沌。周青認得,此物正是妖皇玉簡,天妖林的鎮山之寶!
然而青衣,卻在此刻,將妖皇玉簡放在他的體內,這其中的涵義,周青不敢去想,思維稍有觸及,便急忙躲閃開來,他害怕,他的猜測,會變得真實。
“不會的,不會的,仙子如此強大,怎麼可能會被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九陽碎星鉞,又是什麼東西……”周青心中在怒吼,在滴血,但是喉嚨卻堵住,什麼也無法說出,青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驀然轉身,冰冷道。
“速走!”
想要死死地站定,卻發現身不由己,被一股無可反抗的大力推拒,周青緩緩飄向遠方,他想要怒吼,表達自己的不甘,他想要咆哮,怒罵卑鄙的衆人,但是,喉嚨哽住,始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知道,那是少女的封印,是少女不想讓他說話。
眼裡終於涌出眼淚,眼淚從面頰滑落,最後,竟有着那麼一絲血色,最終,落下的是血淚,面頰上,是血痕。
青衣不去看周青,也沒有人看周青,築基期的修爲,在這些明顯超越了靈臺層次的高人眼裡,太弱,就像是一粒微塵,一隻螞蟻。
他們不擔心斬草除根這樣的問題,因爲在他們的眼裡,這個築基期修士,只是個螞蟻,誰會擔心螞蟻的報復?笑話!
衆人的無視,刺痛了周青的心,此刻的無力,更是讓他痛徹心扉。他忽然發現,自己是多麼不想失去青衣,那一段時光,一頭牛,一個童子,一個倒騎青牛的少女,是那般珍貴,那麼懷念……
然而時光,總是冷漠的,朝着遙遠的未來流淌,哪怕裹挾着的是數之不盡的遺憾和落寞。
周青唯一能做的,是記住所有人的樣子,刻在心底,然後遠遠的看着青衣,拔出長劍,如同一隻青色的蝴蝶,蹁躚飛起,帶起一片刺目的白光,和那血色的悽豔……
白雲老道的冷漠,喬亭雲的瘋狂,三宗六派,佛道三院的哂笑,全部化作迷離的光影,匯成只有周青才能看到的色彩,那是一片片凌亂,冗雜,是這天地間最爲污穢的東西,在這無數的污濁之中,卻有一隻青色的蝴蝶,舞動着翅膀,試圖衝破……
在場的人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句話,三十年衆生牛馬,七十年諸佛龍象,或許今日的螞蟻,在將來,會成爲龐然大物。
或許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會在意,三十年對於一個修道者來說太短,七十年也不算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