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桃樹,
罪桃樹。
這一樹翠綠風光,成了夢醒的心魔。
她燒掉了畫,以此安撫自己女兒家的矜持和臉皮,可這遠遠不夠,秀蘿過於矯作,總想以某種方式祭奠她的少女情懷,劃開她對魏草木的那些曖昧情感。
其實這些都是徒勞,有些事越是需要鄭重其事的去忘記,就越是銘記。
可她還是心有不甘,她取來斧頭,砍了那桃樹。
砍得滿頭大汗時朱宴走過來,搖了搖頭,“好好的桃樹,砍了作甚?”
“我討厭這棵樹。”
她重重落下斧頭,徹底結束了桃樹的壽命,長過了屋頂的桃樹“砰”的一聲倒下。
“也好,留作冬天燒柴火。”朱宴淡淡的說。
秀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精緻優雅的面容,想起他對她的所有關照,心裡鈍鈍的疼。
她的阿宴一定不知道那個人的心思,可是怎麼偏偏是他?
“你們凡人常常爲情所迷,遺忘自我,我不希望你這樣,秀蘿,我記得你以前活得很開心的。”朱宴走到她身前,抱住泫然欲泣的她,作爲一個妖,他看得透的東西太多,看得懂的又太少。
“秀蘿,你就像生了一場病,總會好起來的,至於魏公子,我不會讓他再來了。”他輕輕的拍着秀蘿的背,安撫道。
秀蘿的淚水溼了他的衣襟,過了好一會,她擡頭,淚眼婆娑,哽咽道,“阿宴,我們離開這裡吧,好不好?”
“不好。”
這一次,他不再依她,也不知爲什麼,或許他不喜歡爲人左右決定,或許他捨不得與魏草木的情誼,畢竟也不知要過多久,才能遇到這樣的知音。
魏草木後來很久沒有去朱宴的畫坊,不是朱宴逐客,而是他不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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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府裡,他大醉幾天,心裡十分愁苦,只因他越發看清自己的內心,他曾經也是喜歡過女人的,可遇見朱宴後……再難把他人的容顏映入心底。
背上是朱宴紋的彼岸花圖,嫣紅蔓延,像是從他肉里長出來一樣。
是他自己羞辱了自己,可是世事是這樣無可奈何,他越是想忘記那張妖冶的臉,便越揮不斷自己的情絲。
自己怎麼變成如此?他是梧州有名的畫師,本該瀟灑風流,可如今,染了斷袖之癖。
他甚至拋開了君子品質,利用了秀蘿對他的愛慕,只爲能常與他相見。
坐在石凳上喝光最後一滴酒,他跌蹌着將酒壺砸了個粉碎。
“阿宴……”
那日秀蘿吐露心聲時他十分驚恐,無措,若是有天對阿宴訴說這第一面便有的愛意,阿宴是否也會一樣厭煩?
會的吧。
——
——
——
“阿宴,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案桌旁,秀蘿趴在朱宴的腿上,眼神空靈的問。
朱宴本在畫着山水圖,聽她這麼問,便停了手上功夫,細細回憶道,“有過。”
“誰?可好看?”
“曾經有個小精靈,同我一樣也是地府胭脂鬼死後所化,可惜命不好,離開地府的時候靈氣碰了鬼差,所以化成人形的時候面容殘缺,她求我給她畫皮,我不答應,她一直跟着我。”朱宴神思恍惚,想起了往事,手沾了墨也未發現。
躺着的秀蘿忽然擡起頭,興致盎然的問道,“然後呢?”
“她就一直跟着我,過了很多年。”
“阿宴是害怕給她畫好了皮相,她便不再跟在你身邊了嗎?”
朱宴低頭看了看她,嘴角微勾,“後來,我還是給她畫好了皮,我總是對她很冷漠,所以她不知道我喜歡她,她慢慢離我而去,後來聽說她嫁給了別人。”
“阿宴是不是很後悔?”
“一件已成定局的事情,後悔也毫無意義。”那時他以爲她是不會走的,所以對她一貫冷漠,現在想來也是自己作弄了自己的姻緣。
伸手摸了摸秀蘿的頭髮,不經意的說,“有時我看見你,會想起她。”
話一入耳,秀蘿微微一愣。
忽然有人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是一個白衣小廝,跑到他們面前低下頭說道。
“閣下快去看看我家公子吧。”
關於魏草木的消息再次傳來時,秀蘿眼光顫動幾下,隨即黯然失色。
“他怎麼呢?”朱宴問。
“公子這幾天跌在酒罈裡,該是有什麼傷心事,小人想着公子與閣下交好,想讓閣下去勸解幾句。”
“傷心事?”朱宴皺眉不解,上次見他還是精神爍爍,怎地就要借酒消愁?
低頭看了看秀蘿,她這幾天情緒低落,也不知何時可以如從前那般開朗。
逃避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讓她面對吧,“秀蘿,你可願意代我去看他?”
“阿宴。”秀蘿詫異。
“事情的原委你不願向我訴說,我無法打開你的心結,我想你一定還有話想對他說,對不對?”
“嗯。”她長長的羽睫垂下,朱宴說得沒錯,她對魏草木,有那麼多的怨和情要說。
淺綠的麻衣袖子一擡,他扶着秀蘿的肩站起來。“你不是想離開這個地方了?你去把該說的話說出來,我們便走,這個地方不太好。”
昨日他卜了一卦,兇卦。
卦象模糊不清,還有桃花卦的雛形,他想着這該是秀蘿的桃花劫。
只是他終究沒走成。
因爲秀蘿去了魏府後回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成親了。”
他險些以爲她是中了什麼障術,結果她又說。
“魏公子說他要娶我。”
凡人的心這麼複雜,明明前幾天兩個人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局勢,如今卻已談婚論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