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茵茵來到現場我不意外。
秦珍珍已經消失了一個多月,她怎麼突然又出現了?
來不及想太多,我還得繼續保持微笑。
臺下的閃光燈可一直沒停。
頒完獎,接着是每對夫妻的獲獎感言。
輪到我和許玫的時候,許玫仍是主力軍。
在她聲情並茂幾乎要淚流三千尺的表演下,我倒像個可有可無的陪襯。
一直到頒獎典禮結束,我才發現我的臉都笑酸了。
再次看向秦珍珍和盧茵茵所在位置的時候,我發現她們已經離開。
出了會場,其中一對模範夫妻提出一起聚個餐。
我和許玫沒好意思拒絕,也就帶着女兒跟着去了。
聚餐地點是一個星級酒店,內飾十分奢華。
總共包了兩桌,一桌坐男人,一桌坐女人和孩子。
三兩杯白酒下肚,幾個大男人就打開了話匣子。
其中一個姓吳的中年老男人問我。
“誒,小江,你這模範夫妻金獎是怎麼得的?我看你們那視頻花裡胡哨的,看起來,還沒老餘家兩口子質樸感動人心。”
“小江,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背景啊?”
“你要是什麼顯貴,咱可得加個微信,以後好辦事。”
說着,老吳還真掏出了手機。
我趕緊拍腦袋回話。
“微信可以加,但我就是普通老百姓,哪能有什麼背景,還不都是跌跟頭撿金條,運氣好唄!”
老吳加上了微信,卻不依不饒。
“我知道,你們這種人都喜歡低調。”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總能辦大事!”
我這家境就在那兒擺着,這也能給我吹上去?
緊接着,又有幾個人加了我微信,甚至,老吳還帶頭組建了一個模範丈夫微信羣。
老吳剛建完羣,就立馬拍桌子吆喝。
“錢老,這裡你家最富有,又住這京城二環內,按理說,你應該是咱這桌的東道主。”
老吳兩眼發光,眼中的意思很是明顯。
錢老是個鬚髮花白的老年人,可以說是閱人無數,對老吳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明白。
“既然大家認我這個東道主,今晚這頓飯,就當我請大家了,大家放心吃喝,無需顧慮。”
錢老笑呵呵地招待着,大家也跟着樂呵擺出笑臉。
在京城,這地段這酒店,能在裡面擺上兩桌的人,非富即貴!
老吳露着笑臉又叫服務員開兩瓶價格不菲的飛天茅臺。
桌上一個姓李的老人嘬一口茶水,花白的鬍鬚有些長了,銀白的頭髮攏到後腦勺捥成一個光亮的髮髻。
放下茶杯,李老緩緩開口。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見好就要收,人情有來回。”
老吳臉上的笑容忽然一滯,然後嘿嘿笑着裝不明白。
“李老,您是這桌最德高望重的人,祖祖輩輩都是書香門第,這文人雅士說話,就是跟我們這些大老粗不同。”
“你看,你說這話,我就不太明白,嘿嘿。”
“那個服務員,茅臺只開一瓶就好,我們這桌喝得也差不多了,上了年紀的人要少喝酒,對身體不好。”
老吳開始埋頭吃菜喝酒,話倒是少了一些。
李老跟錢老是老朋友,他自然不能看着自己宅心仁厚的朋友吃啞巴虧。
要說這文人雅士,說話是真厲害。
訓個人也不會帶個髒字,更不會擺出急脾氣臭罵一通,讓大家都下不了臺面。
我們這一桌十個男人,錢老和李老算是高齡,他們只喝茶水,滴酒不沾。
喝酒的主力軍,自然落到了像老吳這種嗜酒中年人頭上。
我兩杯白酒下肚,腦袋就開始有些暈了。
老吳見我上了酒勁兒,又開始想着套我話。
幸虧李老出口相助,才使得我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說來也慚愧,我一個做銷售的,天生酒量差到家,這也是爲什麼我做了七年的銷售,還是一個銷售員的緣故。
酒量不行,是一個銷售最大的硬傷,喝不了酒,怎麼陪客戶?
這飯吃到後面,我也就只顧着喝茶了。
由於我改喝茶,倒是與錢老和李老近了幾分。
其他七人,都已經喝得七七八八。
其中以老吳爲首,喝得是連走路都不穩了。
但還是停不下酒杯,一口口灌着,就好像今天喝了明天就喝不了酒似的。
不過,這貴出血的飛天茅臺,確實不能天天喝。
突然,老吳臉紅脖子粗地仰面大喝:“張鳳真,你給老子過來!”
張鳳真,是老吳的老婆,一個陪伴他走過了二十五年的賢惠妻子。
隔壁桌原本正歡聲笑語,卻突然戛然而止。
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穿着質樸的中年婦女,普通的長相,卻收拾得很乾淨利落。
張鳳真見老吳喝得大醉,立刻小跑過來想要攙扶。
老吳卻一手將其推翻在地。
然後老吳起身,壓在張鳳真身上,拎起她的衣領,一拳拳往其臉上猛錘。
突然間,現場陷入混亂。
酒桌上喝得歪七倒八的人自己走路都成問題,就只剩我和兩個老人還清醒着。
我總不能讓錢老和李老這兩把老骨頭去拉架,傷着了我可賠不起。
儘管我頭還有些暈,好在已經清醒了不少。
二話不說,我撲上去就將老吳拉扯開,並將他老婆扶起來。
張鳳真捂着臉無助地哭泣。
那哭聲中充滿了絕望和悲痛。
聽見這邊的動靜,屏風後面的女人們也都紛紛來到這邊。
其中一個氣質儒雅的花白老婦人將張鳳真拉到旁邊安慰,這人是李老的老伴。
我將醉酒的老吳按在地上,使其不能反抗。
錢老和李老走上前來。
“吳生有,你剛評上全國模範夫妻,就出手打自己的伴侶,這傳出去不太好吧。”
“老錢,上報吧,別讓這種人污了好好的招牌。”李老話語悠閒,像是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老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們還是先聽聽張夫人怎麼說吧。”錢老神態端詳,轉頭看向張鳳真。
張鳳真擦了擦眼淚,看向已經趴地上迷迷糊糊的老吳。
泣聲道:“吳生有,我們離婚吧,二十五年,我整整忍了你二十五年的家暴!”
“年輕時候你就喜歡喝酒,每回都要喝醉了纔回家,回家就摔桌子打人。”
“打我,打兒子,你以爲,關了門,別人就不知道你的惡行?”
“我每次頂着鼻青臉腫走出門,別人都對我唉聲嘆氣。”
“呵。”
“親朋好友都勸我忍了,夫妻哪有不吵架不打架的,爲了孩子,也得受着,等過幾年,你就會認識自己的錯誤,會悔恨自己的作爲,會對我好。”
“我真的就信了,我忍着,哪怕你很多次都要把我打死了,我還是忍了。”
“而今天,我不會再忍了。”
“你仗着自己那點關係,手裡有幾個小錢,就硬拖着我來參加這個模範夫妻的評選。”
“太諷刺了,你一個常年家暴男,有什麼資格被選上?”
“不過我也得謝謝你。”
“要不是你帶我來參加這個頒獎典禮,我還不知道,別人家的夫妻是這麼的和諧幸福。”
“吳生有,明天我們就去辦離婚!”
說完,張鳳真從包裡拿出全國模範夫妻的證書,送到李老夫人手中。
“張姐,麻煩你將這個本子送回組委會,我和吳生有不配!”
“離,給老子他媽的離,臭**,老子離了去找個年輕漂亮的,你就等着街邊討口去吧!”老吳用力擠出一句後,便沉沉睡去。
發生了這事,大家也沒興致再繼續吃喝。
女人們領着各自的男人散去。
我和許玫回到賓館。
許玫站在自己的房門口,忽然對我說:“江文山,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