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談話之後,衆人心中又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抑鬱。
“早知道就不跟你們講了。”蕭遠悠看他們聽完之後狀態都變差了,苦笑道:“也是我一直憋在心裡憋太久,要不然我可不會讓你們這麼致鬱。你們都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你們這羣傢伙了。”
公子沉默點頭,朱嘉森道:“這一點,我們也一樣,問清楚也好,至少知道你在幹什麼,我們能幫什麼。”
慕容的穩重跟朱嘉森最像,也最親近:“師兄說得對!”
“心領啦,其他的倒不需要,你們依然保護好門派就夠了。”
林哲怒喝:“交給我!”
江蓮皺眉不悅:“吵死啦!”
林哲氣勢被攔腰砍斷:“呃……”
陽鑫道:“那師弟你後面什麼打算呢?”
“打算……”蕭遠悠說明了自己跟隊友鑽了傳承者大賽規則漏洞的事兒,“所以停賽期間,我想回來看看。”說到這兒,蕭遠悠突然不高興道:“最近門派裡的氣氛怎麼變成這樣?”
衆人一齊看向林哲:“你背鍋。”
林哲嚎道:“憑什麼!”
“副掌教啊你。”
林哲這才發現副掌教的梗,怒道:“難怪這小子說副掌教的當口你們說也不接茬,原來是拉我頂缸的!”
“好啦!這事兒誰也跑不掉,本人留在門派期間,要整頓一次風氣。”蕭遠悠去了林舍拿出自己許久沒穿的衣服:“這掌教的道袍,我也有一陣沒穿過了,看來走前還能再穿一次。”
公子鮮有地開口:“這衣服沒人合適,你隨時能穿。”
衆人點頭稱是,讓蕭遠悠相當感動。
無論在哪,都有那麼一句“人走茶涼”的話。亂真派,蕭遠悠負責讓它起家是不錯,但從那時發展到現在,最關鍵的幾年裡他不在。
自古以來兵不離將,將不離兵,企業、道場、軍隊,無論在哪,不能說來一個頭兒他就是頭兒了,領袖是人心選出來的。現今山上的五代弟子中都少有認識他,走了這麼久,既無人心也無威望,憑什麼你還回來當掌教?
按理來說,誰都不會同意他再回來,連他自己都覺得現在橫插一腿,搞不好會弄巧成拙。然而就算是這種情況下,這羣兄弟們還認他這個老四回來掌教,這就是真情了。
身着流雲道袍,蕭遠悠回到北峰敦睦大殿,那上面第三行首位的名牌【鶩遠】還是在首位,幾年了,無論他在還是不在,這塊牌子,誰都沒人來動過。
知己江蓮看他神色就懂他心緒,小聲道:“是你想得多餘。”
蕭遠悠點頭:“哎。”
亂真派第四代實權派,亂真七子:公、陽、朱、彌、慕、林、川,這輩子都只認一個頭兒。
…………
這年夏天,北美鳳凰城某家醫院——
身患重症難治的十六歲丫頭吳曲,她重症房的病友搬了出去,放棄治療,出院了。
跟她同樣的患者,有一個所謂的“觀察時間”,就是讓患者在每一次手術前回家一趟,算是給人與親人道別的時間,共有三次,因爲手術本就渺茫的成功機率會越來越低,一般人只能扛到最後一次。
同病房的人,她除了自己之外還認識兩個。一個比她先住院的女孩,就是那女孩告訴她“三次觀察時間”的消息。吳曲住院時,她就最後一次迎來“觀察時間”,絕望的跟她說完之後就走了,吳曲知道那女孩是已經沒救了。
這時,她自己也迎來了一次觀察時間,不過她沒出院,因爲她是被寄養在親戚家,父母親在哪,說不清楚,也就沒有需要道別的人。而在她住院期間,再搬進來一個男孩,閒聊時,她也告訴了同房的男病友,所謂:“觀察時間”。
到底男生就是有魄力,那老兄聽說這個之後,馬上辦了出院手續,聲稱:“我要去幹很多事,首先是告別處男。”
放棄治療。
這男生也沒搬回病房。
第二次觀察時間來了,這次吳曲選擇出院觀察,因爲傳說中的某位丹藥師在醫院引發了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他爲一個女孩續命,創造了醫學奇蹟。
打聽了一下那位丹藥師的來歷和身份後,吳曲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他相信終有一天,白鬚白眉的老道士會騎着牛來救她這條半數殘缺的性命。於是吳曲收拾了行裝:“出院吧。”
然後一系列奇遇之後,現在被看守在武夷山北峰的迎賓室。
“我給你倒杯茶吧。”身着黑道袍的錢一州,拿起吳曲面前的茶杯,另一手拿起茶壺。
吳曲:“不,不用了,我已經喝了五杯……”
錢一州把杯子放下:“我已經倒了。”
這種茶的確好喝,清香甘冽,比罌粟衝的水還好喝,而且光喝這茶水,都能感覺到病弱的身體得到了一點放鬆。
“不會真是罌粟吧……”吳曲輕吮着茶水,想起某件事,小聲試問道:“那柄劍是遠悠哥哥給我的,能還給我嗎?”
“可能還要等會兒。”
“等誰?”
“等……”錢一州指了指天上:“等上面的說法。”
“那拜山怎麼辦?我不能參加拜山了嗎?”
“也要等,等上面怎麼說……可能要很久,要不要我幫你安排就寢?”
吳曲搖頭:“我還是等吧,我要參加拜山的,必須參加,不能睡過去了。”
“好吧。”錢一州被命令暫時照顧這個女孩,他算是盡心在照顧了,但無奈女孩過於緊張,基本上能回絕的建議都回絕了。
錢一州還在想她和那位傳說中鶩遠真人的關係——
“兄妹?父女?不像啊……從膚色到長相哪有一樣的?可要說不是親屬,那也一定有別的關係吧?情人?這麼小的女孩哇,未成年誒,德高望重的傳說級長老會有這麼喪病?我可不信……”
錢一州很想說“你拜山沒譜,但直接晉升倒是有可能”,但他也不能確定高鶩遠的身份:“要是真貨,那我這個欺師滅祖的罪名不是背定了?哎喲喂……怎麼會這樣!但願不是……可要說不是,那爲什麼要照顧他帶來的女孩?”
矛盾的錢一州在房裡有悲有喜有哀有怨,心理狀況和表情都相當精彩。
而“命中註定信道”的吳曲,則是思潮起伏:“你說要有那柄劍纔有人關照我,現在劍被收走了,該怎麼辦?拜山應該是不成了,要下山嗎?還是回醫院?我不懂回去的路……我要死了嗎?”
本以爲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卻沒料到最後都到了目的地,卻沒有抓住機會。
眼鏡框又滑下來,吳曲沒顧上去扶,只是帶着哭腔重重嘆息。
某人突然搭話:“嘆的什麼呀?”
“唉……我要死啦——誒?”這聲音耳熟,吳曲擡眼一看——
不遠處,蕭遠悠束髮頂冠,長髮飄搖。一身白衣勝雪,袖紋八卦,天青的半袖紗衫,下襬流雲飛霧,腰眼太極環扣,笑意輕步,施然直如無憂天仙般。
錢一州看到蕭遠悠的禮袍,就知道他的身份了。突然下拜,右手先落,左右兩手交疊,拇指置於右手掌心,屈膝下拜:“掌教師尊。”
吳曲怔怔看着蕭遠悠,因爲眼前的仙人、和先前牛仔褲t恤衫給她的反差太大,大到難以接受。
“師……尊?”
蕭遠悠點點頭:“嗯,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