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她終於在昏睡之後,沉沉醒來了,竟然忘記了這撕裂身心的無比疼痛。
就在她睜開眼睛之時,耳邊卻聽到一陣喧鬧的嬉笑聲,她訝然地睜開眼睛,原來是一羣不知從哪裡來的頑童,他們對着她喊叫道:“醜怪物!醜怪物!”
聽着這樣的聲音,梧桐趕快從地上爬了起來,那些兒童用石頭投擲着扔向她,她用衣袖遮住了臉,直往叢林深處躲去。
她仔細摸了摸臉兒,臉上已經全是瘤子了。
她不想她這副尊容嚇壞了這裡住着的山民。在一個風清月明的晚上,竄到一戶獵戶家裡,在香案上偷了一件寬大的袍子,將自己的臉兒手兒都死死的遮住。巧的是,她看到香案上還放着一個儺的紅色面具,於是也就順手牽羊拿了過來,戴在臉上。
她苦笑着對自己說,章梧桐,若你還能活在這世上,便就以這樣的面目見世人吧!她也不知道我要往哪兒去,只覺得似乎這遠行的勞累能夠稍稍緩解我心裡的疼痛。他總是在一天的勞累奔波後躲在一個暗處呼呼大睡。
這天,她終於一路前行,來到了一處波瀾壯闊的江河邊。
看着這奔涌不息的河水,她忽然生出了深深的感慨,看着這呼嘯聲聲的河流,佇立在河邊一動不動。她知道自己的裝束很是奇怪,黑色的寬大的袍子,臉上戴着紅色的儺,只露出兩隻黑色的眼睛。
她的身邊是來來往往的人羣,她細細看了這些人,其中有好些人穿着夜郎國的服飾。
可是,她不想因爲她這樣奇怪的裝束引起人們的好奇,她不適合呆在人多的地方,想想,還是繼續沿着這河流走吧,或許一直走到河流的盡頭時,她的生命也就悄然結束了。
就在她想越過這一撥一撥的人羣時,發現前方有好些穿着夜郎國服裝的百姓,圍着一個地上躺着的人兒,他們臉上俱是關切和焦急的神情。
那個地上躺着的人兒發出一陣陣難忍的哼哼聲,一手死死地撫着肚皮,像是隨時就會死去。聽到這悽慘的哀叫聲,她的心裡便就更是難過,只想着趕快離開這裡。
可是她聽到了人羣裡一個人的說話聲:“讓我來看看。此人是得了瘧疾。這地上溼熱,只會加重他的病痛。你們趕快將他放在擔架上吧。”
她聽着這
人的說話聲,好生熟悉,仔細再想想,這……不是昔日我在夜郎國與之相處過一陣的老巫師麼!
她好奇地回過頭,且看看他是如何醫治的。
只見老巫師鄭重地從懷裡取出一本藍色封皮的醫書,梧桐看着不由地苦笑了,是了,這是她在夜郎國時命醫館裡的人印刷的醫書,只要是在夜郎國的巫師,都是人手一份的,沒想到老巫師在釋放後,依舊還帶在身邊。
只聽他說道:“這病也不難治,只是不能延誤時機,你們趕快去尋幾根金銀花來,煎了給他喝下去。”她聽着老巫師的話,再看看那擔架之人的神色,只怕這金銀花並不能有效緩解,看他目前的症狀,只恐要再尋些白朮來,一起煎着纔有效呀!
她思慮着是不是該向老巫師說下,但是聽着這擔架之人的哼哼聲,她又於心不忍。
她本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想法,還是走到老巫師身邊。
老巫師見身邊突然走進了一人,看着這個裝束,倒是給嚇了一跳。他以爲她是行走江湖唱儺之人了。於是他說道:“這裡的人都忙着安家落戶呢,還沒人有興趣聽你唱的儺戲呢!”
梧桐悽然地笑道:“巫師,你這個藥方固然開的也對,只是你看病者這樣的病情,幾味金銀花恐怕是不夠的,你覺得再添些白朮怎麼樣?是不是能夠有效地更快緩解?”
她說着此話時,故意壓低了聲音,好叫老巫師分辨不出來。
老巫師聽了她的一番話後,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的眼睛掠過深深的疑惑。他上下打量着我,可是他什麼都瞧不出來。只得說道:“你說的很對。我腦子裡也是這樣想的。只是不好確認。如今看來,的確是如此。”
他想了想又說:“只是,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我的藥方子,都是依照我們夜郎國的王后的指示下的。你是誰?”
我聽了,見他接受了我的建議,便繼續壓低了嗓音說道:“我和你們王后有數面之緣,自然這方子也是她無意之中告訴我的。你這樣開着,準是錯不了。”
老巫師還想對着她繼續說些什麼,可是梧桐不願意他起了疑心,便找了個藉口說道:“您先忙着吧。幹我們這行的,就是要四處走動,找碗飯吃才行。”老巫師聽了只得點點頭。
梧桐繼而又說道:“巫師,可否告訴我,這前面的河流究竟叫什麼河?”
她想,這樣壯觀奇特的河水,一定不會在千年之後乾涸。
想來在地圖上也是能夠見到的。
老巫師說道:“這河,叫做湄公河。”
她心中一聽是湄公河,便重又深出感嘆,我眼前的湄公河是千年之前的湄公河,比之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更爲雄渾,更爲氣魄。
她向老巫師道了謝,他看着她慢慢離開,但是這眉頭卻是皺的更深了。
梧桐離開這喧鬧的人羣,便沿着這湄公河慢慢往前走,心裡又鑽心似的痛了起來,她不願讓身後一直看着她的老巫師,瞧出她的異樣,腳步只得放的比之前更慢了些。
這些時日,她便都一直在這湄公河邊歇息,她的身體和臉上早就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毒瘤。
更爲不幸的是,就在昨夜,腦皮上,居然長出了一種長長的黑色蟲子。真如義父所說的一樣,看來,這死期是是越來越近了。
越是臨近死亡,她反而倒是越不怕了。
這些時日,只要看到她能醫治的病者,她還都忍受着劇痛一一爲他們救治。
看着這些人從之前的呻吟絕望到興奮喜悅,她便覺得生命也會如此延續了一般。
她將這黑蟲端詳了片刻,在她的腦子裡,已經有無數條黑蟲卵了,待有一日,它將腦中的腦髓都吸乾挖空了,或許她也就油盡燈枯了吧。
她將這黑蟲趕緊取火燒死,生怕只要有一時的疏忽,它便會在這裡留下痕跡,從而將遺毒害人。
這一日,梧桐戴着儺,躺在這湄公河邊的一處堤岸邊,她的全身已經開始化膿流血了,力氣也在一天天地耗盡。
或許有一日,她沉沉睡去,便就不會醒來。
這天她醒來時,艱難地睜開沉痛的雙眸,眸子裡,卻深深落進一個男人的身影。他似是已經對着我看了許久,一直再等她安然醒來。
“梧桐,你睡醒了,我一直在等着你。”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心內一怔,簡直就是不敢相信。
因爲坐在她眼前的人,正是羌巖。
此時她心中的情感是萬分複雜,但是有一點,可以立刻做出肯定:她對他,完完全全沒有仇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