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把女友送回家,再從容不迫地開車回自己的高級住宅區,深夜的空氣清新異常,把方纔因爲見到那個該死的男人而起的煩躁,都散得乾乾淨淨,心情安穩不少。

這一帶管理嚴格,治安良好,入口的警衛對進出人員的檢查,都相當仔細而且嚴謹,完全不用擔心人身安全問題。他不否認自己買下這裡寸土寸金,造價昂貴得不合理的房子,有一半是爲了這個。

這一年多以來他名聲大噪,錢賺得多,結下的仇家也不少,但無非都是些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他從來都只替有地位的人辯護)除非近身肉搏,不然都沒法把他怎麼樣,所以只要回到這裡,他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把車開進車庫,信步出來,明天又要出庭,晚上得養好精神才行。

這回不知道對方律師是誰,不過是誰都沒差,他早就教證人把供詞準備得滴水不漏,而他自己更是沒可能出錯。

“溫學長。”

溫庭域剛打開門,被背後這麼一拍,差點了一頭摔進去。

“你、你、你……你怎麼進來的!”

他現在的臉色真的不能只用鐵青來形容了,完全就是驚悚影pian裡的主角,在最安全的地方,見到最不可能出現的恐怖鬼怪時候的表情。

“我?你是怎麼進來的,我當然也是怎麼進來的啊,難不成我會飛?”詹落笑着,趁其不備從門縫擠進房間裡,咯嚏一下反手關上門。

眼前頓時一片黑暗,溫庭域忙按亮了燈。和這個混帳在看不見的地方獨處,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馬上給我出去,不然我報……”

“學長,我只不過來找你敘敘舊,有什麼不合法的地方嗎?”

溫庭域鎮定了一下,連連警告自己千萬要冷靜,“不管你是用什麼辦法私闖進來的,不馬上離開的話,我可以立刻通知警衛上來抓你。”

“學長。”詹落苦笑。“我可是很正當的住戶耶,我剛買下你上面的樓層。”

溫庭域啞口無言地望著面前這個俊美非凡的男人,半天才惱怒地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都說是敘舊了。”

“夠了吧你!”溫庭域氣得渾身發抖,“我沒什麼舊好跟你這種變態敘舊!”

“學長,你說的是什麼話?”詹落微微眯起眼睛。

“我說你是變態!人渣、畜生……”在這個曾經給過他致命一擊的男人面前,溫庭域很容易大腦就燒到發燙,連眼睛都紅了,“死同xing戀!”

“學長,你不是在給我機會讓我告你誹謗吧?”

“你還說!”溫庭域憋得臉紅脖子粗,只覺得脖子上原本鬆緊適宜的領帶,已經在阻礙他的呼吸了,一兩下就把領帶扯散,擺出了一副要跟面前男人拼命的姿勢,“你這個禽獸,那時候用那麼卑鄙的手段……”

“原來你還記得啊。”詹落臉上表情一變,先他一步出手,抓住了他的領子,“我以爲你早忘記了呢,那你還一點也不懂得吸取教訓?嗯?”

“滾你的……”溫庭域身材一點也不比詹落矮小,鍛鏈適宜的身體,應該也有不錯的攻擊力,但落在詹落手裡就明顯得處於下風。

“是不是我教訓你教訓得不夠?嗯?我不是跟你說過,少做這種損yin德的事情?你膽子大得很哪,溫學長,是不是忘了我警告過你,你敢再做一次,我就上你一次?”

溫庭域差點自爆,恨不得把這個多管閒事的男人亂拳揍死,“住嘴!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以爲你是正義的化身啊!貪贓枉法的人那麼多,排隊排上十年也輪不到我吧!你這麼有正義感、這麼有時間,去找他們啊!把他們一個個清理乾淨了,再回來收拾我也來得及!”

詹落輕哼一聲:“我對他們沒興趣。”

終於露餡了吧!溫庭域牙齒咬得咯咯響,“說到底,你就是在找藉口!你這個垃圾……同xing戀,你忘恩負義,你不是人……”

詹落一副“夠了”的表情,一手掐著他的脖子,就把他壓到了門上,“學長,你的嘴比以前更毒了呢,那時候你好像只會罵我“狗屎”而已吧?我倒想看看,兩年不見,你的“嘴”,進步到什麼地步……”

溫庭域見他伸手曖昧不已地在自己的嘴脣上磨來蹭去,全身起雞皮疙瘩,可惜脖子被掐得很緊,呼吸困難,臉都憋紫了,更不用說還手。

“就是這張嘴……”詹落的臉,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如古典肖像畫般動人,表情卻yin沉得可怖,“害了多少人,嗯?今天這個……還有在美國的時候……

“明知道那個人無罪,你偏要害得他終身監禁……然後他就在監獄裡吞刀片自殺了,你記得不記得?”

“你這兩年的豐功偉績,我還沒來得及查呢,不過今天這場已經夠精采了……”

“你的嘴,實在厲害……庭域,是不是隻要能贏,你什麼都可以不管了?那個女孩子,是被先奸後殺然後分屍……你心裡難道連一點點都不覺得難……”

“關我……什麼事!”溫庭域勉強從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人又不是……我殺的……”

不是的,他也有覺得微微的疚痛。但他只是律師,他只要羸,他需要那些權貴來幫他……他就是沒有同情心、沒有正義感,那又怎麼樣?同情心有什麼用,那種東西能幫得了他嗎?能讓他報仇嗎?

“是,人是李威殺的,你都知道,那你還要替他辯護!”

詹落的力氣還是和以前一樣驚人,手再收緊一些,他差點就直接斷了呼吸。

“替誰辯護……都只不過是在做生意,咳,又有什麼區別?咳,咳……你管……我……”

詹落的眼睛灰暗下去,然後又亮起另一種東西,譏誚地笑了笑.鬆開手,在溫庭域張大嘴呼吸的時候,驀然把嘴脣貼了上去。

溫庭域大吃一驚,本能閉緊牙關,手上用力推拒。

但是他根本打不過詹落。早在他們都還在哈佛唸書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詹落的俐落身手贏來的那些格鬥大賽的獎盃,他是親眼看過的,雖然長相比他要yin柔秀美了不知道多少,要制服他卻是易如反掌。

所以上一次纔會……

……

“你要是這裡再暖和一點、柔軟一點……”詹落嘆了口氣,“你哪怕再善良一點點……我就會完全愛上你了。”

事實上,雖然你一點也不善良,我也還是……放不下。

第一眼見到溫庭域,就知道他功利心重,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雖然不至於害人,但那股冷冰冰的、置他人於不顧的拼勁,也夠讓人寒心的了。

他後來也從別人送到手上的詳盡資料裡,知道溫庭域是小時候家裡變故,吃過太多苦,窮怕了,那種對名利地位的執著,簡直都滲透進他骨髓裡去了。

轉頭看了看因爲怕冷而不自覺縮進自己懷裡的高大男人,緊緊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起來,有點驚恐、缺乏安全感的姿態。

其實他那麼執拗、那麼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心態,詹落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類似於驚弓之鳥。潦倒敗落過一次,就連一次都不敢輸。

現在拼命抓住能抓得到的東西,金錢、地位、攀結權貴,打進上流社會的圈子裡,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武裝得完美無缺。

這樣會覺得安全一些,離過去悽慘得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遠一些。

聰敏如詹落,當然完全能夠理解,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諒解。

溫庭域說得也沒錯,這種人,到處都是,比他更惡劣百倍的人都多得是,可是他們不是他,他們怎麼樣詹落纔不在乎,但是溫庭域……詹落就不能不在乎。

詹落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一邊對他的行爲頗爲不齒,一邊卻又忍不住想靠近他。

要是人的感情能一條條拆開來分析計算得清楚,那就好了。

………

唸書的時候,他們倆其實交情真的還不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都是中國人的緣故,溫庭域對他有種發自本能的好感,不涉及那些尖銳的原則問題的話,他們算是滿親密的朋友,溫庭域作爲學長,對他這個學弟也很照顧。

直到後來溫庭域畢業,打了一場讓他震驚不已的官司。

他一直記得那個同樣是華人的被告丁瞬之,年老無辜的被告,聽到自己罪名成立,被判終身監禁的時候,爆發xing地痛哭起來,猛烈地哽咽,全場當時都不知所措地僵在那裡,聽他的哽咽。

他知道他是無辜的,溫庭域也一定知道,但是溫庭域就站在控方律師席上,坦然自若地做著根本不真實的指控,把那個男人送進監獄。

本來是可以有上訴機會的,但那個男人人獄不久就自殺了,這個結果,讓他驚訝又難受。

本來是想痛揍溫庭域一頓的,但是到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變成把那傢伙壓到牀上,用男xing最難以忍受的方式,狠狠折磨羞辱了一個晚上,之後那傢伙就悄無聲息從那個國家消失了,還把他送給他的所有東西全丟下來,包括他有心替他刻好的幾個閒章。

他是記得平時冷硬古板的溫庭域,當時難以置信和悲憤交加的表情,在他身下邊痛得大哭邊罵他,他知道他很委屈,可是誰知道他自己心裡也亂糟糟的。

……

他對他,就是那種說起來很俗氣的——又愛又恨。聽著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詞彙,自己身在其中的時候,才能明白那種滿是苦痛的無可奈何。

要是能乾脆只怨恨你、厭惡你就好了,要不就單純地愛著你,其他的什麼都能假裝看不見,那也好,可是,偏偏都不可得。

就算跟著跑回國,硬是買下了那個樓層,今晚還乾脆登堂入室又亂來了一回,他還是不大清楚,該把懷裡的傢伙怎麼處理纔好。

“你這傢伙……”詹落伸手把熟睡著、偶爾抽噎一下的男人,抱得更緊了一點,“我該……拿你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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