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高勳此人在契丹國中官拜右侍郎,職務不低,是高派年輕一代的幹才。聽說此人做事認真,忠厚老實,在耶律璟手上也頗受重用。用他做使者來談判,從官職地位上來看,也算是一種誠意的表示了。”王濮在一旁說道,但他緊接着話鋒就是一轉:“不過,聽說此人極守規矩、操行不錯。這樣的向來是墨守成規,拙於應變。剛纔陛下提及契丹大難臨頭之時,此人臉色劇變,會不會就是一種暗示呢。趙將軍在上京,估計着實是大鬧了一場!”
“陛下,王相的觀察很細緻。臣倒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也看出一些問題。”李谷也在一旁說道。
“哦,李相你說說看。”郭榮笑呵呵的說道。
“自從斥候稟報高勳和談一來,臣就在想。契丹人爲什麼要和我們談判呢?二十多天前,契丹人耀武揚威的在上京誓師,要南下和我軍決一死戰。可爲什麼二十天之後,卻突然派人和談,還是這麼高級別的人和談呢?”李谷問道。
“這不難猜,必然是趙將軍在上京給了契丹人狠狠的一擊。讓契丹人首尾不能兼顧,只剩下和談這一條路可走了!”王濮笑呵呵的說道。
“如果你是趙將軍,千里奔襲,拿下了上京,你會怎麼辦?”李谷轉移話題問道。
“這。。。自然是。。。”王濮嚥了口吐沫,大周並沒有徹底滅亡契丹的實力,就算在幽州城下幹掉了契丹的主力,也不可能徹底的滅亡契丹。畢竟契丹還有八萬人馬在征伐室韋部呢,再加上西邊和北邊一些部落的軍隊,契丹人真要撒了歡兒一樣的在大草原上跑起來,只能把周軍給拖垮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據守上京城,那簡直是開玩笑。趙匡胤再蠢也不可能死守上京城的。
想到這裡,王濮說道:“自然是棄城而走了!在茫茫草原之上,敵人軍事力量又極度空虛,四處遊走出擊,才能取得更大的戰果!”
“恩,棄城而走,那麼,你走之前對上京城會做些什麼嗎?”李谷笑眯眯的問道。
“會做些什麼?”王濮心裡一驚,白淨的面龐一下子更是慘白一片,血色全無。李谷這實在暗示他:趙匡胤趙將軍絕對不會輕輕的來,又輕輕的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他孤軍在外,深入敵後,肯定是不會帶什麼金銀珠寶,可是,砍砍人、放放火,那肯定是家常便飯了!上京城住的都是什麼人啊!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上京城肯定不是契丹的經濟中心了,但絕對是契丹的政治中心,達官貴人猶如過江之鯽,隨便殺殺,估計也能死一半子人。這死人他確實是不會反抗了,可死人也不是孤家寡人啊,誰沒個親朋好友的,這。。。這一下子和契丹可是要結下大仇的!從此以後,契丹和大周是絕對勢不兩立了!
“可是,可是,契丹人爲什麼會來議和呢?”王濮下意識的問道。
郭榮一拍手掌,也附和道:“是啊,此仇可以說得上是不共戴天了。契丹人怎麼可能反過來議和呢?”
“無非一“拖”字決罷了!”李谷斷然的說道。
郭榮微微眯着眼睛,仔細的想了想,問道:“李愛卿,你意思是說,契丹人明着是和我們議和,暗地裡是準備抽調軍隊回擊上京嗎?”趙匡胤偷襲上京,這是事先設計的。至於,攻下上京之後,趙匡胤要怎麼做,就算是諸葛在世的王樸也不敢替他規劃。敵人又不是電腦程序,狂輸入“givemoney”,就基本可以天下無敵,王樸只能猜測契丹軍隊會有什麼樣的放映,可契丹到底選擇那一項,他可拿不準。就算他能猜出契丹人是什麼反應,千里奔襲上京,自己軍隊損失多少,敵人損失了多少,上京附近還有多少契丹人的軍隊,這些都是在變化的,如果這些事先規定好,別說趙匡胤不幹,就連王樸自己也覺得這是瞎扯淡!
這麼一來,趙匡胤現在在哪裡,他準備做些什麼?是繼續在上京周圍徘徊呢,還是原路返回呢,還是迂迴到幽州一帶準備參戰呢?郭榮一點都不清楚。契丹人封鎖的太嚴了。
李谷也是知兵的人,可是對於這麼一個千里奔襲的計劃,他本來是堅決反對的。爲什麼,李谷這人用兵謹慎啊,王樸的這個計劃,太瘋狂了。這麼遠的距離,在路上萬一被敵人發現了怎麼辦?萬一迷路了怎麼辦?結果趙匡胤一句話就把李谷給頂了回來:好辦,打不過就跑唄,我是騎兵又不是步兵!
可現在看,趙匡胤居然成功了。那麼,整個局勢就變化,李谷也變得熱切了起來:“陛下,趙將軍真的把契丹人給調動了起來。那麼這盤棋就活了。”
自從耶律撻烈的大軍到達幽州之後,周軍和契丹人小仗不斷,可是大規模軍事膨脹卻沒有發生。不過透過這些小規模的戰鬥,李谷也漸漸摸清楚了契丹人的意圖。
涿州距離幽州城非常近,不過百里路程。它西靠着西山餘脈,北面則是房山、良鄉,有山有水利於步兵作戰,而不利於騎兵作戰,可是,涿州的東面,固安縣(今河北固安縣)、安次縣(今河北安次縣西)卻是一馬平川,利於騎兵作戰。耶律撻烈初次掌兵,以“穩”字爲主,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派人在固安縣一帶派人偵察。隨着契丹人在固安縣一帶擴大搜索範圍,他們的戰略意圖也就暴露了出來。
這意圖和前陣子的蕭敵烈一模一樣,這小子想在率領大軍迂迴到涿州的側翼,威脅周軍的糧道,迫使周軍離開堅固的涿州城防,和契丹騎兵在野外作戰。
既然契丹軍對有這樣的打算,那麼掌握固安縣、永清縣這些據點,對維護周軍側翼安全是十分關鍵的。李谷多次對郭榮建議分兵與固安縣,可是,卻被郭榮拒絕。郭榮拒絕的原因也很簡單,郭榮相信趙匡胤肯定可以攻陷上京,調動契丹的軍隊,另外固安縣五米高的城牆,根本談不上什麼險關要隘。所以,他只用等待時機就可以了。如果現在分兵,“嘩啦”一下,敵人把固安縣給包圍了。涿州的大軍是救援,還是不救援呢?救援的話,就是主力決戰了,不救援的話,固安的守軍肯定守不住。
巨大的誘惑面前,郭榮反而冷靜了,他問道:“如果契丹人只是偷偷調集軍隊北上,救援上京,那倒真的是我們的機會。可是。。。”
“可是,契丹人會不會使詐呢?”李谷接着郭榮的話:“臣以爲不得不防。可是,要看清契丹人是不是使詐,也並非沒有機會的!”
王濮卻在一邊算了一筆時間帳,像高莫翰一樣,他也覺得契丹人如果動作快的話,半個月之內肯定是可以迴轉的:“陛下,時間只有半個月。如果放任契丹人北歸,半個月之內,我們能否攻下幽州城呢?能否橫掃燕雲十六州呢?臣以爲很難。”由於蕭思溫和耶律撻烈作風的轉變,漢將和契丹人之間有所緩和,另一方面耶律撻烈在軍中也調動頻繁,除了和契丹關係極爲密切的漢將之外,契丹的漢將很多已經做了富家翁,靠邊站了。容易策反的,沒有什麼實權了。掌握實權的,又不容易策反。而中間派、騎牆派,卻都在觀望。如果不打一場漂亮仗,要指望那些漢將反水,很難。
“所以,我們不能放任契丹人北歸!”王濮說道:“我們要利用契丹人北歸軍心不穩的時刻,和契丹人決戰!”
“王相的話是不錯,不過卻有點着急了。陛下,咱們急着找機會和契丹人決戰,而契丹人更想和我們決戰。咱們放走契丹人北歸,無非就是能不能打下幽州城的問題,可契丹人卻不僅僅是丟不丟幽州城的問題。對我們來說,我們要考慮的是能不能得到幽州,對契丹人來說,他們卻要考慮會不會丟失整個燕雲:契丹大軍一旦北歸,燕雲一帶我們的軍事力量無人能敵。他們集中兵力在幽州,我們就可以分兵取朔州等地,如果他們分兵,我們則可以直接取幽州。一旦燕雲丟失,契丹人想和我們決戰就徹底失去了地利。我們就不用擔心他們了。在這種情況下,契丹人寧可先和我們決戰,也不願意先北歸,而後在南下和我們決戰!”李谷說道。
“李愛卿,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要拖上一拖嘍?”郭榮笑着問道。
“不,我們要掌握契丹人北歸的具體時間,等到他們前部已經北上,整個大軍軍心震動的時候,再突然緊逼幽州,逼迫契丹人和我軍決戰!他們北歸的時間,很重要!”李谷說道。
契丹人的大軍北上,留守幽州的契丹人必然是死守,半個月之內,周軍就可能攻破幽州城?幽州城可不是固安縣,這個難度恐怕很大的!一旦師老城下,腹背受敵。周軍可就麻煩了!
“幽州一帶,契丹人斥候遍野,他們什麼時候撤退,我們恐怕很難猜測的啊!”王濮猶豫着說道。
“王相,這個不難,你忘了高勳這個人嗎?”李谷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