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章

我從飛機上懶洋洋下來,有人殷勤地開積架來接我,一路送到假日海景,浴缸裡舒服地泡完澡按鈴叫了午餐然後爬到kingsize的大牀上躺平了調時差。

睡得昏昏沉沉,醒過來手腳都發軟,接個電話說,安總,晚上在馬可波羅的晚宴不要忘了。

這年頭的人叫誰都帶着“總”字。我名片上的頭銜雖然不低但離“總”還是有差距的,真正的“總”那是我老爸。當然,要論我的真才實學那連名片上那點頭銜都對不住了。

我老爸早說過,我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只能做公關部經理,換句話說就是出賣色相。

偏偏有好相貌卻沒搭上好脾氣,搞不好連色相也賣不掉。

一張請貼送到我房間,我睡眼朦朧看了看上面主辦者的名字,立刻睡意全無,然後開始慘叫:“哇……老爸你賣我————————————”

待要打電話去臭罵,我那精明的父親已經拒接我的號了,連lee都關了機躲開這一頓狗血淋頭。

“太過分了,我大老遠從la飛回來見eric?!等着替我收屍吧你們!”

我本事不大,得罪過的人卻不少,其中以eric爲最。那個不論何時何地看到我都是一副要咬人的笑的男人讓我在他手裡吃了不少虧,整得挺慘的,以至於現在我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只能自我安慰這次是冠冕堂皇地作爲公司代表過來談生意,想必他看在數目龐大的交易額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我保持着優美的姿勢端着酒杯,腳跟卻不停地在豪華的地毯上蹭來蹭去。再熬半個鐘頭這酷刑就該結束了,今晚沒看到eric出面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上帝果然眷顧我。

“勝浩。”

上帝的眷顧看來是不夠徹底的。

我愁眉苦臉地轉過身去。0

那人低頭把我仔細地看了又看,用讚賞的語氣:“幾年不見,你倒是越來越討人喜歡。”

我扯出笑容不吱聲,看着地板不看他。據說避免和兇猛動物長時間對視可以減低對方的鬥志和敵意,不知道對他行不行得通。

見我不說話,eric笑了一聲,改問旁邊的人:“你說呢?”

我擡起頭來,正和那人的目光對了個正,不由吃了一驚。

長這麼大什麼樣的眼色沒見過,受到這樣專注的,震驚的,疑惑的,帶點……哀傷的注視,還是頭一次。

被一個男人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並不是件舒服的事,所以我咳了一聲,用力回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太失態。

什麼嘛,雖然我安勝浩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你也不要這樣直勾勾的好象魂都給我勾飛了一樣。

要不是看他長得眉宇俊朗英氣勃勃,我早就賞他一個大衛生眼了。

“woohyuk年紀輕輕已經是經理,將來必定前途無量。你們兩個年輕人慢慢溝通溝通,我還有事。”eric笑得愉快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看到他臉上閃過的忍耐神色。

難道和我一樣是飽受eric荼毒的受害者?

被叫做woohyuk的男人靜靜站在我身邊,手指僵硬地捏着手裡的香檳,足足有十分鐘只是盯着我看,動也不動的。

我暗暗佩服他的耐力,一邊又覺得這人媲美x光的眼神實在討厭。

t城照理homo還不是很盛行,一個晚上就給我碰上兩個,與有榮焉。

“對不起……我去陽臺走走。”要站軍姿他一個人練去,我可是沒有半點興趣站得直挺挺的和陌生人對瞪。

“我陪你。”這句話大概是條件反射,因爲他說完以後的表情也頗爲複雜。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

話沒說完他已經亦步亦趨地跟着,順手拉開通往陽臺的玻璃門。

我暗歎一聲,難不成算命的說我今年紅鸞星動是真的?隨便一露臉就騙到一個,簡直桃花朵朵開。

夜晚的空氣清新帶露,溼漉漉的乾淨味道和室內陣陣脂粉香氣大爲不同,讓我精神爲之一振。

只可惜身邊的人像塊烏雲一樣陰沉沉的。

我用力揮了幾次袖子都不能把這塊雲彩揮走,大爲不快:“woohyuk……”

“我姓jang。”他突然開口說話。

我倒是嚇了一跳,本來不指望能聽到他聲音的。悅耳低沉的音色讓我想起古詩裡所謂的風過瑤琴。

“我叫安勝浩。”他報姓我報全名,虧了。

“我知道。”

我訝異。想不到知名度竟如此之高,回去可以告訴lee,在他面前驕傲一番。

“……以前我們見過。”他的聲音好象被憋住一般,忍耐着,而且倉促,“你不記得了嗎,在la的醫院裡……”

“哦……想起來了。”我忍不住拍拍手,“都好幾年,你居然還記得。好記性。”

馬屁好象沒拍中十環,因爲他明顯地苦笑了一下。

“今晚夜色真好……”當話題轉到天氣上就說明兩個人根本沒有話題可言。

我話音剛落雨就下來了。真tmd沒面子。

他看我閉緊了嘴巴皺起臉的苦相,突然微笑起來,忘情地伸手來摸我的頭。

我敏捷後退一步避開這樣不合適的親密接觸,把他的手尷尬地晾在半空中。

“差不多該回去了。”我顧左右而言其他。

“我送你。”

我暗自叫苦,和這個人孤男寡男坐在密封的車裡,會有什麼好事?

奇怪的是,這麼露骨地看了我一個晚上的傢伙,一路上居然沒有半點不規矩的動作,而我對於419要求的擔心更是多餘。車到了酒店門口停下來,早有服務生拿傘出來迎接,他還是把手放在我頭頂爲我擋了一下雨。

“勝浩……”

轉身時他叫了我一聲,等我停下來以爲他有什麼話說,他卻是怔怔又看了我半天,才輕聲道:“……晚安。”

當下我覺得這人有毛病。

進房間,踢了鞋子開了燈,進浴室衝了澡神清氣爽地擦着頭髮出來,走到窗邊往下一望,被那輛眼熟的紅色honda嚇了一大跳。下這麼大的雨,他不走停在雨裡做什麼?等人開罰單?

轉念一想,關了房間的燈,再看下去,果然過了不久,車就慢慢開走了。

我長吐一口氣把擦頭髮的毛巾扔在沙發上。

準備打個電話給lee,告訴他我一回來就碰到瘋子,好讓他意識到我安勝浩魅力無窮,省得一天到晚故做高姿態地擺出嫌棄我的嘴臉,假惺惺。

高枕無憂一覺長睡不復醒,直到房間的電話響起。正夢到酣處,lee那廝低三下四跪下來爲本少爺捶腿,鈴聲一響好夢被硬生生打斷,lee難得的狗腿嘴臉也突然消失。我怏怏不樂地爬起來拿起話筒。

“喂?”

“是安勝浩嗎?”

我吃了一驚。

“我是jang……今天有空吧?想請你吃頓飯……”

這男人手腳倒是麻利嘛。

還沒等我找到藉口推脫,他先開口了:“看了你的日程安排,今天……是空的吧?”

被先下手爲強了。

我一陣頭痛。來的時候老爸三番兩次警告我脾氣要收斂尤其不能得罪eric那邊的人,不然打斷我狗腿,這個jang,我不清楚他在eric面前到底分量如何,但年紀輕輕爬到那個位置不是靠實力就能做得到,想必和eric關係不簡單,搞不好是情人或者紅人都難說。一個“不”字是容易說出口,但說完以後只怕一雙腿不用等我老爸下手就保不住了。

思量再三,我決定先向惡勢力低頭。

“好。”

明明他早該料到我會答應,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卻是按捺不住的狂喜:“……真的嗎……那,我去接你。”

我放下電話,一邊從昨天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箱裡找休閒服,一邊盤算着哪家餐廳是又貴又吃不飽的。

挑好一身白色amani冬季新裝的同時,如何讓他大出血的計劃也完全成型。

他從那醒目的紅色honda出來的時候,我眼前一亮。

白天看清楚了,才發現他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他朝我那麼展顏一笑,露出精細潔白得要發亮的牙齒,我前一分鐘照鏡子時滿滿的自信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穿得休閒,他比我更簡單隨意。當然我清楚那清爽宜人的隨意是用多少錢和力氣堆出來的。

“去哪裡吃?”

“你是主人,你說話。”我準備先禮後兵。

他報出的餐廳剛好是我想去的那家,倒是害我辛苦準備好的臺詞都無用武之地。

坐下來打開菜單看着價目上有些駭人的0,我露出滿意微笑,擡頭望他卻剛好對上他的眼,見他也是一臉笑意,那表情竟似乎是在說“就知道你會喜歡。”

我打了個哆嗦,難道這傢伙連我的劣根性都盡在掌握?

我點的菜色既多且雜,完全是挑着價位最高的亂來一氣,滿滿攤了一桌子,最後連一半都沒動過我就全飽了。

付帳的時候特意觀察他的臉色,見他一臉平淡,一邊把信用卡遞過去,一邊還是和剛纔一樣直直盯着我看。

我明白了他不是大方,是根本心不在焉。

連吃飯的時候也是,我忙着吃菜,他只象徵性地動動筷子,就開始專心致志望着我。

雖然我秀色可餐,他也不可能靠看我來驅逐飢餓吧?

臨走的時候其他人紛紛望向我們,那一桌子奢侈顯然反映出來的不是他的富有而是我的沒品位沒見過世面。到最後丟臉的還是我。

“jang。”坐進車子裡看他猶豫遲疑地轉着方向盤,我主動邀約,“我們去逛逛?”

他當即露出驚喜的神色。要不是我催促他開車,他有可能會跳起來拍手歡呼。

兩個男人舉止親密地出入各大品牌服裝專賣店是有些奇怪,何況他還一直跟在我後面替我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爲我不斷刷卡。

在店員和路人怪異的眼光裡我反而先不自在起來,本來聽得津津有味的“你好,一共*****元”和信用卡餘額不足發出的“吡吡”聲也不是味道了。他手裡的紙袋又多了兩個的時候我偷眼看他,居然還是淡淡的表情,連起碼的驚訝都沒有。這個呆子,只要他露出一點點心痛不滿的神色我馬上就stop,偏偏還要死撐!

我倒要看你能撐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