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左蒼來說始終要面臨一個抉擇。
哲學三問中的第一問。
我是誰?
我是我,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自我審視,並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稍有不慎,就會跑偏,最後得出一個我殺了我自己的究極答案。
這個問題對普通人來說,就是純粹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身邊人肯定會說一句。
你老在意你那破逼哲學三問幹啥?
但是,對於魔法少女蒼焰來說,這個問題至關重要,甚至比新年第一天要換新胖次還要重要。
修身養性。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很多人常常把這其中的“爲”自己理解成爲自己,實際上這與原句大相徑庭。
爲,修爲。
修行,從來不只是物質上的修行,修力修體,更應該修心。
硬件再強,軟件跟不上也白搭。
這其中就包括對自我的確認。
堅持本心。
防止在實力越來越強時,反而迷失了自我,被各種慾望所吞沒,將自身的定位凌駕於規則和秩序之上。
如果出現唯我獨尊將人命看成一串串數字的心態,也就意味着非常危險了。
所以由此就出現了一個疑問。
你能不能堅守本心。
屠龍者終變成龍的詛咒始終圍繞在每個追求力量的人們身邊。
左蒼親眼目睹過本性善良的人,在自己未察覺的情況下,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最終一步步走上了歧途。
所以對於這點格外的敏感。
蒼焰的力量、蒼焰的夢想、蒼焰的光芒都太過虛幻了,讓左蒼自己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他都不明白爲什麼變身後的自己任何邪念都沒有了。
明明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心無雜念的聖人,他會哭、會笑、會吃癟、會吐槽,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甚至有時候也有無理由的惡意和陰暗想法。
可左蒼當變身後,進行激烈戰鬥時,這種本能的慾望都被抹除了,心中所想,心之所向都只有救世救民,大愛無疆,竭盡所能去將自己的光芒分享給他人。
一個徹頭徹尾的聖母。
美麗、強大又耀眼。
這就是所有看見過魔法少女蒼焰之人的第一反應。
那種莫名的魅力會讓所見者不由自主的去相信去認同去愛慕。
因此,左蒼常常會去思考,這真的是我嗎?
我是不是變得不像自己了?
爲了防止自我被同化,左蒼把自己切割開來。
我是誰?
左蒼,二十五歲,一個普通社畜而已,雖然雙親早逝,但是身邊仍然還有我愛的和愛我的親妹妹。
這是左蒼自己的答案。
那麼這幅姿態只是自己變身後所獲得的形態,根本不是自己的本體,蒼焰也從來不是左蒼,而是名爲魔法少女的外殼而已。
這就是左蒼一直以來的想法,他把左蒼和蒼焰分爲了兩個存在,互不打擾,互不干涉。
也許,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左蒼對於魔法少女有着彆扭的精神潔癖了。
其實,左蒼一直都不願意承認一件事情,他知道這純粹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而已,左蒼和蒼焰本就是一個人。
但是,今天的狀況卻逼迫着左蒼必須要做出這個抉擇了。
他需要接納全部的自己,讓自己變得完整。
光與影融爲一體。
人類補完。
在新木市的市中心,巨型魔法陣已經岌岌可危,深紅色的能量在暴走在侵蝕。
油盡燈枯的阿萊絲化爲漫天飛舞的光點,阿萊絲得到了自己應得的結局,神魂具滅。
菲特一時間難以恢復平靜。
對蒼焰來說,今天也絕對不是值得慶祝的一天。
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動靜也鬧得太大太大了。
阿萊絲已經死了,並不代表着事件結束。
菲特要得到應有的懲罰,緹坦妮婭也差不多。
蒼焰知道現在的狀況不容樂觀,共同的敵人已滅,接下來是要打內戰了。
但是……
還未等蒼焰主動開口,一旁的紅楓已經開始大聲尖叫起來。
“冥月!冥月你怎麼了?!”
深紅色的瘋狂深淵從宇宙星空踱步而出,它們在侵蝕着現實,它們在誘發着魔法少女們步入毀滅。
這是阿萊絲撕破蒼穹尋找真相的懲罰。
“我的身體好難受……”
冥月雙膝跪地,表情痛苦。
實力最弱的冥月首當其衝成爲了犧牲品。
她難以壓制體內的惡意。
兇性肆虐。
最後,在深淵的侵蝕之下,紅月降臨,它出現帶來極大的壓迫力。
身爲破滅的象徵,它舉手投足之間便蘊含着難以形容的力量。
瘋狂的毀滅波動從它身體中擴散開來。
它僅僅是一動不動站在空中,四周的建築全都被腐蝕成了殘渣,地皮道路全都翻了個面,將泥土暴露在空氣中,潮溼的土壤出現了黑綠色的色斑,並且在迅速擴散,整片大地彷彿中劇毒一般,空氣中環繞的呼嘯風聲就如同世界的慘叫。
道路兩旁所種植的一排排鮮活樹木,無一例外,全部變成了與爛泥類似的物質,所有的生命都在不斷流逝,生機勃勃世界走向盡頭,毀滅更多的毀滅,災厄降臨,直至一切歸於虛無。
紅月出現之後,菲特的精神狀況也不太對勁了,她捂着胸口,同樣跪倒在了地上。
“果然如此,你們體內的咒獸都是後天植入的,你們都是被選中的人造人。”
緹坦妮婭可以得出自己的結論了。
話語中是對於咒獸不加以掩飾的厭惡。
在她看來,蒼焰、冥月和天霆都是不應該存在的魔法少女。
她們對於人類文明來說都是天災一樣的怪物。
“四位掌握封印卡牌力量的魔法少女都是災厄。那麼,就讓我幹掉你們,終結掉你們的痛苦吧。”
說着,緹坦妮婭提起自然之靈想要主動發起進攻了。
她刷過方塊2到方塊10的全部數字卡牌,不再吊兒郎當,使出全力。
哪怕面對直奔自己而來的緹坦妮婭,不可描述的紅月咒獸仍然在發出怪異的咯咯笑聲,不爲所動,只是身體開始不斷搖晃,沿着無規律的幅度上下左右擺動,行動無法去用常理去判斷,只讓覺得它是否還保留應有的理智。
緹坦妮婭的攻擊已經打到紅月咒獸身上,還被一頓迅速連擊打得上下翻飛,身軀都出現了怪異的扭曲,上半身來了180度旋轉,左腿被拉伸過脖子又跟右臂打了結,整個身軀都跟橡皮泥一樣人人揉捏,它已經沒有了疼痛感這種低階感覺。
紅月咒獸還在笑着,笑得人毛骨悚然。
“咦嘿嘿嘿……啊哈哈哈……”
滑稽的怪笑震得人耳鼓發疼。
而在這笑聲當中,蒼焰也開始出現了共鳴效應。
身體在顫抖着相互呼應。
體內的黑日在高聲歡唱。
戰鬥,搏鬥,廝殺,殺戮,虐殺,然後吞噬對方。
在黑日眼裡對方就是最美味的補品,任何人都無法去抗拒的美食。
戰鬥,繼續戰鬥,直到某一方倒下。
內心深處的本能在極度興奮,身體在不自然的顫抖,身體中純白之心內部泛起黑霧,相互交融,純潔的乳白色的聖光在逐漸變成悽慘的墨黑色。
讓蒼焰都無法去壓制心中滿溢而出的慾望,表情極度痛苦極度扭曲,五官都擠在了一起。
蒼焰能感知到紅月熾熱又冰涼的目光。
紅月咒獸是梅花系的卡牌0,同時也是joker的候選人之一。
自始至終它都在死死盯着自己,眼神從未有過偏移,它不還手的理由非常簡單,它對於緹坦妮婭不屑一顧,眼中的敵人只有黑日一人。
它就是在等着時機到來,蒼焰失去理智再也無法與本能戰鬥的那一刻。
蒼焰也很清楚自己如果失去理智將後會是什麼結果。
無非是黑日誕生,雙方就此展開決戰。
終局之戰過後將無人生還。
在正規的遊戲流程當中,第三輪遊戲便是各自執掌26張卡牌的紅黑兩色卡牌代理人的死戰。
阿萊絲反覆強調讓菲特記住Joker這個詞。
那是否可以說明,第三輪的終局之戰是黑紅兩隻Joker的決戰,任意有一方勝出,兩者融爲一體,吸收了全部的卡牌,恐怕世界上將再也沒有能戰勝它的存在了。
蒼焰並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出現意外,哪怕按照遊戲規則,她們終有一戰。
肩上所揹負的重擔在警告着蒼焰他必須堅持下去,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將黑日釋放出來。
“我是最後的希望……”
蒼焰咬牙切齒說着,嘴角都流出潺潺鮮血,爲了強行壓下慾望的衝動,體內流轉的力量相互碰撞,以近乎不可調和的矛盾,戰成了一團,而戰場就是蒼焰體內。
在深淵力量的作用下,黑日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增幅,它在反抗着。
噗得一聲,蒼焰體內響起極其輕微地聲音,這卻是在象徵着心臟難以抵禦衝擊,破碎成了肉塊。
血液循環的失去起點,大股鮮血涌上蒼焰的喉嚨。
血液噴出了兩三米開外。
面色慘白的蒼焰只能依靠自愈去修復破爛的心臟,他擦了擦嘴邊鮮血,緩緩說道:“冥月……我會讓你變回去的……”
聲音虛弱,可眼神明亮又堅定。
紅月如同滅世魔王開始向世界宣告自身的存在。
它的吼聲掀起一陣冰霜暴雪,讓周圍建築和地面都變得白茫茫一片。
寒冷刺骨。
氣溫凍得人雙腿打顫,已經沒辦法直立起來了。
菲特更加難以控制自身戰鬥的慾望。
狂風大起。
黑Joker預備役之一的卡牌0黯星也被釋放了出來。
紅月和黯星,遙呼相應。
兩頭頂級咒獸在相互嘶吼,它們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敵,也是最直接的競爭對手。
黑色系的Joker只有一個。
必須要分出個生死。
兩頭咒獸的矛盾超過了蒼焰的想象,在揮動着奇異翅膀的惡魔現身之後,直奔紅月而去。
紅月、黯星和緹坦妮婭已經打成了一鍋粥。
“接下來,好像是我不能參與的戰鬥了。看你表演了。勸架應該是你的強項纔對。”
想到這裡,紅楓攤攤手,她說着:“總不能說,讓我也變成咒獸吧。”
【別,你不怕死,我還怕死呢。我只是一隻可憐的字母Q。】
字母Q義正言辭說着慫言慫語,面對這種級別的戰鬥,她真的幫不上多大的忙。
她只能給予除了支援之外的一切支援了。
紅楓說得風涼話,更讓蒼焰頭大了,她怎麼感覺自己一挑三隻有死路一條呢。
勸架可不是那麼好勸的。
紅楓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指了指漂浮在半空當中的紅色系聖石之種卡牌。
現在是黑色系封印獸的內戰,如果蒼焰能夠使用聖石之種的力量,那麼阻止這兩頭暴走的咒獸應該並不難。
可是,阿萊絲的死似乎也證明了一件事情,人類的肉體根本無法承載聖石之種的力量。
這是自尋死路。
眼看着戰況越來越激烈,蒼焰明白這已經不是能慢慢思考的時候了。
自己是魔法少女蒼焰,自己也是左蒼,無論是兄長還是前輩,她都必須做得到。
“要上了,旭日長槍。”
蒼焰不顧一切向前奔跑起來。
她將聖石之種變爲顏色鮮豔的赤色水晶卡牌用力刷過旭日長槍。
“三階變身!”
魔力和光芒以自我爲中心畫圓。
複數旋轉的魔法陣在蒼焰腳下出現。
她將以自身爲囚籠,去包裹、去淨化已經變成紅月的冥月和黯星的天霆。
“我會拯救所有人的。”
這是蒼焰此刻的信念。
蒼焰的想法非常簡單。
如果說這兩人都是因爲負面情緒引誘而變成咒獸內話,那麼自己能不能化爲最極致的光明之力化身,能不能去中和掉她們心中的負面情緒呢?
在消除咒獸的手術中,蒼焰願意化爲刀刃,用自身來拯救他人。
蒼焰願意去嘗試,去相信……
奇蹟。
世界上應當有所奇蹟。
如果,世界上沒有奇蹟,那麼我會化爲奇蹟本身。
在蒼焰面前出現的光芒之路。
那是登神長階。
燃燒自身的光芒耀眼。
讓人目不能視。
刺眼的光柱讓人短暫失明。
等所有人再次睜開眼。
半空中出現巨大的光球,宛如天邊出現第二個太陽。
它將兩頭暴走的咒獸包裹了起來,向大地揮灑下溫柔光芒。
“這……瘋了!”
一看這種景象,緹坦妮婭頓時明白蒼焰意欲何爲。
魔法少女蒼焰捨棄肉身化爲了極致的光芒,只想去分擔兩人的痛苦。
“就沒想過不成功要怎麼辦?!”
赤日升天,灼燒大地,撕破黑暗。
片刻之後。
侵蝕世界的深紅色能量消散,被撕裂的天空重新癒合,就連封閉整個空間的巨型魔法陣也已經搖搖欲墜。
緹坦妮婭瞪大了雙眼,難以相信現在的狀況是一人之力完成的。
“奇蹟……”
金黃色的光芒炸裂而出,所有人心中的漆黑惡意都被驅散了許多,躲藏在紅楓體內的字母Q都忍不住發出了慘叫聲。
【這也太頂了吧……】
刺眼奪目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
解除了咒獸化變身的冥月和天霆相繼甦醒,她們扶着腦袋,根本無法理解先前思維都被扭曲的感覺。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爲什麼我又一次強行暴走了。”
菲特搖頭晃腦,站立起來,她總感覺自己的身體出了大問題。
“蒼焰。”
菲特擡頭看向位於半空,化爲明媚太陽的幼小身影她嘴角難免掛起會心的笑容。
蒼焰在這裡,她就能帶來希望,帶來光明,帶來奇蹟。
直到。
那個幼小的白色身影突然渾身無力,從天空墜落。
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纏繞在蒼焰體表的烈焰消失,魔力消散,她漸漸恢復成人類姿態。
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
白髮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