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柳如復心臟一滯。
“不好，說得太多了。”
他心裡有點懊惱。
更沒想到這時候了一目居然還在試探他。
雖然柳如復剛纔一直口口聲聲在說與阿奴已經死了，並且在不經意間提及彼岸遊乃是由與阿奴交到他手上，可是一目打從心底仍不相信與阿奴會死得如此輕易。
一目瞭解與阿奴。
這點毋庸置疑。
身爲大叫喚境界的與阿奴，她擁有的底牌、實力遠超他人，哪怕是因爲前去參加婚禮，沒能將所有法器帶上，可絕對不是沒有一點反抗之力。
而且當時的戰場肯定很複雜。
一目需要了解當時更詳細的情況。
一目獨眼緊盯柳如復，等待二弟的回答。
想要擊殺贏君羨，必須由贏王權、李馗、趙霓裳三人共同合力出手才行。
雖然一目沒有長時間跟隨在贏君羨身邊，但憑藉僅有的幾次接觸足以讓一目深刻明白贏君羨所擁有的實力及底牌，不可能會輕易落敗。
同時柳如復剛纔親口說道：贏君羨被九座金黃色閣樓包圍。
恰恰證明，贏君羨手裡的底牌說不定能助他脫身。
這點是柳如復的失誤。
或許真的是短時間內的連續折磨讓他失去了最極致的警惕心。
其實他已經說了戰場情況混亂，完全可以用【不知道】的回答來躲避這個問題，可他卻主動暴露這則信息，直接引起了一目的注意。
“同樣是個機會！”
柳如復心想。
與一目的對峙交鋒使柳如復迅速恢復原本的狀態，他敏銳地意識到只要現在過了眼前這個坎，一目就會在糜夫人面前竭盡全力保下他。
柳如復同樣裝作深呼吸調整情緒，略微哽咽地說道：“是趙霓裳。她帶着三萬六千名湯山妖怪對我們進行圍攻，鋪天蓋地的法術襲來，我們沒支撐多久就出現傷亡。
“危急關頭，阿奴小姐說夫人曾賜予她一件逃命法器——彼岸遊，可是隻能讓一個人離開這裡，阿奴小姐讓我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我跟青鬼實力低微，所以留在了阿奴小姐身邊做擋箭牌。”
聽到這裡時，一目微不可查地點一點頭。
這種舉動符合與阿奴的性子。
看似殘忍無比的背後，實際上卻是最好的選擇，畢竟與阿奴的實力擺在那兒，一衆頭目以死相拼，就算最後關頭出現意外，保存實力的與阿奴也能遊刃有餘地對付。
更別說，她面對的是身受重傷的趙霓裳。
柳如復黑漆漆的眼眶彷彿一瞬間洞悉了一目的想法，哭音裡猛地帶上幾分濃重恨意：
“可是那頭雙刀白猿忽然出現，他在彼岸遊即將啓動的時刻，猛然出了一刀配合趙霓裳將阿奴小姐擊傷，三弟也是在這個時候爲了攔住他們死掉！”
一目獨眼眨了眨，心裡驀然涌上難以抹去的悲慼。
不到一年的時間，紫鬼和青鬼全沒了，自己身邊只剩下白鬼跟紅鬼。
然而一瞬不到的工夫，他就將這種情緒徹底斂下，快得彷彿那種悲慼的心緒從未在心底出現過。
可偏偏因爲兩人現在是攙扶的姿勢，距離離得極近。
擅長獵食的毒蛇直接捕捉到了一目的破綻！
緊接着。
柳如復眉宇間溢出濃郁的恐懼，沒有一丁點作假，顫抖着話音講道：“可是……可是，偏偏在這種緊要關頭，那隻禍鬥竟然也出現了，他偷襲了阿奴小姐……”
“那股黑色的火焰……”
柳如復嚥下一口艱澀的吐沫，面容難受地說了最後一句：“最後，阿奴小姐見情況不對，直接將彼岸遊塞到我手中。”
禍鬥……
如果再加上他的話，似乎就變得合理起來。
一目心想道。
從始至終，他心存疑慮的地方不是覺得與阿奴沒有死，而是堅信在那種情況下，以與阿奴的實力必定會經過一番苦戰，而在柳如復的講述中，對於與阿奴的死過於輕描淡寫。
其實關於這點一目沒有想錯。
如果與阿奴沒有被柳如復的毒蛇偷襲的話，他預想的情況將會變成現實。
倏然。
“抱歉，二弟。
“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目突然摘下臉上的墨鏡，那一顆如墨似的眼珠透過柳如復空洞的眼眶，直視他的靈臺魂魄，當時的戰場情況逐幀地進入一目的腦海。
趙霓裳挾安義宮的鎮壓之力強勢降臨，躲在暗處的袁名冷不丁出了一刀將與阿奴擊傷，即將啓動的彼岸遊當即被控制住。
電光火石間，一襲戾焰大氅突兀闖進視線，禍鬥暴起突襲，熊熊戾焰幾乎將與阿奴的身軀燃成巨大火炬。
萬不得已之下，與阿奴只好將彼岸遊擲到白鬼手中。
事實與柳如復講述的分毫不差。
也就一二秒的工夫，一目歉意地看向柳如復。
“我理解，大哥。”
柳如復說道。
當然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李馗的這出舞臺戲甚至早在若望山戰役開始之前就已經搭建成功。柳如復背叛與阿奴逃離後，被關押在煉獄的白鬼立即按照劇本演出。
一目重新戴上墨鏡，沉聲說道：
“我們先回去鰲魚，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恩！”
柳如復重重點頭。
“喂，柳如復！”
倏地，一道陰沉嘶啞的聲音突地自柳如復的心底響起。
是——
白鬼！
柳如復行走間的身軀登時僵了一下。
怎麼可能，他不是被封印住了嗎？
“我們合作吧。”
白鬼語氣裡帶着誘惑：“李馗那傢伙待你怎麼樣，無需多言。你現在只要把事情的真相以及來龍去脈全部告訴我大哥，我們反過來設計李馗一次，定能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對了，
“屆時以夫人的神通也一定可以將你的意識從我的身體裡分離出來。這樣子，你就能恢復自己的樣貌重新爲夫人效力，也不用再受李馗的控制！
“柳如復，這不就是你一直想做的嗎？”
白鬼的一句句話蠱惑着柳如復。
“你說話的水平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低劣。
“閉嘴吧，手下敗將。
柳如復心底即是惶恐又是不屑地回道：“還爲糜夫人效力，你這句話倒是給我整笑了，我殺了與阿奴，糜夫人要是知道這一消息難道會大發善心，對我網開一面？”
“怕是恨不得將我抽魂煉魄，受着無間煉獄的苦。”
白鬼見沒能將柳如復騙住，則是冷笑兩聲：
“哼，柳如復你自以爲智謀無雙，實際上不過是一條臭蟲。你不過是在李馗給你搭建好的舞臺上表演，門裡的弟兄們信任你，所以你安全，否則單憑你……”
“閉嘴！”
柳如復內心怒喝道。
有一點，白鬼沒有說錯。
很大程度上確實是信任導致柳如覆在會妖門內有極大的發揮空間，甚至被一目發現設計暗害紫鬼都能被原諒，從而讓此事不被糜夫人知曉。
就在這時。
“二弟怎麼了？”
一目見柳如復突然身體僵住，立馬關心問道。
“沒事大哥，就是忽然疼了一下。”
柳如復神色稍顯陰鷙，勉強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一目打量柳如復，目光這回卻不是審視，而是關心。
“呵呵，我最喜歡你這種陷入窮途末路的傢伙，等着吧，我一定會……
“吃了你！”
白鬼陰狠的聲音自柳如復的靈臺漸漸消弭，重新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或許是剛纔一目的探查使白鬼甦醒，好在並沒有給柳如復惹出太大的亂子，然而這種封印極端不穩定，一個不慎就有翻船的危險。
直到這時，柳如複方才明白李馗口中：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恐懼的意思。
這傢伙幾乎沒有壓制白鬼。
李馗是故意的！
而白鬼絕對不會放過害死自己兄弟的柳如復。現在兩人角色互換，一明一暗，柳如復反而要提防變成毒蛇的白鬼，防止他吃掉自己。
主人格可是對第二人格擁有先天的壓制力！
柳如復心裡恨極，卻沒有一丁點的辦法。正如李馗所言，他現在已經在懸崖邊上，退一步就是萬劫不復，只能乖乖聽命辦事。
隨即。
那頭站在樹杈上的烏鴉，振翅朝一目和白鬼撲去，當臨近的一剎那，驟然變成一團滴溜溜直轉的黑羽旋風將兩人包裹。
不消片刻，已是無影無蹤。
——
——
離濱海較近的一座縣城。
花田酒館。
這是一家專門在晚上十二點準時開門的小酒館，位處於縣城的商業中心一角，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網紅酒館，常有探店的博主前來打卡。
生意倒是不錯。
叮鈴~
掛在門上的鈴鐺悄然響起。
一名身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走了進來，徑直走向酒館裡頭的座位。卻見頭頂懸掛的電燈泡陡然閃爍了下，男人的身影突然消失。
酒館裡的一衆客人沒有發覺到任何異常。
視線有短暫的模糊。
緊接着，筆直寬敞的走廊映入眼簾，來來往往都是神色匆匆的妖怪。
偶爾也能見到幾名真正的人類。
這些人都是正兒八經的科研人才，來自大秦各個地方，不過意識方面已經被洗腦。
男人脫下身上的羽絨服，臉頰兩側長出魚鰓，肌膚變成淺藍色，他跟路過的妖精們打了個招呼，來到自己的實驗室。
這裡是糜夫人手下的實驗據點。
這段時間濱海風起雲涌，尤其是李馗肅清妖魔一舉，使長城方面猜測糜夫人的勢力基本已經撤出了濱海一帶，卻沒想到眼皮子底下還藏有一處。
燈下黑不外如是。
“游泳回來啦。”
“是呀，還得是外面的江河遊起來爽快。”
魚妖隨手將羽絨服掛在衣架上，朝着正在進行實驗的黃鼠狼助手問道：
“新的龍種實驗進行得怎麼樣了？”
細瞧實驗室裡的設備，幾乎每一樣都是頂配，沒有一點濫竽充數。這些年來，糜夫人利用現代都市的便利，先是頁遊遊戲後是當鋪生意，套取了大量的錢財資源。
手底下的勢力亦是膨脹到全新高度。
而且負責實驗的妖怪們，每一頭都是正兒八經的高學歷妖才，培養的時間跨度都是以幾十年到上百年來算，可以說它們纔是會妖門的真正財產。
至於打手，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單是龍種心臟就能轉換一大批人類變成妖怪，而且實力不俗。
“上面這回送來的龍種心臟好像跟以往的有點區別。”黃鼠狼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神態滿是嚴肅認真：“但是一時間還無法分辨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
“是嗎，我瞧瞧。”
魚妖湊近一瞧。
只見巨大的透明玻璃後面是一個被開膛破肚的人類，整具軀體浸泡在營養液裡，原本的心臟已經被替換掉，暗黃色的龍種心臟汞出蘊着妖力的血液。
在電腦屏幕上，他的細胞被侵蝕轉化，乍一看像是肆意盛開的黃色花朵。
“好像是侵蝕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了。”
魚妖憑藉豐富的經驗很快分析出區別，摸着下巴思索道：“你剛纔說得對，區別的地方還真不少，等這傢伙徹底轉化成功，到時候在做系統的檢查。”
“好！”
黃鼠狼助手自是一口應下。
魚妖打開一旁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冰涼的啤酒罐打開飲下，不由舒適地哈了口氣，拿起遙控器開啓電視，翹起二郎腿看起新聞。
龍種實驗現在步入正軌，日常的生活已經變得很輕鬆。
“濱海若望山一帶發生了地震，好在震感並不強烈……”電視裡，字正腔圓的女主持人正在播報特殊新聞。
魚妖一邊飲着酒，一邊說道：
“在濱海臺風暴雨倒是常見得很，地震真是個新鮮事。”
仰起脖頸之際，突地一陣猩黑色頻繁閃動的光芒照徹那張淺藍色的臉龐。魚妖不禁微微愣神，旋即立馬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
哐當~
啤酒罐落在地上，麥芽啤酒傾灑而出。
“快快快，把所有的實驗資料銷燬！”魚妖臉上的輕鬆寫意迅速被慌張侵佔，連忙衝到電腦面前進行刪除操作。
黃鼠狼盯着頭頂閃爍的猩黑光芒。
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是最高警報！
“你還愣着做什麼！”
魚妖大吼道：“還不趕緊幫忙。”
“嗡——”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座實驗據點。
有敵人入侵了。
魚妖神色變得愈發急切，急忙將所有龍種心臟的實驗資料整理出來，擡起手指重重按下去，指尖卻在毫釐之間突地停了下來。
“啊啊啊啊！！！”
一陣強烈的劇痛猛然襲上身心，魚妖忍不住高聲放出痛呼。
只見他的臂膀驟然被擰成麻花狀，身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由虛漸實，幽黑機甲泛起金屬質感，冷冽的眼睛透過面盔注視魚妖。
長城部隊，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