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百工和司空晏便在孫武的一路護送之下來到了京邑面見王子朝,王子朝自是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歡迎,非但是安排了郊迎,並且是重重的賞賜了司空晏和觀從。
而這些百工就這樣,算是在京邑又暫且安置了下來。
這些人雖說人數不算多,但也算得是一面旗幟。再加上孫武這邊一番血戰,竟是從虎口拿下了前邑,所以原本那些在王畿內過不下去的國人,流民,以及見風使舵慣了的大族,也是絡繹不絕的向着京邑聚攏。
李然見此情形,便索性在京邑、前邑、東圉三地設點佈防,一方面是鞏固自身的實力,另一方面則便於招攬士族和流民,招兵買馬。
一時間,王子朝的聲勢大增。誰都沒想到,這王子朝居然還能東山再起,且隱隱是有了和周室分庭抗禮的勢頭。
不過,單旗所扶持的周王猛畢竟是被立在前,其自詡爲周室正統,所以王子朝在這方面難免是稍落下風。而且論勢力,也還是差了不少。
……
再說單旗這邊,他此番雖然攜周王猛離開成周洛邑,利用誘敵深入這一招大獲成功,殲敵近萬,並燒死其大將鄩肸,讓王子朝可謂是痛失一臂。
但是,在隨後的交戰中,司徒醜所率的王師又潰敗於前邑,在洛邑內又發生百工的譁變。
這一來二回的,雖說是互有勝負。但算起來,總體上單旗好像還是吃了大虧。
爲防止王子朝等人真的趁虛襲取洛邑,單旗和劉狄等人便又挾着周王猛再度是回到了洛邑。
周王猛雖貴爲周王,但如此的“顛沛流離”卻也是身不由己,他這個周王,自是無有任何權柄的,所以,一切也唯有是對單旗唯命是從,聽之任之。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王位如今也只能是仰仗單、劉二人來護持。
其兄王子朝,一直對自己如今的王位是虎視眈眈。所以,他除了聽從單旗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別的法子,也只能心甘情願的做了他的傀儡。
而伴隨着周王猛再次入主洛邑,與其接踵而至的,便是晉國的數萬人馬。
只見晉國的人馬亦是紛紛駐紮在了洛邑的周圍,他們甚至還帶來了陸渾之戎的近萬人馬。
要說這陸渾之戎,乃是戎族的一個分支,允姓,又號“允姓之戎”。其族人極爲好戰,百餘年前也是強盛一時。
由於如今居於陸渾,故而周人多稱其爲陸渾之戎。自從爲晉國所降服後,便一直是聽命於晉國,他們人數不多,但是戰鬥力絕對不能小覷。
再加上原先就在王畿駐守的拱衛之師,他們既自詡爲王師,那自然是隻聽命於周王猛,而周王猛本身就只是一個傀儡,所以單旗自然對這一支王師也是可以直接調度的。
這一日,單旗和劉狄得知晉軍二卿已至,便立刻是出城相迎。
晉軍此番先至的,乃是其下軍的荀躒和籍談。
單、劉與之一一見禮過後,便是將他二人是直接引入城中,前去面見周王。
而周王猛這時,也早已是在大殿之內正襟危坐,準備迎接從晉國來此的貴客。
荀躒和籍談二人入得殿內,雖也是行的享禮,卻顯得是極爲敷衍。
他們也知道如今的周王猛,壓根就主不了事。所以他二人一番見禮之後,也沒想着要獻上什麼禮物,更不想是與周王多做客套寒暄。禮畢之後,便徑直便要躬身退出殿去。
這種行徑,顯然是根本沒有把現在的周王給當一回事。
就在這時,大殿之上有一人直接出列,並是直接指着他二人言道:
“二位且慢!”
荀躒和籍談被這一聲止住,擡頭一看,原來說出此言的乃是太史萇弘!
這時,只聽萇弘是一邊手指着大殿一旁的魯壺發問道:
“請問二位貴使,於禮而言,各方的諸侯皆要以周王爲尊,而使節進殿拜見周王也應獻上禮器,不知爲何獨獨你們晉國的沒有?”
荀躒和籍談互相對視了一眼,一時卻回答不上。也知道這下倒是的確自己疏忽了,荀躒無言以對,只能是讓副使籍談作答。
籍談作爲文官,畢竟也有些詭辯之術,他思索了片刻,隨後便直接回答道:
“當初,諸侯受封之時,都從王室接受了明德之器,用以鎮撫國家,是以他們能夠進貢禮器。但是我們晉國身處深山老林,常年與戎狄爲鄰,遠離王室,天子的威信無法到達晉國,而我們又一直與戎人糾纏不休,時間都不夠用,如何還能進獻些何種禮器呢?”
籍談的這一番話,其實顯然是沒話找話。要知道晉國自文公踐土之盟開始至今,一直是效仿齊桓公,保持着以“尊王攘夷”的姿態示人。
所以,籍談所謂的“攘夷”其實跟“尊王”又有什麼妨礙呢?
當然,籍談的這些話,倒也是把姿態放低了,算是給了周王室一些面子。
而萇弘卻是有些得理不饒人,只見他依舊是神色淡然,更上前一步說:
“籍談,你難道是忘記了你們晉國的始封君唐叔虞,與成王乃是同胞的兄弟?既如此,又豈能說冊封之時沒有分到賞賜呢?密須之鼓和大路戰車,是文王用來檢閱軍隊之用。闕鞏之甲,乃武王攻克商朝時所穿鎧甲。唐叔虞接受了這些明德之器。其後晉文公接受了襄王所賜的戰車,還有斧鉞以及黑黍釀造的香酒不計其數,這些不是賞賜又是什麼呢?”
“有功勳而不廢棄,有功勞而記於策書,子孫後輩不能忘卻,難道這些都沒有被記載?那唐叔虞的心哪裡去了呢?而且你籍談可也別忘了,你的祖先孫伯黶當初乃是掌管着晉國典籍的司典!你既然身爲司典的後裔,如今得以以卿大夫的身份來主持國家大事,爲什麼反而忘了這些道理呢?”
萇弘的這一番話讓籍談和荀躒都一下子有些回答不上來,場面一度極爲尷尬。
單旗也不知如何說話,朝劉狄使了個眼色。
最終,卻還是劉狄在一旁是和稀泥道:
“二位上卿定是來援匆忙,又心繫王室心切,故而忘了禮數。如此,不如待明日饗禮之時,再另行補上貢品即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荀躒和籍談聽得此言,雖對萇弘此人是極爲惱怒,但又不便當場發作,也只得躬身作揖,允諾了下來。
注:
籍談的“數典忘祖”原本應該是發生在周景王時期(也就是單旗殺景王之前),而萇弘說的這些話也不是萇弘說的,而是周景王直接數落籍談和荀躒的。
此處“數典忘祖”的故事乃是挪用,特此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