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看着柳砍走出隊伍，那大光頭反光，刺得他眼睛疼。
阿水搖搖頭，心中暗歎：客人點你不代表要花很多錢，她能爲你開什麼酒，送多少花籃，光靠書可不行。小砍，學霸流不是這麼好走的。
柳砍坐在沙發邊上跟女客人聊天。他坐得很遠，中間還能坐下一個人。
有同事走的是肢體曖昧流，客人一進店，就抓住客人的手，五指相扣，帶進店裡。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絕不能走這種流派。客人會以爲自己被綁架了。
他要走的是學霸流，類似以前有位同事創立的大叔談話流，兼顧幽默搞笑，很受富婆歡迎。不過學霸流更深刻一點，聊聊人生，聊聊哲學，聊聊昨天輔導過的小學奧數題。
“你叫什麼名字？”柳砍問。
“史尚飛。”女人說。
“屎上飛？”柳砍沉思，好像蒼蠅的名字。
“你呢？”史尚飛問。
“柳砍。柳樹的柳，砍柳樹的砍。”柳砍介紹完，又問史尚飛，“你是什麼屎？”
史尚飛沒接話，問他：“你在讀《意識下的冰山》？你對心理學感興趣？”
“不是感興趣，只是等客人的時候，打發一下時間。”柳砍淡淡道，裝逼的感覺真好。
“我看過這本書，對裡面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史尚飛拖長音，希望能得到柳砍的應和。
柳砍瞪大眼，他才翻了幾頁，哪知道史尚飛想說的是哪句話。
“是建造與毀滅開始於遺忘。你不知道嗎？聽說市面上發行的只有第三版，還有更珍貴的第一版，你這本是——”史尚飛去翻書的封面，然後尖叫起來：“第一版！你從哪裡買的？”
史尚飛的聲音大起來，盯着書，兩眼放光，柳砍有點慌：“那個，不是買的。”
“不是買的，難道是偷的？”
“送的。”
“誰送的？”
“章本碩。”
“第一章心理的章本碩？那個人又帥又超有錢的知名諮詢師章本碩？”
“我只看過他本人，確實帥，不知道他有錢沒錢。”
“什麼！你還看過他本人！”
一輪密集提問下來，柳砍額頭出汗，滲出光來。沒想到章老師有這麼大的知名度，史尚飛好像是他的忠實粉絲。
“這本書你賣不賣？”史尚飛把書搶過去，翻到一頁，念出聲：“建造和毀滅的開始都是遺忘。果然不一樣啊。絕版。”
“不賣。我還沒看完呢。”柳砍說。
“一萬賣不賣？”史尚飛說。
“不賣。”柳砍搖頭。
“給你開瓶路易十三，賣不賣？”
“不賣。”
“十個花籃？”
“不賣。”
“開香檳塔？”
“不——”柳砍猶豫了，這客人是真有錢，不過，對知識的渴望戰勝了貪慾，柳砍渴望進步，渴望讀書打造一個有趣內涵的靈魂勝過一切，他還是看着史尚飛的眼，堅定地說：“不。”
“用路易十三澆香檳塔？”
“賣！”柳砍腦子一抽，眼前無數的人民幣砸過來，這種等級的土豪客人他還從沒見過，就連阿飛也沒有，估計只有九平路的傳奇，明月臣纔有類似的戰績。
柳砍是個有內涵的人，比大多數人都能抗拒金錢的誘惑，但也是有底線的。
用路易十三澆香檳塔就超出了他的底線，遠遠超過。
十分鐘後，鐘聲響起，男模和客人們聚集到大廳。
藍桂坊的鐘聲一響，就表示有豪客一擲千金了，大家一起過來湊熱鬧，男模們帶動氣氛鼓掌起鬨。
臺上史尚飛抱着一本書，騰出一隻手往香檳塔上澆路易十三。
酒嘩嘩地往下流，垂下一道道小瀑布。
柳砍站在邊上，光頭像瀑布上的明月，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比起來藍桂坊開香檳塔還抱着本書的史尚飛，柳砍這個光頭男模更耀眼。
音樂聲、慶祝聲、嘩嘩水聲中，有人議論。
“一瓶、兩瓶、三瓶……十瓶！光酒就要二十萬！”
“不止，這是原裝水晶瓶的，一瓶就要四萬多。嘖嘖嘖，哪家姑娘出來玩？沒見過啊。”
“富婆富婆，爲所欲爲，還這麼年輕！”
“今晚小砍的業績能衝50萬了吧？”
“綽綽有餘。”
邊上的同事們竊竊私語，眼裡都是羨慕嫉妒。
阿水看呆了，眼神迷失在香檳塔上流下的酒水裡。
他當然不是心疼這些酒，反正除了酒瓶是真的，裡面的酒都是正宗的假酒，喝了第二天保證頭痛。
他只是想不通。想不通爲什麼會有人花這麼多錢在小砍那個大光頭身上啊啊啊啊！
酒倒完了，阿水掙扎着看向臺上那個女客人。女客人還抱着書，靜靜站着，好像是個誤闖藍桂坊，第二天還要上早讀課的學生。光頭柳砍站在邊上，就像教導主任。
轟！
什麼東西塌下來，卡卡怪響中，壓壞了不知多少阿水搭建的工作守則和體系。
阿水想：這學霸流還真讓他走通了？
心神恍惚中，阿水一個個看過身邊的同事，無名、壯壯、布靈布靈……還有坐在角落裡，陪一箇中年婦人喝酒的阿飛。
阿飛沒看臺上，好像一塔的酒水肆意橫流，再怎樣也與他無關。他的眼裡只有那名中年婦人，只是偶爾會用餘光去瞄柳砍。
阿水感慨：以後這藍桂坊可熱鬧了。
……
凌晨，店裡的客人都走光了，除了和客人一起開房去看航海王的同事，剩下的人都擠在休息室裡，看韋哥在白板上畫折線圖，公佈今晚的業績。
韋哥指向折線圖的高點，說：“今晚業績第二的是——阿飛，恭喜，八個花籃，五瓶李察，還有其他酒水消費，總計32萬。這是你的獎金。”
韋哥直接掏出三疊鼓囊的信封，阿飛上前鞠躬接過，大家鼓掌。
也有人小聲驚呼：“32萬！不錯了！阿飛的客戶質量真不錯。我要是有一個，能吃一年！”
“想多了，給你你也抓不住。阿飛可甜可鹹，可狼可狗，輕鬆駕馭各種風格，你學不會的。這是天賦。”
大家小聲討論了一會兒，都安靜下來，看着柳砍，表情各異。
放在平時，阿飛的業績絕對是霸榜的存在，就連接近也很難做到。
可今天柳砍走了狗屎運，接了個土豪客人。
這個客人不止審美獨特，連花錢的品味也很特殊，用路易十三開香檳塔，最後聽說只是買了柳砍的一本書？
真是大開眼界，原來做這行，不光賣酒，還能賣書？
韋哥看着謙虛有禮的阿飛，很是感慨。
阿飛這樣上進努力，知道進退的帥哥纔是做這行的中堅力量，像柳砍那種人，簡直是行業的敗類，拉低九平路一條街顏值和情商的傻子。
可爲什麼、爲什麼今晚偏偏是他！
韋哥再不情願，業績第一就是第一，他一咬牙，指向折線圖的最高點，說：“今晚業績第一，柳砍，總計65萬。”
掌聲響起，連阿飛也鼓起掌，微笑看着柳砍。
柳砍曲肘蹲下，呱呱學鴨子走過來，接過信封，又唱着小鴨子，呱呱下臺。
大夥兒跟着學，呱呱叫起來，整個休息室裡全是鴨子的叫聲。
也許、也許——
韋哥看着柳砍的背影，很討厭，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看走眼。
有些人天生就是隻小鴨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