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別人約會，他打球，老王抓他站隊尾，說他累犯，拿茶缸和他的頭做打擊樂，咚咚咚、咚咚咚……
那時仇就結下來了。
現在仇人見面，又是以這種形式見面，趙子嘉當然不會放過。
老王漲紅了臉，還沒說話，趙子嘉眼尖，看到校長從操場另一邊過來，光頭反照着路燈的光芒，喚醒了晚起的月亮。
“校長！”趙子嘉揮舞着手。
老王和黃美英手拉着手，倉皇逃走，趙子嘉捧着肚子大笑，球掉到地上。
校長走過來，問趙子嘉什麼事。
趙子嘉指着老王逃走的方向，笑得喘不過氣來。
他當然不會馬上說出來。
有了這個把柄，以後上語文、英語課，他一邊睡覺一邊摳腳，老師都不會管他。
他說：“沒事。只是看到校長您太開心了。”
校長笑起來，光頭也晃出光暈。
校長說：“我也是，我看到你也很開心。”
兩人一起笑了一會兒。
最後還是趙子嘉先停下來。
“沒什麼事的話，校長，我先走了。”
“等一下。”校長叫住趙子嘉，從兜裡拿出一個東西，遞給趙子嘉，“上次去照ct，醫生說我們學校有個學生落了東西，叫我送回來，這是你的吧？”
趙子嘉看手裡那個小黑鈕釦，認出是隱藏耳麥。
他收下了，急着要走。
校長攔住他，又從手裡掏出一個黑鈕釦，說：“這是砸我的可樂瓶裡發現的。你能解釋一下嗎？爲什麼這兩個長得一模一樣？”
趙子嘉呆住了，他擡頭看天上的月亮，看了很久，然後指着遠方大喊：“看！王老師和黃老師在約會！”
然後轉身就逃。
……
第一章心理。
六六問章本碩：“有問題。”
章本碩：“什麼問題？”
“沒有結尾。《本章說心》沒有結尾。”
“又不是小說，一定要有結尾嗎？”
“不行。你不讓我加入恐怖元素，又不給我結尾，那我不幹了。”
“好吧。我試試看。”
章本碩馬上妥協。
六六的精神頭馬上起來，說一定要努力，寫出一部曠世鉅著，嚇死人的那種。
她總覺得章本碩還有未被髮掘，被世人忽視的才能。
章本碩問六六接下來的來訪者資料呢？
六六說沒了。
章本碩愣了下，“沒了？什麼意思？”
他還以爲公司財務出了問題，要倒閉了，否則好好的，怎麼沒有來訪者？
上次看過預約記錄，來訪者都排到一年後了。
“你要結婚了。”六六說。
“誰？”
“你。”
“我們要結婚了？”
“是的。”
“大峽谷那裡我已經安排好了，吸血鬼婚紗主題概念也定好了，就差你這個工具人了。”六六說。
章本碩除了說好，還能說什麼呢？
“別這麼垂頭喪氣的，今晚記得早點回家，我有個驚喜給你。”六六說。
章本碩說好。
他沒去看六六的本章說，雖然六六的驚喜很有可能是驚嚇，不過爲了生活的激情，還是不要提前知道答案的好。
沒有來訪者也不錯，可以趁機整理一下本章說系統。
他閉上眼，眼前出現緩緩旋轉的紙腦。
這時的紙腦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
系統雖然沒有提示，但是章本碩確信這已經是個完全體了。
紙腦上的每個褶皺都跟真實的大腦一樣，再沒有透明、半透明、灰暗的區域，晶瑩剔透，通體發光。
照道理系統以紙腦重塑後，應該會有新的功能，或者至少通知章本碩一聲，可不管章本碩如何嘗試，都跟以前一樣。
要不是還能看到大家的本章說，章本碩還以爲系統死了。
看了一會兒紙腦，章本碩打開《本章說心》，自己從頭看了一遍，嘗試寫個結尾。
——人心如書，心語留痕，即成本章說。
從一以貫之的角度看，用心理痕跡來做個總結，當作結尾應該還不錯。
比如說這樣寫：
心理和行爲學家卡爾拉施裡認爲，記憶並不是儲存於腦內某個特殊部位，而是以一種痕跡形式存在。
這種觀點從現有的研究來看，還有很多有待商榷之處，不過痕跡一說，倒也不失爲一個新穎的角度。
人類的心智是一種沉積和延續性的表現。
在同一具身體裡，不同時期的經歷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沉積下來，這種沉積有物理形態的變化，也有習慣、愛好、興趣、乃至最微小的性格的轉折。
通過這些痕跡的沉積，有助於我們體會一個人自我的延續，幫助我們構建一條更有說服力的成長、衰老、直至死亡的因果鏈。
……
這一寫就到了晚上。
章本碩擡頭才發現天黑了。
偶爾沒有來訪者，專心梳理，自我總結，也挺好的。
章本碩想起六六叫他早點回家，說有驚喜。
估計多半就是吸血鬼的cos服裝了。
算了，以自己的專情程度，這輩子估計也就結這一次婚了，六六喜歡，就隨她去吧。
到了家門口，章本碩拿出鑰匙，本想要開門，伸到一半，又改成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六六探出半個腦袋，有點緊張：“你回來了？”
“嗯。”
六六沒有讓開的意思。
章本碩問：“能進去嗎？”
六六回頭確認了一下，說：“可以。”
章本碩進屋，掃了一眼。
屋裡沒有大的變動。
沒有新的紙人，沒有殯葬店老闆送來的家庭試用套裝，沒有吸血鬼的佈景擺設。
很好。
比章本碩預計的要好很多。
除了桌上多了一個大骨灰盒，方方正正。
當然，這不算什麼。
才一個骨灰盒而已。
章本碩問：“你的驚喜呢？”
六六有點緊張，反問：“你要不要先洗個澡？”
章本碩本來安穩下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往最壞的可能想。
六六這麼心虛，一定是搞砸了什麼東西，要麼就是挖了別人家的祖墳。
“不洗，你快說。驚喜呢？”
“唉，這還沒結婚呢，就一點耐心都沒有。”六六故作誇張地嘆氣，一邊偷看章本碩的眼色。
章本碩毫不動搖，跟六六在一起這麼久了，六六什麼德性他還不清楚？
一定有詐。
“好吧。實話跟你說吧。麻辣、清湯不是死了嗎？”
“麻辣、清湯？”
六六瞪章本碩。
章本碩記起來了。
“嗯，然後呢？”
“前幾天，我在家裡幫你整理《本章說心》，整理到一半，覺得脖子後面涼嗖嗖的，一回頭，什麼都沒看到，心裡很失望。”
“所以呢？”
“家裡挺冷清的。”
“嗯，這我可以理解。你想再買個紙人就買吧。”
“不，不是紙人，我已經有了。”
“有什麼了？”
章本碩看六六的肚子，嚇了一跳。
六六打開骨灰盒，給章本碩看：“鏘鏘鏘，有這個了。”
章本碩看過去，說實話，就是看到一個嬰兒的屍骨，他都不害怕。
然而，他看到了一隻貓。
一隻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