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雅直刺我的胸膛。
在那把白劍堪堪點向我的胸膛的時候,三色罩子猛然彈出體表,體內小草的那根莖出現在我的手上,猛然變長,直接刺向“石雅”的心臟。
既然“石雅”看出了我的身體狀況,我一出手,就是殺招。
砰的一聲,石雅的白劍在我的體表遇到了我的阻力,可是我的長莖卻已捱上石雅的皮膚,感受到了裡面的跳動。
變化太快,“石雅”來不及扯身,眼看就要被刺穿心臟,魂消香斷。
“狂笑……”一身輕微的帶着責怪的聲音忽然發出,我一下愣了,盯着面前的那個人兒,手裡的那根長莖一瞬間硬生生握住,怎麼都無法向前插入“石雅”的心臟。
“紅兒……”我喃喃低語,眼神立刻迷茫起來。
面前的人兒竟然正是讓我痛徹心扉的人兒,十年蹤跡。
我又開始做夢了嗎?這是怎麼了?
十年蹤跡側着身子,用責備的眼神看着我,說:“你這是怎麼了?你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了,你瘋了嗎?你爲了我,竟然殺了滿城的人?現在,你……你還要殺我?”
我忽然哽咽起來,覺得自己已經說不出話,眼淚再次留下,放開那跟長莖,放開了身體的所有防護,張開雙臂,迎向十年蹤跡,迎向我那心愛的人兒,說:“紅兒,你讓我想的好苦!”
砰!
白色長劍瞬間貫了我的胸口,攪出一個大洞。
我兩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單膝跪地,濺起一地泥水,在泥水裡撐住自己搖晃的身體。
對面的人兒再次變成“石雅”,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手中長劍。對着我充滿譏笑,說:“可憐的人類,這就是你們的愛情嗎?”
白色長劍攪開的大洞裡寒意陣陣。各種疼痛。
身體的痛已不再是痛,再次見到十年蹤跡真容的痛纔是真痛。
我咬着牙。盯着對面的人。
“石雅”格格地笑了,說:“你還不願意死去嗎?不趕緊去陪你的紅兒去嗎?你不是很愛她們嗎,爲什麼不跟她們一起死呢?”
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的額頭都冒出了汗,可是很快就被雨水衝下。
“紅兒!”我仰天悲叫。
漫天的雨水衝擊到我的臉上,砸的我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沒有人迴應。
是的,紅兒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回答我了。
腳步聲響起。“石雅”提着長劍走了過來,說:“想不到你的生命力還挺強,都這樣了還不死去?”
我悽然地笑了,說:“你還沒有死,我怎麼會死?”
“石雅”的腳步頓了一頓,眼神充滿警惕。
我哈哈大笑,挑釁地問:“你害怕了嗎?害怕就趕緊逃呀,要不然等我站起,你連逃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聲冷哼。
白色長劍帶着一片寒芒掃到我勉強撐着的小腿肚子上,小腿上又被戳出了一個大洞。我仰天躺在地上,身體重重砸到泥水裡。
天空一片黑暗,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只有雷聲不安分地時不時響起。
大雨砸到我的所有部位。連傷口裡都被雨水穿過。
我卻仍然在大笑。
一個噗通噗通沉重的腳步聲在泥水裡響起。
是一個除了“石雅”的腳步聲。
“石雅”咦了一聲,問:“是你?你怎麼來了?”
我停止了笑聲,側頭望去,卻是那個少年,帶着一臉迷茫,帶着一臉疲憊,向我走來。
少年沒有回答“石雅”,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眼神忽然發亮。問我:“很痛苦是嗎?”
我看着少年,思索着少年的這個問題。
我是很痛苦。可是少年爲什麼會突然這樣問呢?
我盯着少年,看着少年臉上的表情。問了一聲:“你的家人此次是不是都在嘯州城中?”
少年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呆了一呆,忽然點頭,說:“是的,但是現在都沒了,都葬身在那個大坑中了,這一下我的所有親人都沒了!”
我在此時也忍不住嘆氣,忽然向跟少年談談,說:“我明白那種感覺,你比我還痛苦,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可是我一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本來就是這樣,一切都順利成章,想想也就過去了。可是你呢,卻一直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享盡了跟家人在一起的溫馨,可是這一切突然卻沒了,被我一手毀掉了,你每每回憶起跟家人在一起的情景,就又多了一層痛苦!”
少年聽了我的話,忽然坐在了我的身邊,也不管底下那些泥水,本來痛苦的表情中竟然出現了一絲同情,說:“其實你比我更苦!”
我微微一愣,沒想到少年會說出這話來。
少年繼續說:“我至少享受過家庭的溫馨,知道家庭的快樂,可是你呢,你卻連過去的回憶都沒有,你都不知道你的過去是什麼樣子?”
是秦嘯天告訴他的嗎?
少年頓了一頓,又說,“你好不容易遇到兩個以心愛你的人,有了美好的回憶,你很珍惜,可是那兩個心愛的人卻突然化爲了烏有,所以你纔會失去理智,纔會不顧一切的想要復仇,纔會一舉屠城!”
我愣愣地看着少年,忽然苦笑,我的面前可是要跟我報殺父之仇的人,卻連連說出這話。
少年看着我說:“本來我從小失去了父親,我就覺得自己好可憐,總在別人面前擡不起頭,可是後來聽秦嘯天跟我說起他的事情,我就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還有好多連父母雙親都沒有的人!”
雨聲嘩嘩,少年坐在我的旁邊一直斷斷續續地說着。
少年彷彿忽然找到了傾訴對象,從自己到了北方說起,說到自己被別人欺負。不想讓自己的母親知道,躲在角落裡一個人哭泣。說到石雅正好發現了他,將他帶到秦嘯天面前。說到秦嘯天忽然重用了他。教他武功,讓他帶兵。
我理解秦嘯天的做法。因爲我跟秦嘯天和這孩子一樣,都有着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去,那些過去,總是充滿了屈辱。
少年說着,我聽着。
天上的大雨忽然慢了一些,好像也在聽這少年訴說自己的過去。
那個假石雅,竟然靜靜地聽着,沒有在這時候將她的長劍向我刺來。趁機結束我的生命。
“……我到後來殺光了所有欺負過我的人,秦嘯天知道後,沒有生氣,還是不斷提拔我,讓我統領所有大軍,甚至將嘯州這塊最主要的地方交給我駐守!後來也有不少人找我報仇的,可是他們都沒有那個本事,都被我殺個精光……”少年說到了這裡,忽然住嘴不說,彷彿在思索什麼。
“強者爲尊!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懂嗎?”假石雅忽然冷冷地旁邊插了一句。聲音裡滿是不屑,“誰有足夠的實力,誰就稱王!”
少年轉頭看了一眼假石雅。沒有理會她,回頭盯着我說:“可是今天你卻突然放過了我!”
“那是因爲他根本看不起你!”假石雅又在旁邊插話。
少年卻還是不理他,繼續說:“有時候我就在想,人世間爲什麼要殺來殺去?你殺了我的親人,我想報仇,我又殺了你的親人,你又想報仇,殺來殺去,沒玩沒了?你說。這一切都有什麼意義?”
傾盆大雨變成了瀝瀝小雨,輕輕地灑到我的臉上。
我感受着少年心裡的波濤。接上了少年的話,說:“有些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
少年一愣,重複着我的話,只不過用上了疑問:“有些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
我點了點頭,心有觸動,耐心地對少年說:“因爲你根本不知道誰對誰錯!”
少年再次發愣,眼睛轉動,思索着我的話:“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我微微輕笑,繼續說:“既然不明白誰對誰錯,就不要管那麼多,順從你心的引領即刻!”
少年再次疑惑,問:“心的引領?”
我感受着小雨的滋潤,說:“就是你想做什麼,就大膽地去做!”
少年忽然重重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悟,說:“想不到我一直思索的問題在你這裡有了答案!”
我對少年認真地笑了笑,說:“我也沒想到我會跟一個把我當仇人的人探討這種問題!”
少年也笑了,臉上所有的迷茫都已不見,說:“你跟秦嘯天,本來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我不認爲少年這話是在奉承我,我現在這種情況,少年也沒必要奉承我。
我感慨地說:“你能有這番感悟,秦嘯天沒有看錯你,不枉他栽培你一場!”
少年的眼神突然很茫遠,說:“所以,我還有一個請求!”
我這樣的情況,少年還對我有請求嗎?
我苦笑一聲,說:“說!”
少年神秘地笑了,說:“如果有一天你打敗了秦嘯天,我還要請你放過秦嘯天,饒他一命!”
我忍不住笑了,雪兒當初也是這樣對我請求的,只不過是要讓我放過石雅。
你們都讓我放過他們,可是,誰會放過我呢?
我搖了搖頭,對少年說:“這個要求恐怕我不能答應你!”
少年對着我睜大了眼睛,說:“你能放過我,爲什麼就不能放過他?”
我對少年微笑,說:“因爲等我殺了這個假石雅,我希望你能親自結束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