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熏天的醉漢推開木門,妻子不允許他在家裡暢飲,那就只好在酒館將珍藏的朗姆酒喝了小半瓶。
門口的臺階不知被誰吐了一灘,醉漢腳下打滑,仰面摔倒,胡亂的抹了把臉,說話磕磕巴巴。
“我一定是喝醉了,還沒到冬至日,怎麼就下雪了?”
街邊的人們駐足仰望夜空,上了年紀的人擔心冬天來的太快,這樣花銷就會更多。
年紀小的孩子四處亂跑,期待着明早的雪人要添些什麼裝飾,母親的大衣釦子,還是廚房裡剩下的胡蘿蔔。
雪花落得很慢,即便到了觸手可及的高度,依然會在空中旋轉飄蕩許久,才肯親吻溫熱的地面。
酒館門口的玻璃油燈發出溫黃的光芒,凝固了空中的雪粒,映出了每個人的倒影,斜斜長長,就像一座座墓碑。
幾個街區外的追逐還在繼續,索斯特的鮮血引發了陣陣驚呼,隱藏在暗處的格物會人員緊追不捨,卻不敢在鬧市使用格物會最新的火藥裝備。
費蘭特攙扶着索斯特,差點將他背了起來,腳下生風,藉着混亂的街道躲進了一處黑暗之中。
這是一處工廠,漆黑的環境意味着工人已經回家休息,吵鬧聲越來越遠,索斯特的臉色卻愈發慘白。
婭梵卡回到了古籍之中,不見動靜,想來消耗過大,費蘭特將索斯特放在一處角落,背靠着鐵板大口的喘着氣,索蘭學院的體育課,他向來是不及格。
“索斯特!索斯特!你沒事吧?”
“呃……該死!有什麼東西在我肩膀裡,我能聽到它摩擦骨骼的聲音。”
“我覺得現在還是先止血比較好。”
費蘭特臨危不亂,皺着眉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將外套裡面的襯衣脫下,撕成布條綁住了索斯特的傷口。
疼痛讓索斯特死死的咬着牙齒,擡起頭看着費蘭特滿臉汗水灰塵,卻還一絲不苟爲他包紮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
“我以爲你會嚇得躲在一邊,這個時候你更像個貴族。”
“我當然是貴族,但我也沒那麼怕鮮血和傷口,克納德家族可沒有肥頭大耳的懦夫。”
“費蘭特·克納德,你的家族我不知道,但名字是個好名字。”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廢話,我剛剛就該把你扔在街上……好了!”
扯了扯領子,用風衣將傷口蓋好,二人起身爬上了鐵板,這時纔看到,原來這是一節火車的車廂,車廂內擺滿了髒兮兮的鐵桶,散發着刺鼻的氣味。
“這是什麼?”費蘭特扭開一個鐵桶的蓋子。
一旁的索斯特伸出手指,黃豆大小的光芒照亮眼前,體內的精神力迅速流逝,可一片雪花落下,融化在手背上,索斯特突然覺得自己可以一直將點燈魔法持續下去。
逃命的路上來不及多想,索斯特注視着鐵桶內黑色的粘稠液體,鬆了口氣。
“幸好用的是魔法,要是用火柴,現在我們就可以去見神明瞭……這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格物會相信它可以在某些方面代替煤炭,不過還在研究當中。”
就在費蘭特似懂非懂的時候,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二人縮了回去,尋找着安全的出口。
“組長,他們就在裡面。”
“找死!收起你的手槍,這裡儲存的東西能將半個艾沃斯城炸上天!”
格物會的追兵走進了工廠,在組長的呵斥下紛紛收起了獨屬於他們的特殊裝備,轉而拔出了腰間的短劍。
“其他組呢?”
“在另一邊,他們跑不掉的。”
漸漸的,工廠內的腳步聲越來越多,費蘭特二人的躲藏範圍也越來越小。
直到最後十數人將他們圍在了空地上,泛着寒光的短劍帶着血腥味,與格物會的‘智慧’截然相反,那是冷靜到極致的‘守序’。
“兩位,請配合我們調查。”
“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點晚了?索斯特,別和我說你沒有隨身帶匕首的習慣。”
“被你看穿了……”
索斯特彎腰從靴子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給了費蘭特,“我記得索蘭學院好像有格鬥課,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成績怎麼樣了。”
溫熱的匕首落入掌心,費蘭特表情嚴肅,帶着從未有過的認真將刀鞘扔到一旁。
即便對方有着詭變莫測的武器,甚至有着和魔法一樣神奇的能力。
但此時的費蘭特握住匕首,就好像握住了一柄長劍,一柄滴着鮮血的長劍。
眸子中出現了紅色氤氳,馬嘯和盔甲碰撞的聲響迴盪在耳畔,隔了不知多少時代,這位曾經有機會登上戰神之位的靈魂,再一次將自己置身於戰場之上。
飛雪從工廠頂部的縫隙落下,落在了每個人的頭頂,費蘭特緊咬牙關,邁步前行,匕首的鋒刃劈開雪花,聲音四散在工廠之中。
“我從沒上過格鬥課,因爲我覺得不太需要。”
……
……
黑霧,濃烈的黑霧,整個大圖書館七層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陰冷,壓抑,沉寂。
當決明的手從眼鏡上放下,再次擡起頭時,眸子中已沒有了瞳孔之分,只有一片漆黑,以及黑暗中如針眼細的藍色火焰。
滾動的黑霧彷彿蠕動的生命體,樓梯,窗口,大門,每一個出口都成了它突破的方向,一個眨的功夫,黑霧便吞噬了整座大圖書館。
庭院門外,近百位格物會人員將這裡圍了起來,爲首的格瓦斯右眼鮮血模糊,已然廢掉,復刻品1號在剛剛轟然炸裂,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
身在艾沃斯城的四位會長只剩三位,也全部到場,緊盯着寒風蕭瑟的庭院和霧氣翻騰的大圖書館。
格瓦斯僅剩的左眼透出謹慎,雙手不時閃爍出電光,掌心有水汽蒸騰,又被迅速分解。
“你們在這裡等着。”
格瓦斯走進了庭院,和外面一樣,這裡也下起了飛雪,只不過是黑色的,就像燃燒後的灰燼。
大圖書館門口兩側的植物乾枯萎縮,同樣染上了灰燼的模樣,藍色火焰組成的花朵盛開,彷彿舊王的葬禮,黑霧從大門涌出,形成階梯,又恍若新王的登基。
籠罩在黑霧中的決明一步步走出,優雅的不似凡人,鏡片上的裂痕依舊,鏡框卻光潔如新。
看着格瓦斯手上的電光閃爍,決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屬於他的沙啞嗓音傳出。
“電離?多麼簡陋的手段,當年溫斯頓先生,克拉肯先生可要比這高明多了。”
“決明!快摘下眼鏡,它有自己的意識,會腐蝕吞噬你的靈魂!”
“憑你?也能命令我的主人?”
黑霧如巨蛇迸出,格瓦斯擡起雙手,璀璨的電光閃爍,空氣中的水汽朝着掌心匯聚。
可轉眼間,腳下的石板路化作一片黃沙,方圓幾米再無一絲水分,皮膚瞬間乾裂出血,掌心的電光消失不見。
趕來的另外兩位會長擊潰了黑霧巨蛇,可清風一拂,黃沙化作沼澤,方圓百米的所有人都深陷其中。
地面漸漸凝固,翠綠的嫩芽從一個又一個格物會人員的皮膚生長,藤蔓鑽入土地,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三位會長死死抵抗,卻也無能爲力,眼看三人也要喪命於此,這時黑霧突然出現波動,鏡片上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決明露出了可惜的神色,化作一團黑霧與夜色融爲一體,朝着城外飛去,只留下一道聲音久久不散。
“斯卡布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