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沃恩再一次叫了一聲。
蝶兒忽然搖頭,自言自語起來,“不對,不是布蘭迪,他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蝶兒閉上了眼睛,想從混亂的腦海中找出一點頭緒。
剛剛的那個中年男人,如果說相貌,和當年還沒有毀容的布蘭迪有着七成的相似,只不過因爲年紀更加成熟,可……世上不可能有長的這麼相像的兩個人。
而且兩人的氣質也完全沒有相似之處,如果說登船的男人像是一頭眼神帶着憤恨的獅子,那布蘭迪就是一隻陰暗角落裡,心思深沉的禿鷲。
“海盜王……布蘭迪……人類帝國僱傭海盜……相似的臉……北陸的戰爭……”蝶兒不停的呢喃着,突然,她猛然一怔,看着已經開始揚帆的大船,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是……布蘭迪的弟弟……”
“船長,誰的弟弟?你認識他?”
蝶兒回過神來,擡頭看了一眼晴朗的夜空:“回寒鴉號,馬上!”
離港的海盜船自然不再是想要靠岸的磨蹭速度,但在大號章魚:海之惡子的全力行進下,蝶兒的小船還是要比他們快到不知哪裡去了。
等到蝶兒回到寒鴉號上,天色已經微亮,沃恩二話沒說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虎人大副倒是覺得他的髮型很酷。
而蝶兒則把自己一個人關到了船長室,只留下了一句:等着海盜王出來,掛上海盜旗跟在後面。
虎人大副撓了撓頭,絲毫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還是按照蝶兒的話吩咐了下去。
船長室裡,蝶兒沉靜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腰間的刀,一手握着胸前的幸運石塊。
“我記得沒錯的話,布蘭迪的弟弟是霍諾里斯的國王,布蘭迪也正是由此,心中才一直想要帶領獸人反攻北陸的人類帝國,奪回王位……”
“可如果真的是他,一位帝國的國王爲什麼要出海呢?”
“戰爭……除非霍諾里斯已經堅持不住了,否則一個國王沒理由會踏入海洋……”
蝶兒沉默的思考着,直到半天過去了,虎人大副敲了敲艙門,才把她拉回了現實。
“船長,他們出來了,又重新掛上了海盜旗。”
蝶兒擡起頭走出船艙,在甲板上眺望了一下遠處,只見三十幾艘海盜船成羣結隊的揚起了風帆,正朝着遠海駛去。
“跟上去。”
……
……
海盜船隊的旗艦上,原本空蕩蕩的船長室中此時站滿了人。
正中間的木桌上擺放了滿滿一桌的海鮮,主座上,一位鬍鬚張揚,肌肉虯扎的壯漢舉起了酒杯,“來來來,爲了恭迎我們的國王陛下,我敬一杯。”
說着,這位讓人聞風喪膽的海上惡神自顧自的飲下了一杯烈酒。
他沒有名字,人人都稱呼他爲‘海上惡神’,所以他索性就以惡神爲名,只要是在海上,他的名號就彷彿真的是神明,人見鬼怕。
坐在他左邊的,是一位留着較短鬍鬚,看上去像是貴族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的穿着和此時此刻的場所,就算說他是一位帝國的貴族官員,也並不過分。
這就是行事作風最像海盜的海盜,海上公爵巴洛夫,他同樣舉起了一杯烈酒,一口飲下。
而坐在巴洛夫對面的,正是布蘭迪的弟弟,霍諾里斯的這一任國王陛下,沃爾頓二世。
沃爾頓二世擡頭掃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端起了酒杯,回敬了回去。
三人的背後沒有空着,惡神和巴洛夫後面站滿了水手,而沃爾頓二世的身後,也站着一羣黑衣人。
單從氣質上來說,這些水手自然比不上訓練有素的王室護衛,但這是海上,是他們的地盤,所以沒有人露出一絲膽怯。
三人放下酒杯,氣氛一時有些沉默,惡神笑了笑,摸了摸坐在腿上瑟瑟發抖的未成年少女的後背,開口說道:
“這裡全是海貨,不知道國王陛下吃得慣吃不慣?”
“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哪有什麼吃的慣吃不慣,在內陸想吃到這麼新鮮的海魚,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沃爾頓二世沉聲說道,隱藏起了眼神中對這位海上惡神的鄙夷。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該死的凱亞迪爾騎士團都已經打下西爾斯了,首都淪陷,國王奔逃,霍諾里斯已經名存實亡了……
他唯一的機會就是海上,是海島,是南方海城,只要能有一線生機,只有他還活着,霍諾里斯就還活着!
也幸虧幾十年前帝國曾僱傭過海盜,還留有一點關係,雖然現在眼前的這些人粗鄙不堪,但只要能收歸已用,暫時的低頭並不是什麼難事。
聽着沃爾頓二世的語氣,惡神哈哈一笑,屏退了身後的水手,又敬了一杯。
而沃爾頓二世也將護衛調出船長室,只留下了桌前的三人和……惡神腿上的少女。
三人一邊喝着烈酒,一邊吃着剛剛打撈上來的海貨,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卻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只是言語上的交鋒絲毫未減。
“來,國王陛下,嚐嚐這條魚,這可是有着魔獸血脈的好東西,只有深海纔有,雖然厲害,但還是免不了擺上餐桌。”
“我認識這種魚,這種魚的魚羣一般都有頭魚,頭魚不死,族羣不滅,聚集在一起,就是真正的魔獸也毫不遜色,的確是難得的美味。”
“哈哈哈哈……”
三人就這麼你來我往的試探着對方,等到吃的差不多了,船艙外的天色猛然陰沉,瓢潑大雨不要錢的下了起來。
天空中雷聲滾滾,沃爾頓二世話鋒一轉:“不知道惡神閣下有沒有真正一統大海的胸懷,巴洛夫閣下想不想知道真正的公爵,擁有怎樣的權柄。”
兩位海盜王一愣,笑眯眯的對視一眼,巴洛夫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而惡神一放酒杯,開口說道:
“這海上可比陸地上要複雜的多,沒有那麼容易的,不知道國王陛下最近聽沒聽說,這大海之上出現了一艘能驅使那頭惡子魔獸的幽靈船?”
沃爾頓二世點了點頭:“確實聽說過。”
惡神一拍腿上少女的後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傳說那是海神的使者,是在挑選海神在人間的代言人,可惜我一直在追尋它的蹤跡,卻沒有半點線索。”
沃爾頓二世眉頭一皺,怎麼?想以海神的名義弄出第二個風神教會?你的胃口還真是不小啊。
外面雷電交加,暴雨傾盆,狂風吹得大船搖搖晃晃,沃爾頓二世舉着酒杯沉默了一會,然後纔開口說道:
“倘若真的是海神使者,我想只有惡神閣下能夠找得到了。”
惡神露出了張狂得意的笑容:“借國王陛下吉言,我想霍諾里斯的王位一定還在等着您回去。”
三人笑着對飲一杯,心照不宣,殊不知那條幽靈船就跟在他們的後面,躲在洶涌的水面之下。
……
伊多瑞斯,因爲大雨沒有開門的燒烤店裡,決明坐在二樓喝了口茶,輕咳一聲,又將剩餘的半杯茶水甩手撒在了地板之上。
……
遠海海域,一聲足以震破耳膜的雷聲驟然響起,粗壯的閃電即便是臨岸的海城也能看見一抹亮光。
船長室內的三位突然驟然了眉頭,耳旁緊跟着響起了蜂鳴聲。
海浪開始變大,甲板上即使是多年的老水手,也不得不死死的抓住什麼,以防被甩下船去。
“船長!出事了!”
一個水手着急的跑進了船長室,惡神顧不得呵斥,趕忙快步走到了甲板上,海神公爵巴洛夫和沃爾頓二世也緊跟其後。
等到三人看清了情況後,不由得同時嚥了下口水。
天空中的電光一道比一道閃亮,大雨已經沒有了雨點之分,就像是有人在天上拿桶直接傾瀉而下。
遠處的海面上,一個巨大的漩渦正在緩緩旋轉,巨大到足以撐滿一個人的所有視線,漩渦上方,濃厚的黑雲像是神明的憤怒,壓的衆人喘不過來氣。
三桅船又如何?就是這艘旗艦,也在狂暴的大風中搖搖欲墜。
無形的黑暗籠罩在漩渦之上,衆人只能藉着雷光,隱約看到黑暗中似乎有一道模糊的,但卻可比天地的偉岸身影。
狂風圍繞在他的身邊,巨浪匍匐在他的腳下,雷電化作長矛,狠狠扎進了漩渦之中。
偉岸的身影消失,四道高大的人影出現,厚重的雨幕披在身上,四位巨人似乎正擡着一具沉重的棺槨,緩緩步入了漩渦。
咔!又是一道震耳欲聾的閃電,大雨停歇,雲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不過幾個呼吸,柔和的陽光照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沃爾頓二世瞪大着眼睛,即便是當初的風神儀式,又哪裡比得上如此雄渾的天地之力。
而惡神和巴洛夫則是死死的攥着手,努力的消化着剛剛的一切。
“海神……”
……
……
水面下,寒鴉號上的水手們紛紛站了起來,揉着自己快要失聰的耳朵。
蝶兒則站在二甲板上,一手緊緊的握着船舵,一手拼命的攥着胸前的幸運石塊,彷彿是在握着一塊滾燙的烙鐵。
“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