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如新 狗不如故(中)

宋簡父王的後宮裡,有位十分喜愛易容的嬪妃。

那嬪妃原名朱巧潤,人如其名,長了一張圓圓臉,說話是總是笑嘻嘻的,就像從來不會生氣的樣子,但說她具體長得什麼樣子,卻總叫人過目就忘,對她的臉印象不深。

母后說,天下頂尖的易容不是有多像誰而是叫任何人事後都記不住自己,母后說話大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很是能嚇唬人,可是宋簡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那朱巧潤本是江湖人士,聽聞那時父王還沒登上大雄寶座,鮮衣怒馬,遊覽民間當街救了她一命,英雄救美最是眉目傳情,你儂我儂,狼狽爲奸的好機會。

母后對她說這件事的時候醋味濃濃,而且用詞點欠妥當,但那朱巧潤的確就此金盆洗手,與江湖一刀兩斷跟着父王進了皇子府,封爲了良媛,成爲了後院裡爲數不多的侍妾之一。

其實她並沒有覺得朱巧潤對父王有種非卿不嫁的感覺,或是等自己出生的時候,她已經是入府多年的關係,甚至覺得她與父王走動的還不如和自己磨牙根的時日多。

說是磨牙根,自己更像是她技藝提升的實驗對象,一旦她有什麼易容的新點子就要拿到自己面前來折騰一番。

起初是化身太監或者是小宮女,大白天的來假傳母后的話。

可恨的是,這時機總是拿捏得特別恰當,尤其是在她做完虧心事之後。

等到宋簡忐忑不安的走到母后房裡,望着母后慈愛的臉時,她就乖乖的把自己做的事,全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說的一乾二淨。

什麼在逸王妃的茶水裡兌上了點蒜汁,逸王爺的淨手帕裡放了點鳥屎,給逸王世子在井邊上講點鬼故事。

宋簡覺得她真的是很貼心,也很聰明。

每次逸王夫婦來,父王和母后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更是討厭他們嘴裡總是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臭氣熏天,弄得自己都要小心翼翼地看他們臉色,省的一不小心就把髒水往自己的身上潑。

可委屈的是,母后非但不嘉獎她,反而次次都把她關在寧安閣裡罰抄經書。

罰抄歸罰抄,反正寧安閣裡多的是小說話本,剩下的都讓侍女去做,她倒是撈個清淨,整天泡在才子佳人,狐妖花精的故事裡。免去了去東家賞春宴去做個對子,西家品花會去賦一首詩的苦心苦力。

後來學精了之後,更是練就了一身你不動我不動的功夫,任憑母后大聲詢問何事發生,自己就是不言不語。

但宋簡最爲納悶的是,朱巧潤是怎麼知道她做了虧心事的?又是怎麼認定她以前定會把自己所作所爲全都和盤托出的?

可惜還沒等宋簡明白過來,朱巧潤已經玩夠了之前那些簡單的把戲,轉而易容成自己身邊的之桃,端茶倒水伺候的自己別無二致。

直到三天後,之桃穿着單衣跌跌撞撞的撲到她的腳下哀嚎不已。

“之桃,我不是讓你去跟後院的小廚子要碗紅豆薏米湯嗎,怎麼,小廚子非禮你了?”

“不,不是,是朱良媛!”

“難道她不喜歡男人改成喜歡女人了?”宋簡一驚,這話本小說可真不騙人的,果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她那父親知道了,自己身邊的之桃還留不留着住。

心裡卻暗暗下定決心,就算是之桃被髮賣出去自己也要想辦法贖回來。

“不是!”之桃嬌羞一喊,卻朝着自己主子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的說“是朱良媛把奴婢關在了小黑屋,化成奴婢的樣子出去了。這不是奴婢現在才跑回來。主子您是不是找我找的辛苦啊。”

宋簡嘴角笑笑,心想,你主子我這三天根本沒發現!

好在之前被朱巧潤練就了一張麻木臉,只是沉下臉來對之桃說道:“以後千萬小心點,別讓那豬妖得了機會”不是她嚇唬之桃,現在連她自己都覺得朱巧潤易容要成精了。

指不定那天她身邊的什麼之柳、之蘭、之梅就在一眨眼間換了個人,想着想着,更堅定了自己少相信別人的爲好。

宋簡沉在自己的回憶裡,眼睛也在打量着自己追上的這幾個農夫。

易容並不是全沒有破綻,而是關鍵能不能看穿,這是她後來在朱巧潤的手下折磨十幾年才慢慢研究出來的。

比如朱巧潤的耳朵上打有的耳洞,這是一般女子都有的,所以要是易成男人必須把耳朵也給掩蓋了。

同樣易容不能只易臉,脖子啊、手腕、腳腕這些露在明面上的東西都要處理好,這是最簡單的也是最能一眼看出來的。

女人與男人有不同的特徵,可男女易裝難,卻難不過年齡和職業。年齡和職業的易裝在於舉手投足間,騙騙沒有生活的閱歷的旁人還好,但在那些經驗老到的同行之中卻很容易漏出破綻。

所以當看到那五、六個匆匆行走的農民時,宋簡腦子突然清醒過來。

常年在地裡勞作的農民因爲收種莊稼,脊背彎曲的十分厲害,面朝黃土背朝天,面容中總帶有一種土地的味道,這是朱巧潤的無孔不入,讓她練成的看人先琢磨的習慣。

而這些農民不說腳步麻利穩健,單是脊背就挺直有力,肩上的擔子看起來毫不費力,但那快要滾出的西瓜表明絕不是如此。

如果再仔細觀察,那手掌中定是厚厚的繭子而不是又糙又藏污納垢的大口子。

宋簡不明白,這分明就是行軍作戰的士兵,爲何僞裝成農民出現在這裡急急往城裡面趕。

但她不敢多說,身子不僅餓得前胸貼後背,萬一出現什麼差錯,她連跑的力氣都被後面那隻狗給耗沒了,如此一想,就直接跟在後面不言語。

後面那惡狗也早已收斂起凶神惡煞的模樣,但照舊緊緊跟着宋簡。

宋簡心裡苦笑,這狗也跟她一樣,只怕還要靠着她掙點口糧,填飽肚子。

如此一想,宋簡心裡緊繃的那根弦就鬆了鬆,隨之放慢了步調。

至少,後面這條從她醒來就步步緊逼的惡狗如今還要藉着她的風進入城內討點飯吃,且那城門離這已經可以看到,到時隨便一個小店的剩菜剩飯就能打發了。

不是宋簡膽小,畢竟剛醒來的變化實在太大,而她如今還沒得空閒,整理清楚,只能先打發了這條說大不小的累贅,再細細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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