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美人魚麼。”
正帶着人在沿海一帶進行調研的任平生，收到了雲夢縣抓了一條會說話的魚的消息，帶着人就趕來過了。
爲了防止這條魚渴死，司念還準備一個大水甕，將其養在裡面。
鮫人雙手被捆紮在身後，只能靠着甩動尾巴保持在水中直立的狀態，在大水甕的外面，還給扣上了鐵籠子，鐵籠子直接用地釘深深的砸入了地面，就防止這一條抓回來的魚萬一脫困了。
爲了防止她發出超音波召喚海怪，嘴裡還給她帶上了一隻鋼質口枷。此時看到任平生被人前簇後擁的走進來，立即使勁搖頭，發出一陣“嗯鞥嗯”的哼哼唧唧聲。
“給她去了。”
任平生指了指她嘴裡的口枷。
立即有人跑過去，給她將嘴裡的口枷摘了下來。
“你是這裡的最大的官？”
鮫人長長的吸了口氣，見到任平生身旁、身後，都是抓捕她的時候，那些見過的大官，立即意識到這應該是目前爲止她所見到的最大的官。
任平生在鮫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並沒有急着回答她的話，而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這個來自海里的，半人半魚的女魚。
她的聲音很好聽，說話雖然能聽懂，但是語調並不像人類說話的聲音，而是婉轉如流水擊打編磬的聲音一樣，叮叮咚咚的。
音調似乎也比吳州省北部的人更多了幾個音，顯然不是本地方言。
“會說人類的話，知道分辨誰的官大，顯然這個族羣是與人類世界進行過深入接觸的。
而這方言，更像是南方的方言。
既然與人類有着深入的接觸，也學會了人類的語言，這些鮫人很有可能在內部社會之中，也是有着類似人類社會的政治社會關係的，這就代表着這些鮫人也是有着一定的政治傾向的。
這樣看來的話，鮫人對於東陽郡發動的戰爭，是不是也有人類摻和其中呢？”
任平生看着鮫人，心裡分析着。
“你別這麼看我，我有些害怕！”
鮫人開口說道。
她有一種被眼前這個男人給看穿了似的感覺，在他銳利的雙眼之下，自己好像不能存在一絲一毫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了他的眼前，這讓她感到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就讓人感覺她有點慫。
終於在可怕的沉默中，對方發話了。
“你叫什麼？”
對面的大官問她。
“娜莎，于娜莎。”
並沒有什麼負隅頑抗，至死不渝的意思，鮫人于娜莎很老實的回答說道。
這一點，表現的和那些不懼生死，至死衝鋒的普通海怪很是不同。
任平生點點頭，不論這名字是不是對方編的。單單是這個名字，就加深了對方和人類曾經有過密切接觸和這個猜測。
“可以寫一下嗎？”
任平生問道。
有人將一張桌子，和紙筆，擡進了籠子裡，放在了水甕跟前。
于娜莎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示意自己的雙手還被捆綁着的。
她看向任平生，卻見這個人類大官只是盯着她，眼神既不犀利，也不帶有什麼感情，比較淡漠的看着她。
于娜莎不敢再說話，想了想輕輕俯下身子，伸出一節舌頭捲住了筆桿，將筆桿銜在嘴裡，歪歪扭扭的在紙面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字不好看，但都能看出，這就是景朝的官方用字。
于娜莎沒有放下筆，又在名字下方寫下了一行字符。
“這是哪國文字？”
任平生向着旁邊人問道。
司念回答說道：“是西羅那邊的字體樣式。”
“看來還是一箇中西合璧的種族。”
任平生輕輕叩打着椅子扶手。
“伱的性別？”
任平生問道。
于娜莎一臉懵逼的低了低頭，看着自己用彩色鱗片編織成的肚兜下面那噴薄欲出的地方，又擡頭看了看那個大官。
“問你話呢，看什麼看！”
司念瞥了于娜莎的胸口一眼，不爽的說道。
“哦哦哦，女，我是個女的，真是個女的。我們鮫人族沒有雌雄同體的那種。”
于娜莎連忙回答說道。
“你在鮫人之中，是什麼身份？平常都幹些什麼？”
任平生問道。
“我們人魚一族······你們叫我們族裔爲鮫人，西邊的那些的人喊我們爲人魚，我們鮫人一族在東海有十幾個部落，其中東英、姜女、浣花三個部落最強，我是浣花部落首領的三女兒。”
于娜莎竹筒倒豆子的說道，一點兒也不藏私。
“你們有多少條······個人？”
于娜莎挺胸，驕傲道：“我們浣花部落一共二十二個人，因爲我們母親是周圍海域之中，能力最強的鮫人，我們部落也是周圍人口最多噠！”
“嗯。”
二十二個人的部落，還是東海這一片海域之中人數最多的。
但轉念一想，這些鮫人能夠控制大量的海怪，所能發揮出來的戰爭能力，確實不弱！
按照這一次雲夢縣的攻城規模，每一個人都相當於是一個集團軍了！
“你們部落有多少海怪？”
任平生問道。
“海怪？是那些能夠登陸的海族嗎？”
于娜莎有些怯怯的說道。
因爲話題到了這裡，已經涉及到她和人類的直接衝突了，對於她來說，最兇險的問詢終於開始了。
“不錯。”
任平生點點頭。
“這些海怪不算我們的族裔，它們在海洋之中，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這些年，這樣的海怪越來越多，它們智慧沒有增長多少，但是體型卻越變越大，還有那種人身魚頭，也不知道是怎麼變成那樣的。
而且這些海怪數量變多之後，因爲脫離了原來的天道規律，在海洋之中捕獵，造成整個海中世界一片烏煙瘴氣，我們常常驅趕着這些海怪自相殘殺，以控制海域內的環境能夠協調有序。”
于娜莎說道。
這倒是出乎任平生的意料。
他還以爲這些海怪也是她們之中的一員。
現在看來，這些海怪反而和大地上的妖怪一樣，在成妖成怪之後，就會大量捕獵別的動物和人類百姓，如果不加以控制，反而會在短時間內破壞生物圈層，只有在生物圈層重新進行調節之後再穩定下來，纔會出現新的規律。
只是這個規律是否還和以前的主流價值觀相符合，就不一定了。
而且，更貼切的說，這些海怪更像是地球上的物種入侵。入侵物種已經大肆繁衍，本土天敵卻還沒有反應過來，並將其錄入到自己的食譜中去。大肆繁衍、種羣激增的入侵物種，就會蠶食、擠壓、破壞這個生態系統。
“我們鮫人一族，能夠控制這些海怪。至於控制海怪的數量，則有所不同。
我們浣花部落，母親能夠控制十萬海怪，大姐能夠控制三萬多海怪，二姐和我一樣，能控制兩萬海怪，其餘妹妹和親人們，大多都在一萬以下，有的年輕的姐妹就只能控制幾十上百個海怪了。
大人，我在我們浣花部落很寶貝的。只要大人放了我，我回去規勸母親，母親肯定會下令退兵的，我再和母親大人多說一說，和大人的城邦和睦相處，友好互助，締結盟友。”
于娜莎最後說道。
如果真的像是于娜莎所說的這樣話，任平生倒是相信。
畢竟，一個只有二十二人的部落，任何一個人都是寶貴的財富。
更別說，還是能夠控制兩萬多海怪，在部落裡處於上層力量的于娜莎了。
“你那條能放電的魚呢？”
任平生只是發問，並沒有接于娜莎的任何話茬。
“它是海獸，也是這些年來產生變化的海中異獸，不過這些異獸很少，我也只有這一頭海獸做護衛。
它們本身就是一種能夠放電的物種，在異變之後，發出的電流更是能夠挑戰一個幾十條鯨魚的家族！”
于娜莎解釋說道。
“你們爲什麼攻打東陽郡？是不是你們浣花部落的主觀意願？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於莎莎剛剛說完，任平生立即問道，並一次性將好幾個問題拋了出來。
“啊！？”
于娜莎被一連串的問題打的有點懵。
“我們打東陽郡，不是我們部落的主觀意願，主要是有些人類帶着一些東西找到了我們母親，說你們將會向我們海域之中排放那些東西，傷害我們賴以生存的海洋環境，我們纔會發動戰爭······
另外，海底的海怪這一段時間增長的太快，我們也想消耗一下海怪的數量。
我們海族並不適應陸地的環境，即便能夠在陸地上生存，也會覺得不如水裡自在，所以並沒有對大人你的城邦感興趣。”
任平生皺眉，站起來憤怒呵斥道：“大澤縣城，一千八百餘戶，近萬人一夜之間慘遭屠戮，東陽郡沿海三縣大量縣城，數十村鎮，萬餘百姓，都被你們屠殺，此等行徑，敢說漫無目的？難道你們屠戮成性？殺人成魔？”
“啊這······”
于娜莎一時被問住了，訥訥說道：“也不全是我們浣花部落做的，我聽說我們部落北邊海域的東英部落也派人蔘與了，她們做事一向偏執，性格也很是古怪暴戾，我們和姜女部落都不喜歡和她們打交道，這些事情或許是她們做的也說不定。”
見到于娜莎明顯被嚇到，任平生重新坐下：“說說，是誰帶着什麼東西找了你們，並說動你們，讓你們發動了這一場戰爭。”
“是一個海商，薛家，它們經常從我們的海域經過，以前我們幾個部落都和他們打過交道。前些日子，他們帶着一些黑水找到了我母親，說東陽郡這邊地面上的人，要往海水之中排放這些東西。
我們試過以後，發現這些黑水之中，不知道含有什麼東西，一些小魚小蝦盡皆被毒死。
這是危害我們近海環境的東西，我們自然非常重視，立即聯合了姜女部落，利用一種海藻對近海進行了探查，雖然海水中含量很少，但確實存在的黑水中的那些毒性物質。
我們循着這些物質的多寡，順着河流逆流而上，發現流沙江越往上游這種物質越多，確定是人類排放的······”
于娜莎看到任平生的臉越來越黑，她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徹底停了下來，不敢再說了。
“那黑水來自上游，與我東陽郡有何干系，你們不分青紅皁白，便殺我東陽百姓。這和東英部落派人打了你們，你們便派人殺了姜女部落的人有何區別？”
任平生一拍桌子，呵斥說道：“你這鮫人，不思悔改！本官且問你，是否認罪？是不是對自己以及你的部落所犯下的罪惡而感到後悔？”
“啊！”
于娜莎嚇了一跳，痛哭流涕說道：“認罪認罪，後悔後悔，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知道這些黑水不是東陽郡排放的了，求大人放我回去，我回去以後，一定去找母親，澄清原因，停止戰爭，約束海怪，不讓它們上岸，並想辦法賠償我們造成的損失······”
“現在，停不停戰，已經不是你們說了算，而是我們說了算。就算海中海怪衆多，但你們控制海怪卻不能距離太遠！我麾下的大軍已經來到東陽郡，會將你們的部落部衆一個個緝拿歸案，讓你們在這牢房中團聚，屆時審判你們所造成的的罪孽！”
任平生說完，在於娜莎的哭喊中揮袖而去。
這個于娜莎看似慫慫的，實則很聰明的在保全自己。或許真的和她所說的一樣，鮫人族人數稀少，被俘之後保全自己纔是最重要的。這從她被發現以後，沒有選擇戰鬥，而是第一時間逃跑也能取得佐證。
“主公，我們要不要和這些鮫人談一談。”
周明問道。
任平生方纔在牢房中言辭激烈的憤怒，早已在踏出門檻的瞬間歸於平靜，搖搖頭：“鄭方行的三師馬上就到了，屆時東陽郡兵強馬壯。大澤縣已經被打沒了，剩餘的人全部轉移到伍陽縣去。
大軍只需要防守雲夢、扶陽兩縣足以。
與其奢求停戰，不如先打傷、打殘、打怕他們再停戰！
這樣纔是長治久安的法子。”
任平生看向鄭少官：“這個薛家，可是富州郡那個薛家？”
“回主公，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薛家，這薛家說是海商，實則和海外海盜勾結一起，暗地裡沒本的買賣沒少幹。”
鄭少官嫌棄的說道。
“這個薛家，也是王安國的白手套。”
任平生在以前的報告中，看到過對於這個薛家的介紹。這是王安國的白手套和錢袋子，王安國在南方編練新軍所用的銀子，就是這個薛家所提供的。
“這個王安國，爲了對付我任平生，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任平生嘆道。
先是派出異人司的異人半路伏擊，意圖取他性命。
還在暗處挑唆鮫人，不惜造成東陽郡大亂之局，只爲了擾亂他的發展。
“以往我還當他是個爲國盡忠的愚忠之輩，如今看來，也不過一蠅營狗苟、不擇手段之徒罷了！”
任平生將之拋諸腦後，只等着接下來的刀槍相見了。
出來關押于娜莎的院子，任平生看向阮糖，兩人相視一臉苦笑。
青城鎮的環保問題，也不能放任自流，得上綱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