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不停的向謝承文匯報自己觀察分析的結果,從小江現在的微表情看,他恐怕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能跟謝承文平心靜氣交流這麼多,並非是他對陌生人毫無警覺,也並非是他是個多話的人,主要的原因應該歸功於謝承文高超的談話技巧。
謝承文抓住了少年不服輸的天性和比較衝動的性格,這種年紀的孩子,都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所以謝承文通過言語和行爲的暗示,將對方擺在一個同樣的高度,進行對等的談判交流時,小江下意識的獲得了認同的快感,並且不甘於在對手面前示弱,從而讓對方小瞧了自己,又在謝承文問題引導之下,這纔有了前面還算順利的交流。
但是當謝承文狠狠的將小江披在外面的的保護層撕開,將他內心深處的怯懦和無助血淋淋的展現出來時,小江立馬就惱羞成怒了,這個時候小江僞裝的成熟和理智已經壓抑不住少年心中積攢的熊熊怒火了。
謝承文看着直喘粗氣的小江,卻忽然呵呵一笑,擺了擺手一臉落寞地說道:
“不說這些了,其實人都一個球樣,來,吃東西,吃東西。”
謝承文不負責任的胡亂轉向,讓小江被自己胸中的一口氣憋得差點吐血,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了,謝承文的話裡也暗示他自己跟小江一樣,都有着懦弱和無恥的一面,這讓小江的心裡忽然好過多了。
服務員快手快腳的將食物不斷的送上來,勤快乾練的樣子惹人注目,謝承文看了看,這是一個跟小江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臉油汗,眼眸卻十分的明亮。
謝承文不再理會小江和矮個男孩,自顧自的拿起啤酒瓶,給自己和兩個小孩倒上啤酒,然後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小江和矮個的男孩對視了一眼,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三人不言不語的吃了個大概,小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眉頭皺了皺,似乎對啤酒的味道不是很滿意,放下酒杯,擡手摸了摸嘴角的啤酒沫子,小江看着謝承文遲疑的開口道: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你應該叫我叔叔,我姓謝。沒錯,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小江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那個窩囊老爸叫你來的?”
謝承文放下筷子,坐直了身體看着小江道:
“禮貌不是一種形式,而是一種手段,你不尊重別人,別人爲什麼要尊重你?你也不是那種在學校的象牙塔裡面一無所知的小孩子,在社會上打了幾個滾之後,難道還不明白混社會的基本信條麼?”
小江的臉色有些黑,沉默着不出聲,反倒是一旁一直裝啞巴的矮個男孩十分感興趣的插嘴道:
“那個,謝叔叔,什麼是混社會的基本信條啊?”
謝承文咧嘴一笑,笑容有些陰森:
“很簡單,就是想要什麼得自己去爭取,出來混遲早都要還。”
矮個男孩一臉不以爲然,撇了撇嘴低頭不說話了,反倒是小江皺眉思索了一會兒纔開口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想說什麼,小江,你想知道你爸在工作中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小江沒出聲,謝承文卻自顧自的開始講述,謝承文的口才一般般,但是講述的都是身邊發生的事情,還專門挑比較有意思的事情說,聽起來倒也不覺得枯燥。
“...這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如果換着是你爸,他肯定直接將那假貨開關給弄壞,然後再去找倉庫另一個正品的,這麼一來,你好我好大家好。又怎麼會弄出一場事故,不但弄得所有人都緊張兮兮的,還直接害的一位同事離職。”
謝承文將事情說得很細緻,小江裝着成熟,其實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將事情掰開揉碎了,他是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的。
謝承文說的嘴幹,端起冰啤喝了一大口,然後又抓起一串烤肉啃着,眼角卻在注意着小江的神情。
小江開始時有些不以爲然,不過聽着聽着也聽出一些興趣,畢竟每一個孩子心中其實都是會偷偷憧憬着大人的世界的,如今有個大人給他們分析大人的世界,他們還是很感興趣的,到了最後,他似乎聽出了點什麼,正沉默的品味着謝承文想要告訴的東西。
“是不是覺得每一個人都好複雜?其實這也很簡單,大家都是在爭取自己利益,保護自己所在乎的,簡而言之,就是在鬥爭,在競爭,在求存而已,人還是那個人,只不過涉及自己的利益,想法就多了。面對不同的事情,人會表現出不同的面貌,就像有幾張臉一樣,所以想要真正瞭解一個人,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謝承文最後總結了一句,然後掏出手機衝站在不遠處看顧攤位的服務員招了招手準備結賬,末了又笑着看向沉思的小江道:
“我找你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訴你,你看到的父親,和我看到的老江有啥不同,另外,你爸的心理狀態真的很糟,我覺得如果你不想做點什麼的話,最好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好了,就這樣吧,走了。”
買好單的謝承文起身拍了拍屁股,揚了揚手準備離開,小江站起身瞪着謝承文道:
“等下,你這是啥意思?”
謝承文冷笑:
“你是在質問我?”
小江愣了一下,隨即咬了咬牙道:
“謝叔叔,您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要準備什麼?”
謝承文咧嘴一笑,拍了拍小江的肩膀道:
“準備好失去自己的父親,然後想想接下來你該怎麼辦。”
說完,謝承文不再理會一臉駭然和慌亂的小江,轉身消失在熱鬧的街道上。
......
謝承文心情不錯,雖然不知道自己這次談話對小江會有什麼影響,但是至少讓他認識到他之前的想法可能很片面,加上小江是個很聰明的小孩,他應該會有所改變吧。
謝承文之所以來找小江,並不是班長委託的,而是他覺得這事應該試試,班長家庭的問題很大,主要原因是夫妻之間的感情問題,當然,還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小江的問題只是夫妻問題的延續罷了。
一般來說,外人不應該去幹涉別人的家務事,因爲對情況不瞭解,很容易好心辦壞事,但是謝承文跟初心商量之後覺得,班長根本沒法跟兒子有效的溝通,既然這樣,謝承文覺得自己可以試試。
現在看來,效果應該還是可以的,只要小江從自己造成的牛角尖出來,能夠稍微客觀的看待他家庭的問題,也許,事情就會慢慢的向好的一方面轉變。當然,也可能恰好相反,不過班長的處境已經這樣了,還能壞到哪裡去呢,姑且是死馬當做活馬醫唄。
謝承文正一邊跟初心愉快的聊天一邊朝地鐵站走,忽然側面的小路口處傳來一陣擾攘聲,接着路人紛紛向兩旁讓開,只見一個穿着短袖T恤的矮壯男子正從巷子裡飛奔而出,而在他背後還有幾個人在奮力追趕。
這是打架呢?
謝承文心裡一動,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奔跑中的那個男子,謝承文沒注意那個矮壯男子猙獰慌亂的表情,也沒在意他手上提着的一隻凳子腿,他看到的是矮壯男子頭頂上翻涌的一團黑霧。
這!這他麼是初級狀態的凝聚體吧!?
又看到了啊!
矮壯男子頭上的黑霧給謝承文的感覺很糟糕,總覺得那裡面有些邪惡的東西,吸引謝承文的同時,也讓謝承文的心裡生出一股強烈的厭惡和一些恐懼。
“指揮官,有敵人!”
初心的提醒很及時,謝承文卻有些不知所措,遇到敵人當然要戰鬥,可是戰鬥該怎麼進行?上次的戰鬥是莫名其妙開始的,這次又應該怎麼做呢?
謝承文正打算緊盯着那團黑霧試試,忽然從路邊的一輛車子裡跳出了兩個男子,他們推開一些企圖圍觀的吃瓜羣衆,向着矮個壯漢猛衝過去。
這兩人的行爲吸引了謝承文的目光,然後他驚訝的發現,其中的一個男子他竟然認識,那是不久前於隊帶着出現在雲秀房間裡的一個警察。
既然堵截的是警察,那麼後面追趕的恐怕也是警察,如此推斷,前面逃跑的怕是犯罪嫌疑人了。
謝承文這邊正迅速的分析着情況,逃亡的犯罪嫌疑人已經與迎面而來的警察遭遇了。
或者是因爲路人太多,兩名警察都沒有掏槍,而是手裡各自抓着一根警棍和一把扳手,準備與抓着一條凳子腿的嫌疑人對仗。
兩撥人迅速接近,拿着警棍的警察在前,揮起警棍就照着嫌疑犯的肩膀砸去,那矮壯的嫌疑犯卻腳下一頓,然後身體一側,手裡的凳子腿揚手飛了出去,目標卻是另一個拿着扳手的警察,他自己則身形晃動前探,伸手在警察握着警棍的手腕上一抓,然後側身擺腿,一腳踹在警察的前腿小腿處,腰跨扭動,手上同時發力,竟然將握着警棍的警察凌空向後扔了出去。
謝承文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警察高高飛起,足足在空中滑行了三四米才碰地一聲摔在水泥地上,感覺好痛。
此時矮壯嫌疑犯腳下沒停,絲毫不理會被自己甩出去的警察,而是衝向了側身躲避凳子腿的警察,沒等那警察重新調整重心,矮壯的嫌疑犯已經貼上來了,拿着扳手的警察無奈的揮手企圖用扳手掃一下,矮壯嫌疑犯卻提前一伸手,擋住了警察的肘部,然後用自己的肩膀一扛,直接狠狠的撞在了警察的肩背處,將原本就已經失去重心的警察撞飛了出去,轟地一下撞到一輛路邊的車子才停下來。
矮壯嫌疑犯趁此機會已經衝過圍觀羣衆,像是一隻大馬猴一樣靈巧,輕鬆的跳向路邊一輛車子的前蓋,準備越過車子衝過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