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拔青的禮物,是特意挑揀的,總是分成幾擋,各自放在顯眼的地方。看一個世家的興衰,從孩子們拔青中,就可以窺到一二。
程家在西南也算一方豪強,但卻比不得京城勳貴們的氣度,長屋正中所列的四件物品,不過是一方彩硯,一本《四經譯註》,一樽鏤花白玉獅,一件新出的黃釉黑彩竹紋瓶。
彩硯貴在材料,正面卻是很普通的山水浮雕圖。《四經譯註》倒是很不錯的雕版,說起來,比程晉州在現代看到的大部分書質量還要好,若是保存得當,放上一兩百年沒什麼問題,可惜現在的這本,卻是新出的。
至於玉器獅子竹紋瓶,也都算不上稀罕貨。四件東西,不管提出哪件出去賣,不着急的話,大約能有百五十兩的價格,但在典當行裡,能有100兩銀子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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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兩銀子,不甚好的坡地,也可置辦下四五畝,即是小戶人家的全部家產了,可惜落在程晉州手上,只是看12萬字而已。
程晉州有些不甘心的向四周張望。
就在他難以決定的當口,耳邊突然傳來聲音:“我是烏縱……”
“呃?”程晉州迅速向兩邊看了看,周圍卻是一個人都麼有。
烏縱似乎料到了程晉州的動作,聲音不大的道:“我還在外邊,想告訴你一聲,拔青的禮物裡,有一件星術士的禮物,應該最適合你。看你的機緣吧。”
說完,就沒了聲息。
星術士,還是掌握着許多比科技更有趣的東西。
“傳音入密,還是千里傳音什麼的,應該是聲波頻率的問題吧。”程晉州羨慕的呲了下牙,心知沒那麼簡單,卻還是不負責任的評價着,全身上下內外,看不出丁點的科學精神。
程晉州嘴上唸叨着“機緣”這個詞,不自覺的認爲,從星術士口中說出來很有喜感。
長屋正中的四件東西,顯然不會是星術士送的,程晉州挪動腳步,向兩邊繞了過去。就算僅僅因爲好奇,他也要看一看,星術士送的究竟是什麼。
以烏縱的口吻,他所謂的星術士,定然是有星級的星術士。如此人物,送出的東西,程家少有不收入庫中的,程晉州可不想浪費機會。
仔細想想,興許就是祭祀時見到的兩名星術士之一。
身在大富之家,100兩銀子常有,星術士可不常見。
長屋的物品大致擺放成環形,程晉州從左到右繞着走,腦中不斷的過濾着看到的物品。
金銀器物不是,陶瓷雕刻不是,珍本畫作亦不像,程晉州翻着翻着,步子忽然停了下來。
一把天平?
程晉州用右手擦着眉毛,不確定這個時代的星術士,會否用到這種通用工具。
科學早期,天文物理,數學化學,乃至生物並不分家,達爾文的博物學家即來自於此,一位生命悠長的星術士,有各種各樣的愛好,並不奇怪。
程晉州小心的將天平從好似書架的櫃子上取了下來,同時拿下來的,還有綁在一起的小箱子。
這個天平,顯是特意露出來的。
箱子是簡單的扣式鐵箱,卻很奇怪的與天平連在一起,底座邊緣接在鐵釦上,程晉州試圖用正常的方式打開,然後並不可恥的失敗了。
“這不會也要玩謎題吧。”程晉州自言自語的翻看着箱子外圈,反正等在外面的是程晉浩,他是巴不得讓對方更着急些。
托盤天平與程晉州前世使用過的差不多,正中還刻着標準的精度誤差——0.1克。以程晉州月餘的經驗,星術士們的標註,與其所熟知的世界基本相同,共通的度量衡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天平的底座爲並不常用的長方形,一側連着砝碼小盒,一側刻着數字,分別爲3和4,正中標着一個向下的符號。
而那符號上方,則是天平的錶盤中心。
程晉州撇撇嘴道:“星術士的解謎。”
……
假若看到一個矩形,以及3和4兩個數字的時候,你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幾?
一部分人或許會很自然的回答:“5。”
數學家也會很自然的回答:“5。”
但他們的理由,絕對是不相同的。
在普通人看來,3,4,5是很正常的自然數列,得出答案“5”,還是答案“2”,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但在數學家看來,3,4,5卻是一串奇異而美妙的數字——因爲它是數學中最簡單的勾股數,是人類發現勾股定理的第一步:3的平方加上4的平方等於5的平方。一個矩形,寬爲3,長爲4,對角線長必爲5!
這個被西方稱之爲畢達哥拉斯定理,被東方稱之爲勾股定理的玄妙結論,正是人類數學的開始,甚至可以說,它是人類數學邁出的第一步。
而3,4,5這三個勾股數,也幾乎有着上帝般的神奇之處。它的下一組勾股數,無論是5,12,13,還是更好看些的6,8,10,都缺乏從一而終的亮麗。也更難被發現與理解,毫無疑問的說,假如第一組勾股數不是如此的簡單炫麗以至於刺眼,人類的文明足跡,完全可以被再延遲200年或2000年。
勾股定理的地位同樣體現在《幾何原本》中,歐老先生,同樣是站在希臘巨人的肩膀上,其中有個巨人,就叫做畢達哥拉斯。
在整日裡重研《幾何原本》的程晉州眼中,星術士,泰半是與數學和物理掛鉤的。他很輕巧的打開連接在天平上的砝碼盒,揀出兩個標示爲5的小傢伙。
先將一個砝碼放在右邊托盤中,看看鐵釦,依舊死鎖,再將第二個砝碼放在左邊托盤時,底線的長方形中,毫無徵兆的彈出了兩根金屬絲。
一根出現在對角線的位置上,一根出現在長方形的中間。
這時候,程晉州哪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再簡單不過的初級機械鎖——立刻伸出兩根手指,粗魯的虐待起對角線上的金屬絲。
搓按擰壓拉彈,不知是哪一步,堅強的鐵釦就“啪”的彈了開來。
程晉州咧嘴嘿嘿的笑了兩聲,很蔑視的向四周看了看。一個人都沒有。
小箱中是一把刻有度數的直尺,一隻無尖的圓規,和一個小巧的九宮算珠——典型的星術士理算小包,大多數的星術士,都是用這些器物,來計算數值方位,操縱刺刻在身上的星陣。
怪不得烏縱讓自己拿它。這還真是房間裡最值錢的東西,若是加上覆雜的“開鎖儀式”,似乎有些特殊的意義。
不想太早出去,程晉州就地將理算小包中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放在長屋正中的桌子上,細細的看了起來。
4件東西中,自然以托盤天平價值最高。
程晉州覺得,這興許是整個大夏朝,精度最高的天平了。
就是現代實驗室標準下,正常的托盤天平,能有0.1克的精度,都算是不錯,若是經常使用不善保養的話,出現0.5克乃至於1克的誤差,都不用表示驚訝。
程晉州前世,親手蹂躪壞的天平不知有多少,砝碼不準,或者遊碼不順,直接扔去公共實驗室,轉手再拿一副,反正對於實驗經費而言,幾套天平根本不算什麼。
但在大夏朝這種條件下,要想得到精度較好的產品,只有兩種方法——異常優秀的工匠,或者是掌握一定技術的星術士,二者的價錢,可都不便宜。
越是落後的時代,高精度的產品就越昂貴。
很多時候,限於產量的原因,高精度產品更是有價無市。
不管是做實驗還是小規模生產化學物品,天平均是不可或缺。哪怕沒有星術士的誘惑,程晉州也很希望得到這一套小工具。
直尺與圓規精度也很不錯。在大夏朝,一把誤差小於5%,有刻度的標準直尺,就能賣上20兩銀子不止,圓規與天平只多不少,更別說九宮算珠了。它的製作,可是遠遠比算盤要複雜多了。
也不知是哪個星術士送的奇怪禮物。
程晉州由不得也幻想起星術士們的生活來。
在這樣一個落後的時代,星術士們的生活,或許是最接近現代人習慣的,但即使以程家的富貴,其子弟也難得到正牌子星術士的指點。
而無人指點的星術士,充其量也不過徒費金錢,自娛自樂罷了。
眼看着費了個多小時,把玩夠了,程晉州方纔將器件裝回箱子,合上鐵釦,使勁抱了起來。
這個小箱子,興許能讓自己,變的與家族內其他子弟不同。程晉州暗自想着,便是那日放學在校場遇到的會飛的程家子弟們,也不過是花大價錢買上一套星陣罷了。
真正的星術士,所使用的星陣,實用程度要高上幾個數量級。
“就看你能不能再附贈一套超牛星陣了。”程晉州摩挲着箱子向外走去。
長屋外,“樂善好施”父子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年幼的程晉浩不知掩飾的瞪了程晉州一眼,蹭蹭的向內走去。
至於樂善好施程秉施,眼巴巴的瞅着程晉州手上的天平,臉上半紅半白,一副操勞過度的模樣。他費盡心機,想要的無非也就是這一套裝備罷了,眼睜睜的看着程晉州拿走,終究是無法可施。
程晉州眼珠子轉的飛快,向四周打量了起來。
此時此刻,遇到某位遺留秘笈的大星術士,纔是首要任務。
然而,星術士很久都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