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霍華德與莫倫統領各自的回憶,將他們從那段命運性的時刻拉回現實,前廳大門拉開,前盜賊工會的會長,現在城中的副監察長走了進來。
“親愛的陛下,巴夏給您請安了,”他很有禮貌地向座上人問好,並彎腰行禮,他原想模仿貴族做出風度翩翩的樣子,沒想到這個佝僂的身形和猥褻的形象怎麼也不會讓人聯想到風度禮儀上去。
“哦,巴夏你來的正好,”霍華德洪亮的聲音充滿歡喜。布靈登石城中幾乎所有武士都穿着都非常樸素而實用,裹在具有僞裝功用的的甲胃,但是現在,傲慢無禮的巴夏則徹頭徹尾違反這個習俗。
毫無疑問,他絕非布靈登石城中盜賊和武士的的標準典範,更甚者,他還厚顏無恥地公開炫耀這種裝束——他身上既非斗篷亦非袍子,而是一件閃閃發光的金色衣服,色彩斑斕的披肩,不僅在光照下能呈現種種顏色,即使在黑暗中,隨便一個夜眼也能看見披肩呈現紅外線光譜上的所有色彩。披肩的魔法-功能不明,但據傭兵頭子身邊最親近的人說,它確實價值不菲。
“看來你確實穿着很拉風,”福倫斯從黑暗中說了一句。
“哦,我親愛的武技長大人,”對於黑暗中突然冒出話來,巴夏想也不想就猜到這是他最害怕的人所說。他轉身面對他,摘下頭上的寬邊帽行了個屈膝大禮。寬邊帽是另一個古怪之處,更何況在帽沿還裝飾了翠綠天堂鳥的巨大羽毛。
看到巴夏的頭頂,莫倫統領更加生氣地轉開視線。地下世界的每個種族都有一頭濃密的頭髮,作爲權位的象徵,每種髮型都有意義,顯示其階級與家族關係。盜賊巴夏卻是滿頭光溜溜,從莫倫的角度看去,他那光滑的後腦構像極了壓平的瑪瑙球。
對於莫倫統領不變的嫌惡,巴夏微微一笑,便轉身向霍華德走去。他腳上那雙堅硬光亮的靴子喀登喀登地敲着地而,每走一步,身上的珠寶便叮噹作響。霍華德也注意到這點,她知道,靴子和珠寶會發出這些噪音,全都是巴夏故意製造的。
“親愛的巴夏,”盜賊頭子還未行禮問安,霍華德就嘆氣道,“你要是把擺弄你身上裝飾的時間,花一半在我們的計劃上,那麼這次我就完全安心了!”
“我親愛的陛下,”巴夏回答之前先裝模作樣痛苦地嘆了口氣,“噢!您怎能懷疑我?”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卷軸在霍華德面前打開,“陛下請看——所有地方都已經完全按照吩咐安排好了!”
霍華德仔細看了看圖紙,然後望向福倫斯,在黑暗精靈微微點頭以後,才露出了自己的笑容,“既然安排好了就行——今天監察長大人已經把第一階段完成了,你現在就趕到城外去,開始等待他們上鉤!”
“哦,”巴夏綠豆樣的雙眼眨了眨,“還是武技長大人厲害,這麼快就找到了那個傢伙!”
對於巴夏的馬屁,黑暗精靈沒有絲毫反應,“還是把你自己該做的做好吧,”他淡淡的說道:“如果計劃失敗的話,我不管你是盜賊工會的會長還是現在的副監察長,到時候我都親手把你的肉一片片的切下來!”
巴夏打了個寒顫,露出勉強的笑容:“怎麼會…”“那還不快滾?”福倫斯沒有廢話,冷冰冰的說道。
“是是是,”巴夏連滾帶爬的出了門口。
看着他的背影在門口消失,莫倫轉過頭來,露出厭惡的表情,“陛下,你真的相信這個傢伙所做的準備工作可以萬無一失?”
霍華德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否把工作做好了,但是既然監察長大人認爲可以,那麼必然沒有什麼問題——你要相信監察長大人的眼光!”
黑暗精靈不動神色,慢慢坐下,“巴夏雖然令人討厭,但是他在於製造陷阱和架設圈套上還是很有造詣的——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所擅長的地方,千萬不能因爲外表都忽視他!”
“監察長大人說的是,”莫倫行了個禮,“那麼這次陷阱應該沒問題了?”
“也不是,”福倫斯從黑暗中慢慢露出了他的臉,“最重要的地方,我馬上趕去把最後加設一個魔法陣,”他微微笑道:“這樣一來,如果巴夏沒有消滅雷歐的話,他一定會找到這些傢伙,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們都會被送到另一個地方!”
莫倫眼睛一亮,他知道計劃大概是這樣的:由巴夏派人在裡面的小房間中架設陷阱和機關,然後希望這個連壞全套可以把雷歐等人消滅,但是現在福倫斯的話語中似乎害怕巴夏無法把雷歐殺死,然後準備在最後他們藏身的地方安設一個魔法陣,把巴夏這羣盜賊和雷歐一起送走。
“我會親自操控這個魔法陣,”福倫斯淡淡的說道,“到時候自然會有我準備的禮物,送給他們!”
※※※※
雷歐很快地檢視了四周,以確定一切如常。這是個又小又不起眼的洞穴,他用來作爲臨時藏身的的住所。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然後小心翼翼的觀察下面那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入口,按照地圖的標記應該就是這裡,在思考再三以後,雷歐準備先觀察兩天再說。
他很快地審視了洞穴主要出口外的岩石掩蔽物四周,然後目光移往洞穴後方較狹小的地道。旁邊山壁上的劃痕,代表了時間,在幾天以後他終於認定這裡沒有任何的陷阱。
不知爲何,時間變得不再有意義。在雷歐的生命中,日與夜已不再有區別,今天、明天,每一大都是同一天。他鑽進坑道,向盡頭微弱的光源前進。光線來自於巨大的夜光菇類,儘管對雷歐而言有些刺眼,但當他穿過狹長的坑道來到一處長形的洞穴時,他仍感受到一種確實的安全感。
雷歐不是不想知道時間,而是一直都在拖延,他總是無法想象自己面對妮可的那一天。
但是這一天畢竟是要到來的,雷歐回到城裡叫上了歐比克斯與札克,他們按照地圖的標識,穿過隧道躲過守衛,很快找到了地圖上打着紅X的小院。
這裡並不大,但是裝飾的相當美麗,在洞穴中依山而建是一個小小的木閣樓,旁邊花園綠樹,還有一條人工小溪潺潺流過,整個地方猶如詩情畫意般的美麗。
而旁邊的樹上,就住了好幾窩的鳴鳥,這種鳥也是屬於周身發光的鳥類,在開始活動的時候,周身發出微微光芒,吸引着昆蟲來自投羅網。
雷歐很快用夜眼找到了守衛,他們人不多,就只有十來個人,而且都是守在遠遠的隧道口,和小樓保持了足夠的距離。
雷歐嘆了一口氣,看來這裡原本也應該是利奧波特花了大力氣改建的。
雷歐緩緩走出門,忽然發現有燈光穿林而來。
兩個華服宮女,提着兩盞青紗燈籠,正在悄悄地說,偷偷地笑,一瞧見李尋歡雷歐,就說也不說,笑也不笑了。“你是誰?”其中一名宮女嘟起小嘴問道:“進來也不通報一聲麼?”
雷歐反而微笑起來,道:“我叫雷歐,是一個冒險者!”
“雷歐?”兩名宮女吃了一驚,但是又很快笑了起來,“雷歐原來是你呀——我們正是小姐叫侯在這裡接你的!”
雷歐失聲道:“小姐?”
他忽然緊張起來,追問道:“是哪位小姐?”
宮女哧哧的笑,掩住了嘴,“這裡難道還會又另外一位小姐嗎?”
他只能茫然跟隨宮女走着,猛擡頭已到了小樓下,他心中已然明瞭,利奧波特看來並不笨,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麼阻擋也無法真的把妮可藏起來,乾脆大方一點,把雷歐準備來訪的消息提前告訴了妮可,讓妮可自己來決定。
小樓上的燈光很柔和,看來和三年前王宮中沒有什麼兩樣,就連那窗口的風鈴,也是同樣的可愛。
但三年畢竟已過去了。
這漫長的三年時光,無論誰也追不回來,雷歐蜘躇着,實在沒有勇氣踏上這小樓。
可是他又不能不上去。
無論她是爲什麼找他,他都沒有理由推卻,他看看身後,歐比克斯與札克已經很簡單的找了個地方坐下,他們就那麼待在那裡,彷彿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雷歐剛踏上小樓,就驟然呆住。
露臺上擺着一張小桌,桌上的菜都是當年自己最喜歡的,其中一樣,居然是樹枝上串着的黑眼雞,這正是當年在野外,自己教她所做的第一道菜,也是他最爲稱讚的,只是現在吃起來,味道絕對不會一樣了!
漫長的三年,似乎在這一剎那間忽然消逝,他似已又回到當年的時光,望着那垂着的珠簾,他的心忽然急促地跳了起來,跳得就像是個正墜入初戀的少年──三年前的溫柔、三年前的舊夢──
雷歐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非但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也對不住妮可,他幾乎忍不住要轉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