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章沉悶的前奏之:死不悔改

書生在決定殺死自己團伙裡的老大時,並沒有在心裡犯什麼躊躇,也沒有刻意左思右想處心積慮應該說當一個人每日睡覺走路吃飯拉屎都在想着一件事、策劃着一件事、爲這件事等待時機並且已經有些不計後果相當長時間,有些瘋狂乃至於接近魔怔、付出所有也不無不可,塵世間的一切對這個人本就有些無所謂了。

想的太多就像是沒有想了,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所以書生很乾脆的就做了

手段乾淨利落,一擊斃命

書生只是一個綽號、一個稱謂,其實“書生”只是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名姓的小偷。

那天地點選擇的很好,一個快要完工的加油站,沒有放置什麼貴重物資也沒有留守工人的環境很適合情侶的幽會,仰或做一些極其具有私人性質的事情,比如說殺人。

陪伴了書生多年的彈簧刀那麼簡單的劃過了老大的脖子,鮮血從脖子噴泉似的冒出來像是割開樹木的表皮逸散出來的汁液一樣,捂也捂不住,書生對這一觀感頗具欣賞並聊以自慰,於是坦然面對。

老大像是要乾咳,想要咒罵,想要問個什麼,接着想要抓住書生,但是最終像是嘶啞虛弱的禽獸彎曲在地上,蚰蜒斷足般的翻滾,直到掉到半米深的土坑中。

天空像是有些陰霾,偶爾有些風,書生用左手的食指從鼻子下劃過,鼻孔輕輕吸了一下這初夏夜裡微暖的氣息,他擡頭看看沒有幾顆星星的夜幕,緩緩的跳下土坑,蹲下去,俯視着睜大眼口中發出“喝喝喝”聲音的老大,然後在他胸口使勁踹了一腳

確定這個人已經是垂死掙扎,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了,書生才用手中的彈簧刀對準了老大血跡斑斑的臉,很仔細、很規則的從右到左,從右到左、從右到左割起來

橫向劃了十一道口子,但是遺憾的是這些線條並不完全是平行線,況且老大兩個眼珠子也被割了出來,爆凸的極爲難看,書生有些不滿意自己作品的觀感,於是他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的開始繼續自己未完的工程。

最終鮮血四溢田字格一樣的圖形呈現在書生面前,面目全非的老大早就沒有了活的跡象,書生感覺的到這個過程老大是想問個爲什麼的,可是他最終偃旗息鼓的沒有了聲息,也許他早就已經大徹大悟的明白了,這個世道本來就不需要問爲什麼的,問爲什麼也沒有用,出生到死亡,黑夜到白晝,爲什麼還要問爲什麼呢

生命中一切皆有可能。

接下來,書生從旁邊停放着的混凝土攪拌車中放了些汽油,倒在老大璀璨無比的臉上、身上,然後點燃。

熊熊火焰撲的很高,沙子和石子同水泥混合,拌了水之後,書生眯着眼,用彈簧刀撬開了混凝土攪拌車,坐在駕駛室裡,很準確的將這些攪拌均勻的東西倒進了老大還在燃燒的土坑中,拒絕了老大死了還繼續發光發熱的可能,直到填充完畢,平整的地面再也看不到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書生很平靜,這種平靜是熊熊烈火將一切燃燒成灰燼之後心若死灰無色無味的那種平靜,無慾無求行屍走肉的那一種平靜。

所以做完了這個挨槍子的事後他認爲已經應該完事之後,即沒有覺得很高興,也沒有覺得沒意思,淡然的彷彿像是還不如踩死了一隻螞蚱,或者吃飽了放個屁接着去拉屎放尿的普通。

但是這種念頭也許存在了不到一分鐘,也許是半分鐘。

也許書生早就準備殺死一個人,這個人也不是特定的,但是他知道自己遲早要殺一個自己身邊的人。

或者,是一羣人

將他們殺光,刺喉穿心閹割用補鞋的針線縫上他們的嘴巴大卸八塊女的割掉乳,縫了陰,刺了眼,挑斷手筋腳筋,放了血,澆上汽油,點燃了,灰飛煙滅,然後一陣風一吹,把這些灰燼全都吹到臭水溝中,然後再下一場暴雨,什麼都再也不見了

整個世界變得清靜。

書生平時和人說話總是笑嘻嘻的,爲人幾乎總沒有個正經,開玩笑,說混話,說葷話、調戲一下認識不認識漂亮或者醜陋的女人但內心和表面背道而馳。

這種內心深處的想法和他往日一貫表現的做人原則很有些大相徑庭的,當然,他做人的原則就是沒有原則。

也許簡直就不是一個人身上所能發生的,絕對沒有人能想到,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了,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

雖然他們那一夥的人個個都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或者是幾套的。

也許別人也有他的這種人不人鬼不鬼不識廬山真面目的想法,誰知道呢,誰又會在乎。從來也沒人仔細聽他說些什麼,也沒人關心他想什麼。

書生這人活了十八年也許是十八年,他沒有具體的戶籍和出生日期可查,而且他覺得自己永遠是不老的十八歲讓別人覺得,要麼是從來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而且心裡還沒有將一件事考慮的很清楚的時候,嘴巴上就早早的將這些想法說了出來,但是可能也許他是那種說出來這些話之後,即將付諸實施的時候,再一盤算,覺得想法有些欠妥,於是那些想法就被打倒了重來,或者這些想法就會不了了之,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表裡不一。

要麼,就是從來的言不由衷。這個很正常。

等着他有所作爲付諸實施的人只能白等,弄到後來和他一起混的人都知道書生這傢伙絕對是一個“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換句話說,這貨就是一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式,滿嘴放炮的的小流氓,也就是一個、僅僅是一個口是心非的。

狗掀門簾,全靠一張嘴,說的就是他。

不過,團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是這樣的,假話、謊話連篇,但是這都不耽擱手裡麻溜的活計。

其實,書生這些年過的一直很快活。

快活,快“活”。

快活快死,早些見馬克思。

至少他自己覺得自己應該活得很快活。

書生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親爹是誰,當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親老孃是誰,連帶着七大姑八大姨的也就沒了影。

書生是一個棄兒,或者是一個孤兒,仰或是被人販子拐賣與親生父母失散的兒童。

不過記事以來他自己身邊的乾爹乾哥幹爺爺乾姐姐的,倒是有些數不勝數,幹奶奶沒有,或許怕美人遲暮似的早早從良了,或許被充實地球養分埋入地下了。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跟着這些人滿世界的胡混盜竊騙錢,等年紀稍稍大了,他身邊又增添了一些乾妹妹或者是乾弟弟春去秋來,夏至冬盡,身邊的人來了又走,他也換了好幾個類似的家庭,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經緯度不停轉換,他早就習慣了。爲了配合這種轉換好不疲憊他人的眼球,書生要麼是一副吊二朗當的像,要麼就故作深沉、裝滄桑,反正與文雅沾不上半點關係。

雖然他長得還頗爲秀氣,眼睛也賊亮,只是,他從來沒上過學,也不可能上過學,平日裡卻嚮往學習,沒事總愛逛書店,要不從撿破爛的那裡順溜幾本書回來研讀研讀,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從別人家偷竊的時候,發現什麼大部頭的書籍,總愛順手牽羊的帶了回來,不管能不能看得懂,上面的字識不識得,裝模作樣的像是一個考研的老學究一樣翻來翻去裝神弄鬼,所以當然無師自通,字,也認得幾個,十幾年來,水平可以抵擋小學三四年級的兒童,這是他不甘寂寞不安心本職工作的結果。

書生那些“親戚”裡面的關係極爲混亂,經常是今天干爹和乾姐姐晚上睡一個被窩,到了明天干爺爺又摟着那位姐姐上下其手,在那些“姐姐”白花花滑溜溜的身上忙的不亦樂乎。

男女關係極其混亂。

不過,依照書生的長期詳細觀察,這些“姐姐”們樂此不倦,也不曾有什麼痛苦,好像還很高興,她們還明明白白的互相攀比,要是誰睡的“長輩弟兄們”多了,好像平日裡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許多,像是在這個行竊行騙的團伙大家庭裡,平添了一種什麼依仗似的。

而這些團隊裡的男性們更是頻繁的內訌,動輒頭破血流互相斷手削指的比較隨便,有的甚至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再也不曾見過。

所以,書生知道,低調而有些技術含量的活着,才能不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爲人低調,手上活計卻要麻溜。

這是人際關係和生存的問題,所以書生不可以不小心。

身邊的這些血緣關係,太亂。男女之間像是脫衣服吃飯吐痰一樣隨便。

年紀稍小的時候每次書生蜷縮在牆角或者牀底,要不就是樓梯口的某一處藉着五味陳雜爛被褥的遮擋饒有興致的觀看這些男女肉搏更或是女女男男多人較量製造最與生俱來深入骨髓的快樂時候,聽着“吭吭哧哧”的聲響,還有那些女性或者是快活或者是裝作快活的叫聲,就想着那些另一個活法另一個階層裡的白日裡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男男女女們,這時候是不是也一樣在這個夜空下的某一個溫暖的房間裡或者冰冷的野外在搞同樣消耗體力的運動呢

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呢

既然屬於私人的最應該隱蔽的東西都可以肆無忌憚的在不相干外人的眼皮子下堂而皇之的表演,那人有什麼比發情隨便媾合的其他物種高尚呢

他是見過男人和女人在野外苟且的,而且多的在記憶裡已經記不清次數了。

所以,只此一點,書生早早的就知道,人,真他媽的虛僞真他媽無恥

真他媽的表裡不一

真他媽的那個什麼

後來書生自己懂事的時候就在大街上以各種姿態趴着站着跪着躺着伸着從未洗過的小髒手一副可憐相的用哀怨的眼神盯着過往的人們伸手乞討了,當然在這之前幼小的他是被抱着,抱着的人悄悄掐着讓他哇哇的歇斯底里的大哭,被木車拉着滿大街的晃悠,以博取愛心,獲得利益。

悲情總能獲得面子上的同情,來錢也快些不管颳風下雨、打雷閃電,也不管四季交迭,雪飄爛漫,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然後從一個街道,再到另一個街道。

就像那首歌中唱的一樣:“啊到處流浪”

書生不知道有這首流浪歌的電影叫什麼,後來有個人給他說叫拉茲之歌,他卻執着的認爲是垃圾之歌。

難道不是嗎他認爲垃圾才能從某一個地方移動到另一個地方而不被人眷戀,遺棄了也不心疼,自己這些年難道不就是一塊垃圾嗎

沒人惦記,沒有人想念,更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自己也就是一個喘着氣的垃圾。

他長大了後專門找來了這個電影看了一遍,但當時在電影院裡覺得這狗屁電影真他媽的沒勁,大眼高鼻樑的男女主角真讓人反胃,故事也像是擦屁股紙一樣的噁心,索然無趣,還不如摸身邊同行的一位“姐姐”碩大的ru房來的夠勁,雖然那位姐姐的胸大雖大矣,但真的沒有彈性像是沒有裝麪粉耷拉下來的面布袋似的純粹沒什麼可以讚美的。

他有一種遠古以來被深深的欺騙的沮喪與惱怒

所以他在影院裡就大聲的咒罵、肆無忌憚的到處吐口水、打唿哨,還和前排的一個小夥子差點打了起來,當然最後沒打起來,他從來認爲自己屬於智力型而非是暴力型的。

文雅才符合自己的形象,所以他稱自己爲“書生”,這就是不知來歷的自己爲自己起的名字,總比別人叫自己“麻桿”“癟三”強。

在電影散場的時候,他將那個小夥子的錢包順手牽羊了過來,然後遠遠的看着那位小夥子被女友扭着屁股攀着走遠,心裡才罵了一句:“趕緊操去吧裝純”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罵誰,那個小夥子還是電影裡的拉茲仰或者是這樣的自己。

書生有一種長久以來心靈上的疲憊。

然而,不知道是誰說過:無知者無畏。

“哈哈老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快樂逍遙。”

“垃圾就垃圾,再說了,這年頭,豈能是誰想做垃圾,就能做的”

每天乞討到的錢財多少不論,遇到的人也何止千萬,有可憐自己的,也有鄙夷的,吐唾沫的,冷漠無視的,更有想要自己跟着他或者她走,領養的。

書生自己當然也想過一種和自己現在的生活迥乎不同的就是接近於正常人的生活,比如在父母的懷裡撒撒嬌、在明亮的教室裡聽課上學、一家人逛逛街道,看看電影什麼的,然後酒足飯飽之後,在兜裡掏出一把錢來,施捨給路邊的某一個像現在自己一樣的乞童不管人家眼中的感激是不是像自己一樣裝出來的

然而,這一切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他曾無限次的接近於一種和現在的生活分道揚鑣的機會,但是到了最後都變成了虛妄,換來的就是團伙內“家長們”一次次更爲嚴厲的監視和更爲兇狠的毒打。

逃跑了是會被抓回來的

夢想,是很容易破滅的現實卻是很殘酷的

於是他只能就這樣的安身立命了。到了十多歲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已經很難融入身邊這個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的、相對正常的世界了。

夢想就是夢想,離現實真的很遠,雖然你會誤以爲很近,但是你總會清醒的知道自己錯了,就在夢想破碎的那個時候。

到了書生自己認爲自己是十三歲的那一年夏天因爲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連哪一年出生的都不知道,很自然的,他有了男人第一次的夢遺,其實在這之前,他早就不是處-男了,他的第一次貢獻給了一個身材極其乾瘦的“乾姐姐”。雖然當時還有幾個人閒來無事在一邊觀戰的,並且賭他能在乾姐的壓榨下堅持多長時間。

說到這個“幹”,那位姐姐,就是用來“幹”他的姐姐。

日你的幹

所以,他的第一次夢遺就沒有了什麼紀念意義。

被壓榨着完事之後他顧不得擦褲襠,反正他對那股腥臊味也不陌生,因爲這時乾爹已經吆喝着要全家人出去“上班”了,雖然他們這一家子正常上班的時間是從中午開始,而這個時間也是同道中人的工作時間。

而中午,則是正常人開始吃飽喝足,逛街閒聊的時辰。

那位在書生胯上馳騁搖晃的姐姐全身上下都極爲勻稱的排列着數不清的菸頭所燙傷的疤痕,活像一個個金魚眼睛,就像是穿了一件全都是灰點的、窟窿的緊身衣衫一樣,而她更是瘦的沒有女人應該有的胸和臀,所以她在“幹”書生的整個過程也不會有什麼“乳-波盪漾”和“臀肉輕晃”。

在被這位“排骨”姐姐攫取的終於吸出了男性的第一次爲女人射出精華之後,書生忍着趾骨上被研磨出血的疼痛,汗淋淋的看着這位排骨娘們叼着煙,面不改色的在她自己的大腿內側燙下了一個疤,然後她對着書生說:“小處男,謝謝了,你是姐乾的第一百零一個男人,這是一個劃時代的開始,所以,姐得給你留一個好位置,無限的接近姐姐的桃花源,姐這個洞得離你近些。”

幹真你媽的的幹

桃花源什麼的書生一開始並不知道,但是他當時下意識的覺得剛纔那個將自己的小棒槌吸入的地方絕對和燦爛絢麗的桃花聯繫不上,而那裡只是一個破窟窿、一個四面不挨邊的大洞,一個散發着騷味的縮小馬桶。

書生的小棒槌在裡面連撞“壁”的機會都少的可憐,以至於他認爲自己之所以“射”的原因只是也只能是終於自己也和女人做那種事情的一個自我陶醉的結果。

你媽

不過書生在今後的某一個時節還總是想起這個渾身沒有三兩肉的女子,想着自己那天應該在上面掌握主動,也許滋味會不一樣些,也曾想着這女子會不會被一陣大風給刮到了天上,然後就像是紙鳶一樣飄落而下,了無聲息,就像每一個地方都會有的漫天飛舞掛在電線杆子上的破塑料袋一樣。

但是這位“紙鳶”,後來真的就不見了,據同夥說她全身潰爛,因爲沒有肌肉,緊巴巴的皮膚全部撕裂開來,沒人理睬,躺在廢棄的破屋裡,剛開始還喊叫幾句,後來疼的沒有了意識,再後來被成千上萬的蒼蠅和肉蛆所包圍,也許蛆從那些菸頭燙的疤痕上面吸吮比較便利些,從而增添了身體的重量,終於胖了許多,成了人蛆,白囊囊的一灘。

隨後有人說她被發現時,已經成了一堆白骨。

她得了衆多的病而死,其中就有艾滋病,至於她到底叫什麼,多大年紀,來自何方,沒人理會,也無法理會。

也許是因爲這位“乾姐姐”的緣故,於是,後來書生就非常痛恨女人,再後來和女子在一起的時候,完全是在發泄或者是在報復什麼,整個過程起起伏伏的總是“幹”啊“幹”的像一隻持續攻擊同類母體的野獸吼個沒完。

男女間直接拋去了迷離猜想的愛戀而赤赤白白的互相接觸到了身體的最終歡愉,愛情,已經變得一錢不值,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遮羞布、一個空洞的詞語,沒有絲毫實質幻想的空間了。

儘管他以後在那些形形色色高矮胖瘦或黑或白的女子身上獲得的並不都完全是痛苦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歡樂了,這也沒有改變他潛意識裡對女子如食肉之蛆嗜血之蠅這一看法。

越是這樣,精神越是空虛。

只有一個人例外。

那個女孩,那個女子,是一個唯一的例外。

就像一個琴師一生中總要彈奏一次致愛麗絲,蹣跚學步的孩童總要摔一次跤一樣,一個男人總要爲生命中某一個不期而遇的女子癡迷一次的,這個道理放在女人身上也一樣。

那時候書生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神靈的話,這個女孩,就是天使,就是神仙,就是普度衆生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其實這女孩和書生之間沒有發生什麼,但是,書生執着的認爲,她,就是自己的女神她就是爲了點燃自己的生命而出現的光火

一切都是書生自己的一廂情願。

書生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時,依照他自己的計算,大概是五歲左右,那時他正被自己生命中若干個乾爹其中的一個逼着以乾瘦的胳膊支撐着,艱難的頭腳倒立,在大街上拿着大頂,他已經堅持了二十多分鐘,儘管是冬季,汗水還是從他的身上順着脖子流過臉龐,模糊了他的眼睛,然後,在極其的思維混亂之中,他聽到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這個小哥哥真可憐啊”

這句話當然他已經聽很多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語氣說了無數遍,但是這一次真的不同,像是天籟一樣。

然後書生就看到了一張極爲生動的臉,儘管當時是倒立着,他也看的很清楚,那個小姑娘的眼睛就像是星星一樣,明亮卻不耀眼,而她說話的聲音就像百靈鳥叫一樣清脆,具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魔力而讓書生髮呆,從而記憶到了心靈的深處。

那個女孩從兜裡掏出了一顆糖,跑過來放到了書生的跟前,然後被家人拉着手離開了。

那顆糖,乾爹當然不屑一顧隨手丟棄到了路邊,但是書生撿起來將它當成寶貝一樣在兜裡藏了好些天,直到糖都快被他翻來覆去的摸融化了,他才一點點的撕開糖紙舔舐着,吸吮着,慢慢的吃到了自己的肚子裡,到了最後,他還將手指頭挨着個的用舌頭清洗了個遍。

也有人施捨過不是錢幣的物品的,可是書生卻單單的記憶住了這個倒立着看到的女孩。

歲月有時候很漫長的,如果你對人生有所期待的話,時間就會過的很慢、很慢,慢的像是一種煎熬,一種考驗

第二次見到這個女孩時,很巧的,就是書生第一次夢遺之前的那個白天,就是他自己認爲自己是十三歲的那一年,這離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小女孩已經過去了八年之久。

地點還是那座城市。

也許,他的第一次夢遺就是爲了那個女孩,也許這種解釋是一種對美好事物的褻瀆,但,未免不是一種下意識的期待。

八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偉大的中國人民將窮兇極惡的西斯小日本鬼子趕回海島去,也是八年,所以書生覺得他再次的和這個女孩於茫茫的人海中見面、重聚,冥冥中是有某種神秘的因緣的。

那天書生跪在大街上,一隻袖子空蕩蕩的,實際上他的兩隻胳膊全都完好無損,只是另一隻熟練的在衣裳裡背在背後,所以在外人眼中,他就是一個斷臂的殘疾兒童,而他另一隻手掂着一隻黃不拉幾的洋瓷碗,上面的瓷已經掉的斑駁不已了,裡面放着零星的錢幣。

他滿臉的泥濘,看不清皮膚的顏色,口中有氣無力的說着“大爺大叔哥哥姐姐阿姨奶奶們可憐可憐我這沒爹沒孃身體殘疾無人照看無依無靠的孩子吧”之類的話,然後在觀察着路人的各種表情之後,隨時改變着自己語音的高低詞語的適用程度,期待着能得到贊同、愛心氾濫、賞些錢幣。

懵地,乾巴巴的話音毫無徵兆的就中斷了,因爲他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已經模糊了許多年的身影,只不過上次這個身影是倒立的,而這次,則是正常的。

書生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多年前贈送自己糖塊的女孩子,大約和自己一樣,十三四歲的年紀,而女孩子總是比男孩子發育成熟的早些的,因此她顯得是那樣的嫵媚,那樣的美麗,當然,她全身不是“乾巴巴”的,柔媚而秀麗,而且具有此時書生所能想象到的各種讚美女性的詞語。

但是她明顯沒有認得出書生來,只是和同伴經過書生的身邊時,多看了他幾眼。

就在書生呆呆的將她目送的很遠之後,她卻忽然拐了回來,手裡拿了十元錢,輕輕的放在了書生高舉在頭頂的洋瓷碗裡,轉身離去了

書生不是在舉案,也沒有什麼齊眉。

她果然不會就此無視離去,是的,她不會的。

但這次她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那時候十元錢並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錢當時就被一個“乾爹”沒收了,而書生當時眼裡根本就沒有那十元錢的存在,他一直盯着那個女孩消失的方向。

呆了很久之後,依然跪在地上的書生從心裡忽然就恨起自己來

他原本是想借尿遁追過去的

可是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可以恨自己的

他恨自己爲何是一個小乞丐

他恨自己爲何是自己,而不是這大街上行走的別的人,任何的人

他十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了一種爲了別人而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

而後,書生當天夜裡輾轉不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直到將滿軀體洶涌澎湃而可恥的精力第一次噴射出來,化作了對那個不知名女性的想念

從此後,書生再也沒有沿街乞討過,即使他刻意的在這個城市繼續呆下去,但是人海茫茫,卻沒有見過那個女孩。

他有意識的改頭換面,但拒絕行乞,慢慢學習演練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賊、一個扒竊高手、一個入宅盜竊的常客、一個混吃等死的行屍走肉。

時光冉冉,此後經年,已經是第二個八年

“他孃的,爲什麼又是八年”

這樣的捫心自問喃喃自語是沒有結果的,就像是手中明滅的菸頭一樣,一根接着一根,一個問句接着一個問句,最後那些無力承擔的失望結局總是歸功於無情命運的粗暴安排。

人生總是有許多說不清的緣分的,不管那些緣分給人們帶來的是好運,或者是噩夢,就算是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就算是能再見那女子,書生又能做什麼又能說什麼又能怎樣

說:“嗨你好,我是一個小偷,一個賊,一個騙子,一個乞丐,無父無母,無牽無掛,上無片瓦遮擋,下無寸土立身,不如我們交個朋友吧然後我們結婚勤勤懇懇生一大堆孩子,闖蕩江湖,浪跡天涯小姐意下如何”麼

真你媽的扯

啊啊啊

第三次見到那個女子時,已經是在另一個城市了,書生衣着光鮮,人模狗樣的還算的上是英俊,至少在扒手行業中,是一個頗有影響力很有前途的少年英才,他的業務比較廣泛,比如說在車上扒竊,從未失手,沒人能想到這個帥氣的小夥子竟然是個賊,他那些同門師兄弟們都說幹這一行在人羣中引人注意不是好事,但是書生恰恰的能反其道而行之,沒人知道他如何的動手,但是每次都是他收穫最爲豐富。

當倒黴的那天來臨時,書生和同伴老妖在同一車上。

老妖不老,是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但是卻是個掂包老手了。

這車是加長型的公交,他們從後門就是從後門,因爲不想、懶得、沒覺悟買票,反正從後門上來的也不止他們倆上來往前門溜達着尋找目標時,書生一霎那就定格在了那裡,他死死的盯住一個方向,而老妖則以爲他是準備動手了,於是很識趣的給他打掩護,但是過了很久也沒見書生有何動作,看過去才知道書生是看見了美女,有些心不在焉了。

於是老妖自己準備動手,但是活該那天老妖倒黴,他竟然在動手的時候,被人發現了。

發現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書生一直髮呆在看着的,那個見過兩次面的給他糖塊的、十元錢的女子,最爲糟糕的是,這個女子竟然大聲的喊叫道:“有小偷”

“幹你媽的”書生不知道自己在罵誰。

接下來整個車廂亂了套,老妖自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準備溜掉,可是更爲要命的是,這個長得很美麗、很動人、發育的已經很成熟的的女孩直接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伸出手臂指着老妖,口中仍兀自叫着:“賊抓賊”

日啊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當時車中的人並不是太多,老妖當時就成爲了一個靶子,成了衆的之矢,而在那個女子身邊則坐着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看情形是女子的同伴,那男子剛開始看來並不是想多管閒事,可是女伴已經站起來,他也只有往前幾步,就想要抓住瘦小的老妖。

老妖這次就要載了

就在這時,車廂前面忽然傳來了打鬧聲,而且立即的影響到了整個車廂裡,打鬥的人很快的從車廂前扭抖到了車輛的中間,書生不用看,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團伙裡的老大在爲自己兩個打掩護了。

而老大什麼時候也上了這輛車,書生卻不知道,此時他有些戀戀不捨,但是更是多年以來養成的“職業習慣”讓他立即扮作看熱鬧狀,更有着對心中嚮往已久女神的渴望與慚愧,他往前幾步,堪堪的堵住了那女子的眼神,正好也擋住了女子那名同伴的身子。

這時車輛臨站靠停,車門一開,老妖一個箭步就躥了下去,女子看到了書生英俊的臉,眼神稍一遲疑,但是再看去,剛纔那個“賊”已經沒了影。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那倒好了,書生會想盡辦法和這名女子相識,無論結果怎樣,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他也許有的是辦法和這名女子,這位心中給自己唯一留下美好的女性發生點什麼,那怕只是做個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也好。

可是,在他的世界裡沒有假如,至少當時沒有。

這女子竟然在他身邊蹭了一下越過了他、越過衆人,從車上追了下去。

“幹”

那一天,書生嘴上心裡最少罵了幾百個“幹”

她在追老妖

書生站在車上發呆,看着她窈窕的身影穿過自己身側,而且一霎間好像自己鼻中還嗅到了一種淡淡的,好聞的,屬於這個女子獨特的氣息。

“爲什麼”

“爲什麼”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幹”

但是街上人流匆匆,女子怎麼能再看到老妖的行跡擁擠的人羣很快的將她淹沒,書生卻忽然心揪

他站在車廂裡,眼睛死死的盯着路上攢動的人流,口中歇斯底里的喊了一聲:“不”

與此同時,車廂下面傳來了一聲悽慘的哀鳴,猶如杜鵑滴血般的一聲慘叫。等到人羣散開,書生看到了,追下車的那名女子趴在地上,她潔白如玉的臉頰上,此時正在殷殷的留着鮮紅的血

猶如一面好好的鏡子被人給打碎了一般。

書生瞬間就感到天塌下來了,心中的一種信仰,一種對美好事物的最終憧憬,霎時間徹底的毀滅了。

“我操你八輩祖宗”

“老大一定是老大怪這女子多管閒事,溜下車給她破了相”因爲他看到了老大在人羣的邊緣閃現着陰冷的臉。

書生很想當時從車上跳下來衝到這個女子身邊的,但是他最終卻被行駛的車子帶着離開了那裡

然後他猶如行屍走肉,在城市裡晃盪了多半天,連回到事發地點的勇氣都沒有,心如死灰,像是天空彤雲密佈一樣的陰霾。

然後他沒有多餘的想法,甚至連去這個城市每一個醫院找一找這名女子的想法都沒有了。

自己就是一個罪人

又有何顏面去見心目中白璧無瑕的她

然後,他心中淡然的就有了一個決定

書生做了一個決定。

他不能忍受了,也不想要再忍受什麼,他不知道是什麼自己不想忍受了,也許是一切的一切。

到了這天晚上,他給老大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有一活計,非得要神勇無比算漏無遺機智瀟灑的老大幫忙纔可成功,於是,等到老大來到約定的地點時,書生趁點菸的機會,彈簧刀從袖子裡閃出,晃了一下後,毀滅了自己對美好事物幻想的這個罪魁禍首脖頸環繞性的流開了血。

當天晚上星明月淨的,沒有烏雲密佈與電閃雷鳴。

生活是這樣的平靜,歲月是這樣的淡漠。

無非的死與生、無非是血與情。

書生想放逐自己,他想死。

毫無目的的坐上一趟車,從起點到終點,然後接着換了另一趟車,從起點到終點,不問方向,不問路程,書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要去幹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在奔波着,在行走着,不停,不停,不想停,漸漸的鶉衣百結、衣衫襤褸、衣不蔽體、面目全非,他懶得也不想理會自己,接下來已經沒人肯讓他乘坐車輛,他又髒又臭,眼神渾濁,嘴脣乾裂,鞋子破損,腳上也起了血泡,他蹣跚踟躕,慢慢的變成了匍匐爬行

爬呀,爬呀,風雨無阻,從前騙錢裝可憐的時候總是有人給他錢和吃的,現在他真的餓的要死了,關心他的那些施捨者卻杳然無蹤。

終於有一天,書生覺得自己爬不動了,他睜着滿是眼屎的眼睛看着面前鼻子下綠色小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這水珠在它身後幽暗的懸崖襯托下是那樣的美麗,於是他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耳中響徹着麻雀或者是布穀或者是其它什麼飛禽鳴叫的聲息,打量着遠處那一泓清晰的晨光,書生費力的翻過身子,半張着嘴巴,模模糊糊的瞥着高處這個自己像是十分熟悉又像是十分陌生的蔚藍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翻身,就滾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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