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除了論文，還要交副畢業作品給學院，莫戀買完畫具，打算去文化街前的畫廊轉轉，找找靈感。
青石板路，略顯寂靜的街道旁有幾家畫廊與藝術坊，莫戀隨步進入一家畫廊，寬大安靜的廳里人並不多，壁上照明燈灑下桔色的光暈，各種作品掛得錯落有致，顯得整個畫廊很是典雅、素潔。
莫戀謝過工作人員的詢問，自己隨意欣賞着各種風格的畫作。腳步在一副名爲《暗涌》的抽像畫前滯住：鮮明的色調，大膽而迷幻的畫風，明叫暗涌，卻給人種波濤洶涌的感覺。
濃重又五光十色的油墨入到莫戀眼裡，令她驀地想起湖邊校慶那夜的煙火，她飄在雲端，肌膚上是他的溫度，耳邊是他輕呢的呼喚，鼻裡全是他炙熱的氣息......
他是強勢的，強勢的在她身體每處都留下他的痕跡，可他又是溫柔的，溫柔的留意着她的每一個神色。
身體不會說謊，那一刻她是真實的，真實的快樂，真實的沉溺。
不管她如何否認，她的身體已然刻下了他的烙印，連這樣一副畫都可以讓她記起他給予自己的感覺。
昨天蘇穎的話又迴旋在耳邊，“……你說不定心中早對他有了感覺，只是覺得愧疚便拼命壓制，刻意去記着他給你的傷害而忽略他的好......”
是嗎？莫戀自嘲一笑，她曾確實憎恨過他給自己的恥辱，現在知道他給的那些恥辱遠遠不夠解恨，卻不願再面對他；究竟是因爲無顏以對，還是根本害怕對他有了感覺？
不得而知。
到底沒了繼續欣賞的心情，莫戀出了畫廊；文化街前面有個公園，她想去透透氣；走到湖邊，綠色的小山連着綠色的水，綠色的水倒映着綠色的山，再加上湖中央的小亭，岸旁拂動的楊柳，令她心情舒展不少。
她在湖邊休息長椅上坐下，吹了會風，取出素描本，隨手勾畫起來。
“我的車，我的車！”隨着一輛模型車撞上自己的腳，一個臉蛋紅撲的小男孩子急切地跑了過來。
莫戀撿起模型車，“這是你的？”
“是啊，我叔叔買給我的！”小男孩頗爲自豪。
莫戀將模型車還給他，真心讚道：“好漂亮的車。”
“對啊，這可是最新版的跑車，我乖乖上幼兒園叔叔獎勵給我的！”
小男孩提起車時得意的模樣跟莫君賜一樣，烏黑的眸子閃着興奮又認真的光；莫戀忍不住輕撫了一下他紅潤的小臉蛋，“你真棒。”
“小軒！”不遠處傳來一聲男子的呼喚，小傢伙欣喜地跑去，“叔叔！”
莫戀轉頭一看，小男孩的叔叔居然是陸子浩，他摸摸小傢伙的頭，“跟保姆去那邊玩吧，別亂跑。”
莫戀不想在這種地方都遇得到他，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許是太慌張，素描本掉到了地上，她彎腰欲撿，“你畫的？”來人搶先一步撿起。
“還給我！”
“連理樹啊。”陸子浩非旦不還還自己看了起來，“咦，旁邊還多出一棵，什麼意思？”
莫戀臉有點紅，她剛根本什麼都沒想，胡亂畫的，哪想過是什麼意思，“不經過人允許就看別人東西，你懂不懂禮貌？”
“懂那麼多禮貌幹嘛，自己開心不就行了！”陸子浩半正經不正經地靠着莫戀坐下，“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本以爲你是莫家的養女，跟莫家父子會有本質的不同，不料你卻是盡得真傳，折磨人的本事可比他們厲害千百倍呢！”
莫戀快速地站起，“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畫你喜歡就留着，我先走了。”
“坐下！”陸子浩拉住她，“我話沒說完，你走什麼。”
莫戀正色道：“陸少，你侄子還在那邊看着呢，就算你不想要禮節，也得給他做個榜樣不是？”
“行了，我纔沒興致動你，你當我是季凌驍呢，見着你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陸子浩嘲弄笑。
他刻薄的話讓莫戀臉微微惱紅，她咬住脣：“那陸
少有什麼要說。”
“季凌驍打算與人訂婚的事你聽說沒？”
莫戀不知道陸子浩問這話的意思，也不知道如何答纔是正確，乾脆閉口不語。
“嘖嘖嘖，我就說你這心狠的程度不亞於莫家父子，瞧瞧你這冷漠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季凌驍殺了你弟弟呢！”
莫戀聞言一滯，呆呆擡起頭，“你居然……”
“我居然知道是吧？”陸子浩冷笑一聲，“沒想到你本事這麼大啊，讓一個明明懷着目的而來的人迷戀上你，將他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使他爲你爲莫家做那麼多事，甚至連仇恨都想放下，到頭來你卻一點感動都沒有，我真是替他不值！”
莫戀轉頭看向波瀾漸起的湖面，平靜道：“陸少，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不必這麼義憤填膺。”
“你別給我表演破罐子破摔這一套！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嗯？他那種說一不二的人，放下身段去找你，想盡辦法哄你開心，還愚蠢地想用訂婚的事引你注意，結果你卻在這兒安安穩穩的坐着，道行真是高到令人髮指哇。”
莫戀仍看着波濤連連的湖面，“他如果想，隨時可以取走我的命，但其它要求，我滿足不了，也辦不到。”
“他要整死你和莫家，要弄得你們身敗名裂不是分分鐘的事麼，可他一直下不了狠手是爲什麼？你連想都不想就這麼冷冷一句辦不到？”
莫戀垂下了眼，不再接話。
見狀，陸子浩也失了耐心，“行，當他們兄弟二人自作自受，都愛上了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一個失了命，一個不想要命！”
F舞蹈工作室訓練館。
“哎喲。”一不小心，男學員又被步伐凌亂的莫戀踩到腳。
“不好意思，先休息一下，等會再練。”莫戀道歉。
“莫戀，你沒事吧。”陳梓同給她遞了毛巾，關切問。
莫戀接過，搖頭：“可能沒休息好，精神有些不集中。”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下醫生？”陳梓同又給她遞了水。
“哪有那麼嬌氣，歇會就好了。”莫戀擰開水喝了一口，故做輕鬆地玩笑：“是不是後悔請我了？工作室纔開我就這般不專心。”
陳梓同配合笑了笑，才問：“精神不集中，是因爲季凌驍麼？”
關於季凌驍，陳梓同此前沒未問過，哪怕那晚季凌驍將她抱走，他也沒對此事發表過任何言論，不想他此時會有八卦的心情，莫戀自嘲笑笑，“他只是我一個金主而已，我哪會因爲他而如此不專業，真的只是累了。”
陳梓同倒也不追問，只是笑道：“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不過我知道你不可能會因爲錢而跟他在一起。”
莫戀輕輕嘆了口氣：“我寧願和他是金錢關係，他付錢我出身體，時間一到，銀貨兩清，互不虧欠。”
陳梓同體貼地拍了拍她，“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莫戀換好衣服取了包出來，陳梓同送她下樓。
“你跟蘇穎到底算是怎麼回事，這兩年你們一直不把關係確定下來，之前是聚少離多，可現在你都到雲城了怎麼還不給她個明確的承諾呢，你知道蘇穎多想跟你一起生活。”莫戀說。
陳梓同笑了笑：“我明白。”
莫戀忍不住白他一眼：“明白還不行動？陳梓同，你該不會是嫌蘇穎家裡負擔太重會牽連到你吧！”問到後面有了嚴肅。
陳梓同動作自然地替她挽過一縷掉下來的髮絲，無奈地笑：“你想太多了，我跟她一個院子長大，她傢什麼情況我會不清楚麼，哪會因爲這些嫌棄她。”
話剛落音，卻瞧得不遠處走來的蘇穎。
莫戀衝蘇穎笑笑，拍了下陳梓同肩膀：“你會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我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先撤了，拜。”
蘇穎陪着陳梓同看着那抹纖致的身影遠去，苦笑了笑：“梓同哥，我們分手吧。”
陳梓同詫異地看蘇穎：“說什麼傻話呢，好端端的爲何要分手？”
蘇穎控制住想哭的衝動，假意大方地說：“莫戀是我的好姐妹，她也是個好女人，現在她跟季凌驍又分開了，你可以抓住這個機會。”
“傻妮子。”陳梓同戳了下她腦袋，“是不是剛看我幫她弄頭髮心裡不舒服了？我對她是有一種憐惜，但那不是愛情，我也知道她不會喜歡我，所以我只是想做個她最信任的哥哥。”
“真的麼？”
陳梓同摟過她肩：“蘇穎，我們一起這麼多年，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會辜負你。”
“梓同哥。”蘇穎到底忍不住撲到他懷裡抽泣，“你是我少女時代以來一直想在一起的人，我只想我們好好在一起，然後爲你生個健康的寶寶。”
陳梓同親了親她額頭，“等我工作室步入正軌，我能負擔得起家中所有開支的時候，你再辭去非晚的工作，後顧無憂的和我在一起。”
蘇穎擡頭看得他半晌，突然大聲地哭了起來，“爲什麼，爲什麼你兩年前不跟我說這話。”
陳梓同被她哭得有點莫名其妙，還是耐心解釋：“那會我整天東奔西跑，不敢用承諾絆住你。”
“梓同哥，我愛你。”蘇穎說完直接堵住他脣。
陳梓同被她弄得一怔，繼而回吻着她。
夜的另一端。
莫戀靠在公交車上，看着霓虹閃爍，燈火通明的城市，一排排建築緩緩逝在身後；她想起了那雙常年深邃清冷的眸子，那些冰冷的，炙熱的，溫情的目光，在她心頭來回浮動。
陸子浩的話讓她心裡堵得慌，她不清楚自己對季凌驍有沒有一點心動，可她真害怕自己會心動，兩人之間的鴻溝太深，不可觸及的部分也太多，強行在一起只會生出更多問題。
緩緩下了公交車，卻見巷口處停了輛熟悉的黑色車影，莫戀正猶豫着要不要往前，車裡的人突然下車朝她走了過來。
莫戀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身材挺俊依舊，淡漠的眸中帶着高高在上的疏離。
莫戀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跟他招呼，愣在原地揪着衣角不出聲；季凌驍也只是看着她，不發一言。
兩個人對持的時間有點久，莫戀先敗下陣，擠出笑容想說話。
“你贏了。”季凌驍卻冷冷開了口。
她贏了？莫戀有點疑惑地偏了下頭，不及多想，季凌驍猛地走近吻住她，含糊又恨恨道：“你贏了，我狠不過你，我認輸！”
濃濃的酒氣及粗重的氣息涌入鼻中，莫戀有點兒蒙，也有點惱，她用力地回推着他，“季凌驍，你醉了。”
季凌驍捉住她手，用力捂在自己的胸口，憤恨道：“莫戀，你好狠，你就沒有想過我半分，你就不能來找我服軟一次麼！”
莫戀抽離自己的手，“季凌驍，你向來一言九鼎，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再糾纏。”
季凌驍發狠地摟住她，“莫戀，我命令你回到我身邊！繼續屢行你的合約！敢違抗，我現在就讓你那小姐妹和小男友跟你一起陪葬！”
莫戀被季凌驍鐵臂般的手抱得喘不過氣，更別提掙脫，她氣得只能用牙齒咬他，咬得他手臂見了血，他仍不鬆開，莫戀氣極：“季凌驍，要殺要剮你衝我來，拿無辜的人來要脅算什麼！”
“你好意思跟我說無辜！”季凌驍單手捏住她精緻的下頜，“許威不無辜麼？我不無辜麼？這世界上不分無不無辜，只有利不利用得到！他們現在被我控制了，是生是死由你決定！”
“你瘋了！”
季凌驍捏她的手更用力，“我TM不瘋能愛上你？你這樣一個冷血絕情的女人！我想想都想整死你！我下得了手的話真恨不得殺你千百遍！”
夜風輕輕地吹着，這兒雖不是主道，但也會有人有車路過，卻沒人下來過問他們的事，或許是不敢，又或許是兩人貼在一起的動作太像情侶。
莫戀的下額已疼得失去知覺，她看着凌驍幾近失控的樣子，還有他血紅的眼紅，居然笑了起來：“你也就會用這種方式來強我了，這樣得來的女人有意思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