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既然要當皇帝,楚昭就對未來會有的血雨腥風有一個心理預期。但是聽完陳參的計謀,楚昭還是覺得自己簡直……要被嚇尿了。

“可……可是北疆大營不肯放開防線怎麼辦,皇帝北上逃跑也不一定就會被犬戎抓住,萬一逃脫了……還有,還有沿途百姓怎麼辦?”

陳參擡起頭,簡潔明瞭地說道:“王家離之而已,皇上那邊,端看殿下夠不夠狠心了。”

楚昭緊緊閉上了嘴。陳參根本不需要王家的配合,達到一個目的有很多種方法,史書記載也並不就是全部的真相。北狩之類的,不過是史書委婉的說法,其中究竟發生過什麼,誰能知道呢。

一環扣一環的計謀雖然詭譎狠毒,卻十分有吸引力,聽上去好像用了就能一下子解決掉父親,伯父,說不定還能順便解決王震升老頭和一干貴族,可楚昭總覺得哪裡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呢?

世子殿下在心裡傻乎乎地掰指頭,覺得自己只有76的智商有些不夠用,面上卻還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方。

歷史的絕妙之處,就在於每時每刻都充滿了變數。好的謀士會因地制宜因時制宜,隨時調整策略,或者在事發之前便將各種因素都考慮進去。而陳參的這條計策,若是真的實行起來,只怕比他獻上來的中策尚且不如,因爲,這是一條尚不完備的計謀。

陳參的計謀初聽起來充滿了誘惑力,可是真的施展開來,其中最大的紕漏就會漸漸體現出來:就算楚昭心狠手辣,搞定了己方所有障礙,又如何能夠讓犬戎配合?中間的分寸把握只怕難上加難,不知陳參自己是否有把握做到。正是因爲其毒辣詭譎,環環相扣,所以一旦行事不密,哪個環節出了猜錯,最後的結果就是天下大亂,大楚滅亡,五胡亂華的慘狀重現。始作俑者便是華夏族的千古罪人。

想到這裡,楚昭悚然一驚。

面前這位毒士究竟是敵是友?

楚昭上下打量着陳參,又對着控制面板看了又看,最後柔聲說道:“茲體事大,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在這些一步路轉十個心腸的謀士身上用讀心術是最困難的,楚昭一直凝神注視着陳參,不放過他臉上哪怕一個下意識的細微表情,可是陳參一直沒有什麼過於明顯的情緒,腦子裡的想法也都是些謀略兵法,亂七八糟叫人理不清頭緒。直到此刻,陳參的心中,明確出現了一閃而過的喜悅之情。對自己的好感度和忠誠值都上漲了不少。

自己沒有立即採納他的上策,陳參似乎……很開心?

就在這時,一道靈光在楚昭心中一閃而過,他忽然意識到,智力高達95,對自己好感攀升到97的謀士不可能獻上這種看似毒辣完美,卻又很容易陷主君於不義的計策。楚昭堅信,陳參心中一定有更加完美的上策。

陳參真的有心投靠,爲何會對未來的主公獻上這種有失自身水準計謀?如果不是在引君入彀,就只可能是……只可能是……傳遞訊息。

楚昭的心中無端生出一股寒意,要迫得陳參這般人物迂迴曲折地傳遞訊息,又該是多可怕的一股勢力?

一剎那間,楚昭想到了很多事情。因爲擁有照相記憶,不論多麼瑣碎或者微不足道的訊息,只要楚昭看過一遍,就被存儲在大腦深處,要用時又能快速地建立連接。憑藉着楚昭強大的記憶力,借重系統敏銳的判斷力,楚昭很快發現了許多疑點。

陳參用的假名,即使他不是暗探,就一定得罪了某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多半是士族裡的人。

韓起剛纔打手勢告訴自己,暗中有人偷聽。莫非這就是陳參有所保留的原因?

在往前分析,安靖帝查的惡化是從衛霽進宮開始的,而衛霽,正是盧三顧引薦而來。如果公車丘明是明面上隴西豪右在帝都的代表的話,衛霽這樣的人,會不會也是他們在帝都的埋下的棋子呢?上次煽動帝都貴族誅殺薛振的時候,長留稟報暗中還有一股勢力,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能夠扇動帝都的貴族,那個人究竟會是誰呢?

一個名字閃過楚昭的腦海,可是卻又被他否決掉了。自己十歲左右的時候,盧三顧的確表達過對喻王不滿,從而直接導致祖父不得不用自己作爲誘餌完成佈局,可盧三顧現在已經是帝都士族的首領了,他爲何要做這種看上去對自己全然沒有好處的事情?

陳參的計謀中完全沒有考慮過犬戎人不配合的因素,是不是說明隴西豪右和犬戎已經有了勾結?莫非衛霽流放北疆的時候,就已經投敵叛變?

這麼一想,楚昭越發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陷羅網之中。

將楚昭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陳參心中的喜悅和讚賞更加明顯,然而表面上,卻冷颼颼地說道:“看來是我錯了,殿下終究並非秦始皇漢高祖之才,倒是有點像惠帝劉盈,心慈手軟,善惡分明。陳參只憂心我大楚的未來……”

說着,陳參滿面都是沉痛之色。

楚昭一聽這話,何止是臉色不好看,簡直是滿臉都寫着不高興三個大字:就算我們兩個心有靈犀,你也好歹委婉一點啊。如果陳參說話一直這種風格,估計早就沒命了。哼,還不是吃定我脾氣好,重人才嗎。

一陣刺骨的北風颳過,帶來的寒意幾乎要滲入人的骨頭裡去。瘦削的謀士轉身之時,幾乎被這股寒風帶倒,他穿的單薄,被冷風一吹,不由打了一個寒戰。看上去有點可憐。

楚昭忍不住小聲嘀咕道:“真是任性。”

見陳參的臉已經被凍得清白,楚昭心頭熱血涌起,到底還是不忍心,便猶猶豫豫地脫下身上的輕裘,披在陳參的肩膀上。因爲兩人離得很近,這回楚昭看的很清楚,陳參先是被雷劈一般愣在當場,然後他的眼中露出難以名狀的驚訝之色,隨後一股純然的喜悅便從中浸潤出來,似乎這個陰柔詭譎的男人在這一瞬間,完全失去了對自身情緒的控制。

天地間安靜地幾乎能夠聽到穴落地的聲音。

兩人交錯間,楚昭感覺到有一粒冰涼圓潤的珠子被塞進自己手心。

福至心靈一般,楚昭旋即大聲而輕慢地說道:“這件貂裘沾上了塵土,本王不想要,便賜給你吧。”看上去十足一個欠揍而傲慢的小王孫。

這種公子哥,該是陳參最討厭的類型。隱在暗處的窺探者放心的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連禮賢下士都不懂,這位佔據嫡長位置的臨淄王也不怎麼樣啊。

淡淡地看了楚昭一眼,陳參略頓了頓,終究不復多言,轉身踏雪而行。漫天風雪迷離了雙眼,呼嘯着盤旋在他身側。然而,身上的外套猶自帶着暖融融的體溫和微不可查的奶香,陳參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涌動着一股暖洋洋的熱流。將披風的兜帽戴上,那張隱藏在陰影之中的面容上,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滑落。

殿下,請放心,會弄髒手的事情,由屬下來完成。擾亂江山的罵名,由屬下來擔。骯髒的朝堂,血腥的戰場,甚至是失敗的困境,上窮碧落下黃泉,陳參都將追隨主公,篳路藍縷,開創屬於我們的盛世。

據後世史書記載,這個被稱爲毒士的男人身具反骨,三嗜其主,最終爲穆帝收服。從此,這個本該攪得天下不得安寧的謀士消失在臨淄王的幕府之中,成爲穆帝背後的一個影子。每當穆帝在戰場上戰無不勝,背後總有一個文弱的身影,爲他獻上一條條狠毒的計策。他沒有妻子兒女,也從不和同僚來往,除了寫遊記再無其他愛好。然而每次穆帝用此人,則必然使大楚發生翻天覆地的鉅變。有人說他後半生還算忠君,也有人認爲他只是識時務而已。

陳參做的事情,從來不能堂皇的寫在史書上,賞功宴上也從無他的身影。縱然後世多有微詞,凌煙閣中終究還是有他一個位置,沉默地訴說着一個謀士對他的主公不能宣之於口的忠誠和摯愛。

系統公告:陳參歸入臣屬之列。起始忠誠值90。

對自己剛纔的表現還算滿意。楚昭得意洋洋地一扭頭,就看到韓起規矩地站在一旁,峻拔硬朗的身子,下巴堅挺,入鬢的劍眉蹙了一下,然後永遠內斂泛幽的眼在楚昭身上緩緩掃視。

有點不對。

楚昭明顯感覺到一向沒什麼情感波動的韓起似乎在不高興。莫非是在吃醋?

不知爲何,楚昭就有點心虛,忍不族咳一聲,一本正經地嘆氣:“這些謀士的身體真是太弱了。哎,一個個都瘦骨伶仃的,也是可憐。”

韓起嗯了聲,並沒有接話,只是摸出一個哨子,這個哨子非常奇怪,儘管韓起很用力地吹了一下,可是楚昭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側耳傾聽片刻,韓起方道:“那些人已經躡在陳大人身後離去了,我讓羅致派人跟着他們,雖然屬下親自護送陳大人嗎?”

風雪中,韓起的臉好像是冰雕一般冷峻,泛紅的眼珠子讓他看上去好像一個英俊的惡魔。楚昭縮了縮脖子,難怪自己身邊的人還有宮裡的內侍都說阿起好可怕,簡直不怒自威。

“阿嚏阿嚏阿嚏。”還沒來得及答話,楚昭已經忍不住連打好幾個噴嚏。鼻尖也變得紅彤彤的。墨黑的大眼睛因爲太冷的緣故,迅速變得水汪汪。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樣子。

剛纔還埋怨韓起給自己穿太多,此時楚昭一脫了外套才知道厲害。陳參一離開,英明神武的世子殿下瞬間現出原形。縱然天生就該是統御萬物的王者,到底現在也只是條需要被好好呵護的幼龍。只是鮮少有人能夠撥開那層神秘而變幻莫測的雲氣而已啊。

韓起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飛快地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世子殿下身上。然後他又摸出那個哨子吹了幾下。只聽嗖一聲,風雪中忽然出現一個頭戴兜帽的人。

“再去取一件輕裘過來。”韓起輕聲吩咐道。

“諾。”那人又鬼魅般地消失在了原處。

“這人是誰?”楚昭不由得很是好奇。自己怎麼從來沒見過此人。

韓起答道:“不瞞殿下說,屬下的師父正是鬼谷子。和薛振一戰之後,屬下已經得到了師父傳下來的另外一半鉅子令,獲得了師門傳承。”

“鬼谷子不是五十年前就死了嗎?”饒是楚昭沒什麼見識,也知道這個傳說中亦正亦邪、精通六韜的大楚第一高手。五十年前,正是此人忽然出現,單人匹馬幫初登基的慶正帝守住了潼關,阻擋犬戎鐵騎南下,才阻擋了一場彌天大禍。然而天妒英才,此人最終因爲抗擊犬戎而戰死,慶正帝尊其爲墨皇,列爲抗犬戎第一人,還在封狼山爲其刻石立碑。

“此事說來話長,殿下,眼見着雪越下越大,若是再不動身,只怕大雪就把山路封住了。謝老大人還等着您呢。”韓起出聲提醒道。

楚昭看了看鵝毛般的大雪,見韓起只着一件單衣,就有些心疼。

“地上雪那樣深,會弄溼我的鞋子,阿起揹我。”說着,世子殿下張開手臂,就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少爺。可惡地叫人想要捏捏那張白嫩的包子臉。若是能將這傲慢的小鬼欺負得哇哇大哭。想必也是極有趣的事情。

韓起搖了搖頭,按捺下心中忽然冒出來的奇怪念頭。他一邊走下三級臺階背過身去,一邊輕笑着說道:“殿下剛纔不是不怕冷嗎?”

“怕的,在阿起面前就怕。”說着,楚昭毫不客氣地跳到韓起寬闊的背上,大大的桃花眼貓兒一樣眯起來,風流滿溢。

世子殿下用寬大的披風把自己和韓起一起嚴嚴實實裹起來,伸出胳膊環着韓起的脖子,呼出的氣息吐在韓起耳邊,。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兩人靠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體溫,有種別樣的親暱感。

“現在知道冷了,先前爲何又把我給你做的白狐裘送人。”雖然忍不住說出心裡的埋怨,韓起還是揭下自己頭上的虎皮帽反手扣到楚昭頭上。

楚昭的眼睛被壓住看不見路,加上也很是心虛,就老老實實將下巴抵在韓起的肩膀上,整個人縮進溫暖的披風裡,央求道:“好阿起,我知道錯了。你快給我講講你師父的事情吧。我不怕故事長。”

韓起揹着殿下一步步穩穩地踏在雪地上,一面注意四周得動靜,一邊沉聲講到:“殿下可記得慶正帝手中那隻神秘力量吧?那就是我師父一手訓練出來的。墨家自戰國開始,便分爲齊墨相里氏、楚墨相夫氏和秦墨鄧陵氏三派,齊墨積極從政,楚墨遊俠天下,除暴安良,秦墨精通機關術。師父將三墨統一起來,建立了正,影,兵,雜四部。正部替慶正帝培養寒門官吏,影部精通機關製作和暗殺,兵部善於攻堅破銳,操練軍陣,圍殺敵人或者堅守待援。聞名天下的玄武營中許多人都是兵部出身,包括於懷遠和周祿。雜部便是百工並諸手藝人。可惜師父信錯了人,他的師弟聯合好友慶正帝一起害得他武功盡費,差點死於戰場。逃出來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宣佈死亡,並且舉行了盛大的國葬,而正,影,兵三部已經悉數爲慶正帝接掌,略有反抗和質疑的人,都被鳩殺,影部因爲一直在暗中做密探工作,也有一部分力量潛伏了下來。只有雜部,因爲不受重視,反而倖免於難。這就是慶正帝當年爲何能夠迫得世家節節敗退,之後卻又輕易爲世家毒殺的緣故。不過是報應而已。慶正帝死後,兒子不肖,這三部便也漸漸衰落下去了。後來師父隱居在上方山養傷,遇見被拋屍山間的薛振收其爲徒,又過了幾年,收我爲徒。有了以前的陰影,我和師兄從來沒見過面。師父死之前,曾經命令我向大楚皇室復仇,又說我們師兄弟只能活一個下來。大約師兄也接到過這樣的命令。”

聽到這裡,楚昭只覺得這個鬼谷子其實心裡挺變態的,只是他既然是阿起的老師,楚昭也不敢胡亂評價,只說:“阿起,你……你不會找我復仇吧?”

韓起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世子殿下鼓起來的包子臉,心裡充滿了憐愛:“怎麼會。慶正帝和世子又沒有關係。他殺了世子的祖母,我和世子殿下是同仇敵愾的。所以就把師父留下來的這些影部又招了過來,還有雜部之人,你不是說。”

爲了保護我,韓起也算費盡心機啦。

楚昭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伸長脖子吧唧一口請在韓起臉頰邊。

韓起愣了一愣,就有紅色一路從脖子紅到額頭。

潔白的雪地上緩緩延伸出一排腳印,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叫,更顯天地闊大而寂寥。

,!

121130177171151164132158第1章 .11家125第七章155第八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九十一章第1章 .11發表第九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六十七章第五十八章第七十七章第十一章120第一百零三章第十一章第四十一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五章146第一百零七章第三十四章第六章171130第七十七章176第十九章142141第八十七章151第七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六十八章第七章第四十四章第四十五章第三十五章122158132120118第四十六章第1章 .11140第十五章149119第七章第十一章139第五十九章第八十九章124第二十二章第2章 前傳2第十九章第十八章145第八章第三十一章第四十四章164第六十章第十五章第七十四章122第七章119120第四十九章131第二章121第四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九章第二十一章148第十五章122113137第二十章第二章116第七十九章第十六章
121130177171151164132158第1章 .11家125第七章155第八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九十一章第1章 .11發表第九十二章第十三章第六十七章第五十八章第七十七章第十一章120第一百零三章第十一章第四十一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五章146第一百零七章第三十四章第六章171130第七十七章176第十九章142141第八十七章151第七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六十八章第七章第四十四章第四十五章第三十五章122158132120118第四十六章第1章 .11140第十五章149119第七章第十一章139第五十九章第八十九章124第二十二章第2章 前傳2第十九章第十八章145第八章第三十一章第四十四章164第六十章第十五章第七十四章122第七章119120第四十九章131第二章121第四十九章第三十二章第九章第二十一章148第十五章122113137第二十章第二章116第七十九章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