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鐘聲響起,嚴梓熒纔回到了房間。
“啊,累死我了,這還真不是人乾的活兒。”她推開門,轉過身來時,卻差點嚇得跌在地上。厲語陌在幽暗的燈光中坐在牀上看着她。晃晃燭火將厲語陌的臉拉得很長,白麪如霜,眼神古怪,就連地上的影子也多了幾分驚悚之感。
嚴梓熒喘了幾口粗氣,站穩,“語陌,你幹什麼?嚇了我一跳。”
“不是說皇陵裡要戒口的麼?夜深人靜,還是不要大聲嚷嚷的好,免得打攪了別人的美夢。”
嚴梓熒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後腦勺,尷尬笑了聲,小心的扣上了房門,坐到厲語陌對面的牀上,“你我這一累,什麼都忘記了。作爲老一輩還要你提醒,真是不好意思。”
她的話語中雖暗含謙卑,但頭卻昂的高高的,眼裡目空一切,清高几許,莞爾一笑也像是在敷衍。
“對了,晞月她們呢?”
厲語陌摟住自己的肩膀,往其他兩張牀看了幾眼,“睡了。我是特意等你回來的。”
“你真是個好人,等我等到深夜。我都有些感動了。”
厲語陌聽她這樣說,臉上一紅,“梓熒,我想問你個問題。”
嚴梓熒一愣,眼簾垂下,故作豪爽地說道,“說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每日負責清掃棺木房的人是誰?”
若要取屍身腐水,必要尋屍源,皇陵中唯有棺房裡有屍源。聽聞北峒先帝逝世時有三百餘人陪葬,聚靈散之毒可能就取材於此。
嚴梓熒脣瓣抖了抖,眼神瞄到了別處,聲音輕飄飄的,“這…實話跟你說吧,在北峒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給皇帝守陵的守陵女日後一般都是要殉葬的。但是像我們這種只要守五年就可以出去的就是例外了。”
她一頓,又說道,“皇太后娘娘駕鶴西去後,會和先皇一併葬於此,到時皇陵纔會被封上。棺木房裡的陰氣太重,不輕易開啓,一年只用清掃一次。這幾年清掃的人都是慧蘭姐,她細心膽大,嚴姑姑對她很是信任。不過,你問這做什麼?”
厲語陌一笑,“只是好奇罷了,那皇陵裡可有煉丹爐?”
嚴梓熒聞言,臉色一變,“你到底是在懷疑些什麼啊?盡問我這些奇怪的問題。這裡是皇陵,最忌明火,怎麼可能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厲語陌見她生氣了,將口中的話嚥了回去,“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一天,明日還要早起,休息去吧。”
“我睡了,你別多想了。”嚴梓熒說完便倒在了牀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直到平穩的呼吸聲傳來,厲語陌纔看向牀腳,輕聲說道,“你都聽見了,怎麼樣?”
慕白從牀腳裡探出頭來,伸了個懶腰,“有事明天再說,現在這麼晚了,睡吧。”他說完還欲爬上厲語陌的牀。
厲語陌微微眯眼,笑道,“下去。”她尖銳的指甲抵在慕白的額頭上,稍稍用力就劃出一道血痕。
“小氣。”慕白賭氣似地下牀,跑到了自己的牀上坐着,忽然問道,“你今日可是吃醋了?”
他挑眉笑着,燭光柔和照在他衣襬上。舉手投足間的風流,擡眉側目時的風姿,驚豔無比。
“吃什麼醋?”厲語陌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體,背對着慕白躺下。
“我抱了玉綃。”
厲語陌冷哼了一聲,“我是怕你禍害少女,被你看上能有什麼好結果?你的陳年老醋我纔不吃,酸死了。”她念着,將頭埋在枕頭裡,閉眸睡了過去。
慕白笑容淺淺,漸漸消失在嘴角。所有人都睡熟時,他卻睡不着。他背靠着冰冷的牆壁,腦中想起玉綃中毒的事。
慕白忽而淡淡看了眼窗口,朦朧夜深中竹影散亂,黑影如魅。他一震,外頭有個會發光的鬼面正盯着他看。眸泛綠光,臉上是腐爛的碎肉,牙齒如刀尖一般,閃着兇兇銀光。
“誰?”
慕白胸口怒火燃起,看見鬼面轉身跑遠,他縱身一躍,追了出去。身影翩躚,長長衣尾被樹枝扯破,一塊碎布掛在了樹枝頭。待慕白追到花園處時,鬼面才停了下來。
慕白足尖落地,右手飛快抽出長劍,直指眼前之人,“你的主人是誰?你來此有何目的?”
低低的笑聲響起。慕白有些疑惑,卻見鬼面緩慢轉過身來,摘掉了臉上的鬼面具。修長的身體配上精緻的面容,驚爲天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卻是眼前之人面無表情,眼皮耷拉,死氣沉沉。乾枯的手指像是要索命一般往前伸着。
慕白微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偃仙…公主?”
又是一陣低低的笑聲,慕白還來不及揮劍,‘偃仙公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他急忙將長劍擋在胸前,哐噹一聲,御雪劍被擊落在地。
‘偃仙公主’一口咬上了慕白的脖子。鮮血涌出,雪白衣服染爲紅色。
第二日
嚴梓熒早早起了牀,收拾完畢後,站在門外衝着裡頭大喊,“你們倒是快點啊,要遲到了。”
厲語陌不緊不慢地說道,“梓熒,你自己先去吧,我們稍後就來。”
“那好,那我先走了。”
厲語陌適而轉身一看,眉頭微皺,“你的脖子是給老鼠咬了嗎?”
慕白揉了下發脹的雙眼,面色鐵青,他的脖子上有清晰的齒印,看上去傷口很深,沒有流血,“若真是老鼠咬的就好了。”
厲語陌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看見慕白不知何時換上了那件灰白長袍,她眼中多了幾分探究,“你昨晚出去了?黑眼圈這麼重,面色也不是很好。”
慕白一笑,搖了下頭,避開了她的問題,走至房門處,“時候不早了,該走了。玉綃呢?”
厲語陌掀開被子,笑了幾聲,“在這裡。第一天早教,若不去定會被人詬病。玉綃還沒醒,我就動了些手腳。”
慕白有些好笑地看着厲語陌畫在玉綃眼皮上黑色的大眼睛,輕笑着拉開了房門,還不忘損上兩句,“畫得真難看。”
“你…”厲語陌正扶起玉綃,聽見他這麼說,有些不爽。
但下一秒,慕白身子一陣搖晃,目光漂浮不定。她心下一緊,上前去扶
住了他,“你沒事吧?”
“沒事,不用擔心。走吧。”
厲語陌一手扶着玉綃,另一隻手還得扶着慕白,“你們兩個在第一天早教就變這個樣子了,那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下去啊?”
慕白眉目間總有虛脫的意味,他笑道, “最好就是那個曲姑姑罰我們去做其他事,那就可以不用與這些守陵的女子接觸,說不定還少一分危險。”
“看來你也在懷疑這些守陵女子有問題?”
“不,我不是懷疑,是肯定。”慕白說道,他昨日回房後,內功盡失,御雪劍也斷裂。他從未預料到那東西竟有如此大的力氣。御雪乃天下神劍,若是斷裂,必要望月閣的神羽纔可以焊接起來。
事情變得複雜了。
“你們還在這裡說些什麼,還不快些走,小心嚴姑姑懲罰你們。”
厲語陌回頭一看,屏翠從後頭走了上來,她的語氣和初見時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眼神中也盡是不耐煩,原本的嫵媚多情完全消失了。
“屏翠,我聽聞你是和劉慧蘭一個房間的?”
“是又怎麼樣?還不快走,小心受罰。”屏翠的目光閃躲,她越過她們,往遠處走去。
“她今日是怎麼了?”慕白小聲說道,他暗瞅一眼厲語陌,正巧看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厲語陌緊跟着屏翠,隨着她一併走入了早堂內。她們剛找個位置坐了下來,就聽見嚴歌的聲音,“都到齊了吧?時間也差不多了。”
“曲姑姑,還有慧蘭姐和梓熒沒來。”一個女子站起身說道。
“她們不是一向最守時的麼?”
厲語陌心頭正一陣疑惑,門在這時被大力推開,來者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姑姑,不好了。”
進來的人正是嚴梓熒,慕白雙目一寒,“嚴梓熒?她不是應該早就來了?”
“發生何事了?你這麼匆匆忙忙的。”嚴歌大力拍打桌面,怒氣升起。
“慧蘭姐她死了。我今早看見她在花園的枯樹那裡吊着。”
衆人聞言大驚,紛紛站起身,面面相覷。
嚴歌也滿目震驚,說道,“依慧蘭的性子不會自尋短見,你快些帶我去看看。”
此話一出,所有的女子都跟着嚴歌出了早堂。
厲語陌也站起跟了上去,她拍落衣服上的塵土,與慕白四目相對,“別告訴我,這件事也與你有關。”
慕白轉眸,嗤之以鼻,冷笑一聲,“我又不是殺人狂魔。若她真想害你,我便處她千刀萬剮。可我看她根本沒有那種心思,怎會下手?”
待走至花園看見吊在樹上的劉慧蘭時,厲語陌眉頭才微微皺起,劉慧蘭面色發青,嘴脣慘白,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看上去像是窒息而死,但又有些地方奇怪,例如說她脖子上的傷口。
厲語陌壓低了聲音問慕白,“劉慧蘭脖子上的傷爲什麼跟你的這麼像?你昨晚究竟去哪了?”
慕白沒有回答,臉上閃過一陣冷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