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知悉
齊娘子答應着要往外走,正好撞上蘋果笑吟吟的捧着個匣子進來,“王爺派人送東西回來了。”
顧琰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快拿過來快拿過來!”
齊娘子趕緊按住她,“王妃您慢點兒。”
顧琰打開匣子,裡頭還是些當地的特產小玩意兒什麼的。只是一張有字的紙都沒看到。
“他就這麼忙啊,連寫幾個字的時間都沒有?”
齊娘子笑,“許是賑災的事兒的確分身乏術吧,再說寫來寫去,還不就是安好勿念,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然後彙報行程之類的。”其實不是不想找個人模仿小爺筆跡的,可是王妃太聰明瞭,而且本身就是對書法比較有造詣的人。要是讓她看出不對來,那就成了畫蛇添足了。
顧琰瞪齊娘子一眼,不過想想還真是啊。從前就沒有給她寫過什麼聲情並茂的情書。如今都哄到手了,肯定更不會寫了。
“王妃,還要去打聽麼?”
“當然要啊,這些東西只能說明他這會兒人在哪兒。趕緊去打聽一下,幾時才得回來。我怎麼覺得事情有變,多半不能按時回返呢?”按說這會兒來信應該預報歸期了纔是。
“好,我這就去。”
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事情不太順利,要延期。顧琰自然不大高興,“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識大體。”這會兒別跟她說什麼災民有多慘,蕭允在那裡能起多大作用。大道理不是不懂,只是心頭還是有些不舒服。畢竟,她都要生了啊。到了這個時候,其實身體已經很難受了,卻是連個可以撒嬌的人都沒有。
所以這天明暉又抽空過來,聽到那聲嬌嬌的‘師傅——’,那是渾身一顫啊!他用衣袖拂了拂手臂,做出掃雞皮疙瘩的樣子。這丫頭,現在怎麼越變越嬌。難道真的是生存危機解除,骨子裡的嬌氣都冒出來了不成。
“很難受啊?”
“那當然咯!所以以後你一定要對給你生孩子的女人好一點。”
明暉微微有點囧,過來坐下道:“哪兒難受啊?”
顧琰立即扳着指頭說給他聽:晚上睡覺腿老抽筋,抽醒了牀上只有自己一個人。要是不小心睡成了仰臥的姿勢,一會兒就會頭暈、心慌、出汗的。鼻子也總感覺不太通氣……噼裡啪啦說了一通,好像好過點了。
明暉靜靜聽着,等她說完笑着將茶水遞了過來,“喝茶。”
顧琰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起來。
端娘從外頭走進來,“王妃,五老爺要一千兩。”
這個數額超過顧琰訂的上限了,所以賬房沒有直接就給。顧琰給訂的是一個月兩百兩,不賭不嫖怎麼都該夠了。至於想買古董什麼的,她堅決不慣着。另外,她還每月給顧琿和顧琇一人五十兩。總之作爲長女和長姐,沒有人能說她什麼不是了。顧琇的是她自己收着,給窈娘吃藥,打點下人等等。餘下的窈娘給她攢着將來出嫁好壓箱底。顧琿的是太夫人代爲收下了。至於錢氏的小兒子,爲了不落人口實也依次辦理。
“他這是中了仙人跳了,還是真當我是冤大頭啊?”
“據王管事傳回來的話,是五夫人攛掇着多要一些。今天干旱,田裡的收成不好。”
顧琰沒好氣道:“竟混到就靠着收租過日子了不成,讓人去查查他們是不是真給佃戶減租子了。還有那些鋪子,派人去查帳。”按說出嫁女沒資格回去查賬,可既然顧詢每月都管顧琰要零花,那她就查得。本來想着每月給出幾百兩省事省心,如今想要漲價,那她可得好好過問一下五房的財政了。還有錢氏,得讓人提點提點她,少出些幺蛾子。要不是如今她做了這個王妃,才懶得管那一家子呢。最多就是適當的幫顧琇一下。
“是。”
事情的結果就是發現渣爹的確給受災的佃戶減了三成的租子,好吧這說出去秦王妃的父親是個憐貧惜老的對她也有好處。適當補貼他一點兒沒問題,但不能由着他要。至於查賬的結果,他名下的鋪子就算沒在虧損,盈利也有限。有這麼個無能不管事的主子,下頭的人還不大撈特撈啊。看來錢氏也沒有精明到哪裡去嘛。顧琰便分別派了幾個人進駐那幾間鋪子監督。當然,出嫁女手伸太長不好聽,自然是在給銀子的時候讓王管事和渣爹溝通,以他求助的名義派去的人。顧詢聽說什麼都不要他的,幫他管鋪子,保準比現在收益多自然同意了。當然,等到以後收益多了,她也就不會貼補了。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誰能說她什麼。
至於錢氏,顧琰派去的人同太夫人說了一聲,她就被叫道京郊宅子裡侍疾去了。太夫人說她侍候的比其他媳婦好,喜歡她侍候。免了旁的三個兒媳輪值,就單要她在身邊侍候。這下她就沒功夫做別的了。太夫人出手還收拾不了她。
那天明暉略坐了坐就走了,他是這麼同顧琰說的:“賑災那邊出了點意外,事情比較棘手。秦王怕是要耽擱一陣子才能回來。”
“我猜到了。”顧琰吸吸鼻子。季太醫說鼻子不太通氣是正常的,有些嚴重的還要流鼻血。他解釋的原因,顧琰想着大概相當於後世說的內分泌變化導致。
“你別太掛心了,有什麼需要就出聲。”
“嗯。”她啥都不缺,就缺個在旁邊體貼關懷噓寒問暖的自家男人。
這段時日,除了明暉,朝華女史也是秦王府的常客。她自然是代表皇后來的。明暉是自己來,但同時也代表了皇帝的態度。來自公婆的關心,顧琰坦然接受。倒是沒想到生下晉王第一個兒子的王庶妃也開始隔三差五的登門了。
她是代表晉王妃來的,作爲監國王妃,尤其蕭允又是被晉王打發出去辦差的。這種時刻晉王府有人時不時來探望倒也是正常的。大概是因爲歐允那個古怪的門禁,或者晉王妃自己也不願意登門,於是派了這個人來。聽她說,顧瑾從這裡回去就病了,不然就會一起來了。
“不嚴重吧?”是心病還是身病?
“秦王妃放心,就是一些時疾,看着人有些蔫蔫的。我家王妃派了太醫給診治。開始還想着是不是要傳出什麼好消息呢。”
“不嚴重就好。至於好消息嘛,早早晚晚的事了。”
“誰說不是呢。”
這位王庶妃看起來很是和善的樣子,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家世一般就是個知府的女兒,但勝在知書識禮。而且生下晉王長子也不見半點張狂。這一點倒是比齊王的母妃像樣多了。
未幾,王庶妃告辭。顧琰便打發端娘帶上禮物藥品隨她一起去晉王府探望顧瑾。
王庶妃回到晉王府,安排了夠分量的人帶端娘去顧瑾的院子,自己去向晉王妃覆命。後者沒聽她說兩句就打發她出去了。
當晚王庶妃早早的就讓乳母將兒子帶了出去,自己泡在香湯裡沐浴。既然王爺肯定會過來,當然要以最完美的一面迎候。她的兒子已經四歲了,府裡都呼之大公子。因爲,王爺並沒有給他請封。一則是還小,二則是誰也說不好王妃還會不會生兒子,世子的位置自然是得空着。當然後頭這個原因最重要。
顧琰她其實早就見過,早在她還只是侍妾的時候,就見過顧琰到王府走動。不過那會兒她還小,沒怎麼長開。如今再看,又多了一些驚心動魄的美麗。難怪王爺一直念念不忘,王妃一直耿耿於懷了。
顧瑾讓碧梧打聽了一下,知道晉王果然去了王庶妃處,便是冷冷一笑。那天她從秦王府回來,他也過來了。不過顧瑾稱病,並沒有留他過夜。
端娘回來說顧瑾沒什麼事兒,就是人還有些消沉。這個倒是不奇怪,有些事情就是想通了也不可能馬上就變成另一個人。不過看了這個王庶妃,顧琰覺得要在晉王府後院殺出一條血路來怕是不那麼容易。不過這是別人家內宅的事兒了,同她沒有多大的關係。顧琰就此便將此事放下了。她如今最在意的當然只有肚子裡的孩子和他爹了。
這會兒齊娘子也收到了何山傳回來的消息,言及蕭允性命已然無礙,只是腿到底會不會跛,還得看恢復得情況。總之如今是萬萬不能挪動,更不要說長途歸來。
皇帝這邊也得到消息了,聽說性命已經無礙這才鬆了口氣。這個時候,讓他白髮人送黑髮人什麼的實在是太殘酷了。尤其還是這個最心愛的小兒子。至於腿,當然是不留下殘疾最好了。
明暉也覺得那麼一個天之驕子,完美得就跟造物的神奇一般,如果留下瑕疵的確是有礙觀瞻。不過如果死丫頭知道,說不得其實不介意,而且還會有那麼幾分慶幸。如今的僵局也就自然而然的解開了。不過這話他可不敢出口。皇帝派去的人沒有查到任何人爲的痕跡,似乎就真的是名駒難馴一場意外。
“皇上,那秦王妃那裡,還要繼續瞞下去麼?臣看她似乎已經有些起疑了。”
“徐徐告訴她也行,說和緩些,別把人嚇着了。她好像也不是一聽說這種事就要花容失色的小女人。”
“是。”
查到的結果是非人爲,只是皇帝心頭不得不思量一番。而且事情難道真的就這麼簡單麼?聽說皇祖父當年爲了擇定儲君也是勞心費神,還是父皇好啊,統共就生了他一個兒子。
告訴顧琰的時機是王太醫歸來,這會兒顧琰其實已經很懷疑了。她二十多天沒有收到小允隻言片語了。再是忙也不該如此纔是。而且她這都八個多月,再有半個月就到預產期了還沒聽說他就要動身回來了。三夫人前幾天過來的時候她問起災情,聽說已經控制住了。而且還大大的誇讚蕭允這次的差事辦得好。從前國庫撥出的賑災銀兩,能有十之一二用在災民身上就不錯了。這一次至少有六成。災民得到有效的救助,都十分的感激秦王殿下。
顧琰盯着王太醫,“王太醫,聽說你沒有回鄉啊。”在王太醫延假的時候,她就讓過來探望的小菊回去告訴小豆到他老家走一趟,結果前天傳來消息,王太醫根本就沒有返鄉。
王太醫噗通跪下,“是臣欺瞞了王妃,只是實在是情非得已。”
顧琰的目光在身旁齊娘子、廖永等人面前掃過,“你們瞞了我什麼?是不是阿允出了什麼意外?難道……”她一下子站起來,臉色大變,“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是他?”怎麼會呢,他馴馬的技術相當的高明。當時在三家馬場就連烏大少都自愧不如呢。
齊娘子和廖永在王太醫身旁跪下,“請王妃饒恕屬下欺瞞之罪。”
顧琰看看他們幾個的臉色,慢慢鎮定了下來,“看起來,事情已經有了好轉。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她的手在旁邊小几上猛地一拍,震得上面的小碟小盞小擺件都跳了一跳又落回原位。
齊娘子看她面容不怒自威,心道果然和我想得不錯。她認得顧琰有些年頭了,一直覺得她外柔內剛,不過真的看到她這一面還是頭回。
王太醫道:“啓稟王妃,摔傷的的確是王爺。他看到名駒一時心動,誰料不慎摔了下來。不過此事性命已然無礙。臣是坐馬車歸來,王爺會在臣出發數日後乘船繞行返京。他很希望能趕得上王妃臨盆。”
顧琰想了一下書房那張輿圖,這可繞得有點遠了。不一定能趕得上啊!
“他真的沒事了?性命無礙,那旁的呢?休得再欺瞞我!”
王太醫猶豫了下,“其實應該沒有多大問題了,只是靜待恢復。不過,小爺讓對外散佈的傷情比這略嚴重些。”
“這麼說,不是意外咯?”顧琰不關注蕭允是怎麼瞞過皇帝派去的兩個太醫的,她就關注這事兒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王爺說不是意外,但是沒有證據。皇上派去的人也沒有找到。那匹馬被剖屍檢驗,的確是吃了會導致狂躁的毒草。可到底是有人喂的,還是馬兒自己誤吃的,說不好。至於馬兒的來歷,那就是一匹還未經人馴服的野馬。不然王爺也不會一見之下怦然心動了。”
知道事情已經過去挺久,而且也沒有造成嚴重後果,顧琰的面色和緩了下來。她正懷着孩子,知情人都會選擇瞞着她的,就連明暉都參與了呢。那再怪罪眼前幾人又有什麼意義。
“王太醫辛苦了,下去歇着吧。你們也起來吧。齊娘子,我要每日知道阿允傷情的進展。”
“是。”
待到王太醫退了下去,廖永也出了這一重殿的殿門在外按劍守衛,顧琰用手摸了下自己剛長出不久的雙下巴。難道,晉王在皇帝還在的時候就要對兄弟下毒手了?不應該呀!
倒不是說皇家兄弟爭奪儲位用上殺招有什麼奇怪的。不用纔怪了呢!而是,晉王真的這個時候就要對阿允下毒手?他就是不知道皇帝到底還能撐多久,急也不至於急成這樣的。顧琰是有明暉透了個底,知道皇帝無論如何三年是沒有問題的。
這時候下手就算得手,的確是除掉了一個最有力的勁敵。可是就如同顧琰從前分析過得,此時還有一隻力量那就是魏王以及他收羅的齊王舊部。就算不是鼎足三分,但是也是一個前置。三分天下本來實力也有差距的。
還有,皇帝九個兒子,二十多個孫子。最大的孫子都十四了。他的選擇真的是有很多。就算不是最好的選擇,但要找到一個次好的並不難。晉王就這麼有把握,沒有了阿允一定是他麼?那難道如今他真的已經暗地裡集所有大權於一身了?
而且,阿允是皇帝最愛的小兒子。當年爲了雲夫人的死他曾經消沉了好些年。但那是找不到明確的仇人。這一次如果阿允真的死了,難保他真的還會那麼理智的選擇最適合即位卻嫌疑最大的晉王啊?
最後一個原因,顧琰始終不願意相信當年陌上那少年,已經變得如此人面獸心。當年他出事,第一個找來的不是晉王府的人,卻是時年才十三的阿允。那樣的兄弟情誼啊,連皇帝都準備將愛子託付的,怎麼會就變得欲除之而後快了?就撇開情誼,當年如果不是阿允作證,晉王和貴妃早就骨頭敲鼓了。這衝這個,他也不能下毒手啊。如果真的如此心狠手辣,那他手下的人不會人人自危麼?
再有,如果真的是晉王下手,他該斬草除根纔是。那個時候自己被瞞得好好兒的,只要讓人透點風聲再誇張一番,自己着急之下他再動點手腳,這腹中胎兒就很可能不保啊。晉王應該知道阿允馴馬的技術高明,而且他在戰場八九年,生死一線間也經歷過幾回。選擇用驚馬下手誰說不是網開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