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羽分不清虛擬和現實,只感覺自己在一片陰暗的虛空裡漂浮。像是細胞的最深處,又像是天地未開之前。
但他還能找到手中原實的所在,本能地捏緊在手心裡,這個動作他的大腦甚至沒有反應。濃烈的冰冷嘩嘩流動着,還在順着推力把他推向更遙遠更未知的地方。
突然身子接觸到了什麼實體,一股溫熱頂頭打退這些冰冷襲遍秦飛羽的周身。一冷一熱的碰撞在體內形成迴旋的氣流,像是把這片虛空旋轉攪碎一樣,秦飛羽的意識呼呼震響着猛然清醒。
他擡手就往那實體上猛地一抓,然後聽到一聲吃痛的嘶鳴。剛纔幾乎感覺不到眼睛在哪裡,現在終於可以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狀況。
手上粘着什麼,秦飛羽把手往眼前一伸纔看見手心裡細碎的銀藍色羽毛。再看手底下,活生生抓禿了一片皮羽,像是冬季荒蕪的土地露出的幹禿地表。
“哈?”秦飛羽趕緊一縮手,然後恢復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往前連爬帶蹭地過去,輕輕攬住烏帝修長的脖子道,“我們衝出來了麼?”
烏帝又是疲累又是“懶得理你”地叫了一聲,秦飛羽擡頭一看閃着半透明光芒的防護罩,以及外面波動的暗藍色水波,笑了一聲兩手抱住烏帝的頸子埋下頭去,“你實在太給力了。”
說着,他咳咳地連續咳嗽着轉身又爬回去,烏帝的孔雀屏依然華麗而穩重地打開着,絢麗的花紋下面是幾個散落着慢慢恢復意識的人。
“喂,你們怎麼樣?”秦飛羽走到他們中間,單膝着地左右輕推輕拍。然後才發現一個這些人是兩兩一對散落的,戰雲護着北辰雪,歐陽長風則挨着林歌。
“秦飛羽……”耳邊突然傳來脫力一樣的低語,沙羅鏗鏘的聲色竟然充滿了柔弱,秦飛羽趕緊握住她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臂。
“沙羅,這是幾?”秦飛羽把沙羅拉起來坐在地上,看她暈的幾乎眼睛裡旋轉出雪花來,和她對着晃了幾下頭就伸了兩隻手指在她眼前晃。
“去去。”沙羅恢復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嫌棄秦飛羽,一巴掌拍開他的兩隻手指,“你倒還有心情開玩笑。”
“這怎麼是開玩笑?”秦飛羽看看自己的V字指哭笑不得,用辨認數字來驗證一個人意識是否清楚是最有效的辦法。
“秦飛羽。”那邊又陸續傳來叫自己名字的聲音,似乎每個人清醒過來的本能反應就是先確定他在不在。秦飛羽半立起身子轉向其他人道,“我們衝出來了,現在在防護罩裡。”
“知道,要不然也不能一切正常。”歐陽長風摸了摸自己還有點殘餘震痛的手指,然後轉手拍拍還趴在烏帝背上的林歌,“你這猛將在體能上反而不如刺客麼?”
林歌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撐着一隻手臂坐起身來,“爲了換取全身冰封的那個技能,我把防禦和力量都抵出去了。”
歐陽長風理解地點頭笑道,“好技能都不是白拿的。”
秦飛羽一邊摸着下巴一邊聽他們對話,他不知道他們爲了獲取各自的技能都經歷了什麼,只是想到自己握住能發動羣攻技能的白澤長劍時鑽心的灼痛,暗歎這遊戲就沒有白給的東西。
烏帝的飛行變得平穩,其實也是防護罩罩着衆人在水流中自然順流行進。至於那條鯨魚,他們衝出來的時候已經藉着水流衝出了很遠,它早沒影了。
秦飛羽隔着防護罩看了一下外面的情況,用數據眼順着水流感知方向。不確定是不是朝着慈光城外去的,甚至不確定是不是還在那條護城河中。不過第六感沒有傳來危險的信號,似乎可以暫時放下心來。
“小雪?”那邊傳來戰雲輕輕的呼喚,北辰雪呼吸很平穩,只是很疲累的眼睛也睜不開,小貓一般趴在哥哥懷裡。這個古怪的小丫頭也在貌似睡着的時候更顯出貓咪似的天真,讓人見了就不禁心生憐愛。
“她沒事,只是想賴一會兒不起來。”秦飛羽走過來低頭看了看北辰雪,輕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戰雲本來是不喜歡別人對自家妹妹有什麼親密動作的,但是對秦飛羽開了例外。他總覺得他們兩個合在一起,都可以做北辰雪的兄長。 ωwш●тTk án●¢〇
沙羅又恢復了一下,撐着手臂站起來走向烏帝的頸子。烏帝好像認得沙羅的氣息,在她蹲下來撫摸脖頸皮羽的時候發出舒服的低鳴。
“辛苦你了。”沙羅低聲道,她的聲音一放低反而有一種珍貴的溫柔。
烏帝擡了擡修長的脖子,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沙羅一眼。沙羅沒明白,歪着頭正面對着那隻晶瑩的眼睛挑挑眉毛。
身後突然出現另一個腦袋,探出沙羅的肩膀來回看了一人一鳥兩眼,“你們在心靈溝通麼?”
“是啊。”沙羅哧地笑了一聲,也不知道剛恢復過來的自己怎麼就有精神跟秦飛羽調侃了。似乎這樣纔是緩解疲勞的最好方式。
“‘是啊’什麼,過來。”秦飛羽也忍不住笑了一聲,拉起沙羅就往其他人那裡走。他現在拉起沙羅的手已經習慣,就像隨手撥頭髮的動作一樣自然天成,也不知道身後的沙羅經常臉上熱熱地紅起來。
“數據眼裡看不見地圖指示。”歐陽長風迎着走回來的秦飛羽放下按着眼角的手指,凝眉搖了搖頭。
秦飛羽一邊點頭一邊盤腿坐下,沙羅順勢坐在他旁邊,“也許還在護城河中,如果是這樣的話算起來應該已經出城了。一會兒我叫烏帝往上去,我們出水看看情況。”
“現在不能麼?”林歌困惑地眯了眯眼睛。
“防護罩承受的壓力要一點點加大。”秦飛羽最瞭解原實的力量,雖然沒人告訴他,但他就像這顆小核桃的創造者一樣熟悉它,“如果猛地往上一竄有可能破裂。大家體力都在恢復中,再來個激流勇進什麼的也不好玩。”
林歌恍悟地點點頭,明亮的眼底有類似敬慕的深深的光。
秦飛羽乾脆閉上眼睛認真調整數據眼,但是閉了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睜開眼睛來回看了看那四個用奇怪眼神看着自己的人,他們的安靜眼神配上微笑感覺非常詭異。尤其是北辰雪,睜開眼了還賴在戰雲寬闊的胸膛裡,就用小貓剛睡醒一樣的眸子盯着自己。
“……他們傻了?”秦飛羽看了他們幾眼還是那個表情,轉頭靠近沙羅糾結地低語道。
“我哪知道,這樣好半天了。”沙羅低聲嘖道。
“沙羅姐姐,”北辰雪突然嬌聲嬌氣地開口,還把眼睛眯成了可愛的一線,“你和肥魚在一起真的很配。”
“哈啊?!”秦飛羽和沙羅同聲一個驚呼,同時伸出手指指着對方,一臉的“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秦飛羽,你別整那德性。”歐陽長風嘖了一聲擡擡下巴,他說的話總是有針刺一般的一針見血,“不是你抱着人家的時候了?”
秦飛羽睜大眼睛一臉無辜,沙羅則像觸動了什麼一般鼓着嘴撇開頭去。剛剛融入組隊的林歌不好說什麼,只是忍着笑圍觀。
歐陽長風雖然骨子裡有深深的特立獨行和孤寂,但調起侃來一點不遜色於秦飛羽。他一邊拍打膝蓋恢復腿上的力量一邊笑道,“剛纔衝出來的時候我們分成了三對,你二話不說就把沙羅抱在懷裡了。”
秦飛羽猛地轉頭去看沙羅,她像一隻要發飆的雌虎一樣呲了呲牙低聲道,“看什麼看!”
“不是不是,”秦飛羽眯着眼睛讓自己趕快冷靜下來,“就算那樣,那不是因爲緊急情況麼?”
雖然四個人都沒有動作,但秦飛羽看得見他們眼裡大大的“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咯”的攤手動作。
“想起來人生還真是寂寞。”歐陽長風特有的充滿磁性而又冷寂的聲色長長地嘆了一聲,這句話說得幾個人心裡都莫名地一顫。他又伸手攬住林歌的肩膀,“你們男女配對,我們兩個爺們只好兄弟相依咯。”
林歌想這個組隊裡是不是都是秦飛羽那樣人格分裂的,每個人身上似乎都有完全相反但卻融於一人的特質,嘖了一聲糾結道,“你怎麼說的好像很悽慘一樣?”
“就是很悽慘啊。”歐陽長風聳聳肩膀,又轉開視線笑道,“好了,沙羅,你的臉都要成番茄了。”
“歐陽長風!”沙羅狠狠地往下拍了一巴掌,擡身就要往歐陽長風那邊去。結果突然傳來一個震盪外加低鳴,秦飛羽趕緊上手攔住沙羅。
“這是肉啊,大小姐。”秦飛羽見她剛纔不管不顧就一個大巴掌下去,忘了烏帝的皮羽也是有痛覺的。
“呃……抱歉。”沙羅被秦飛羽一提醒,有點囧地撂下手,狠狠地瞪了歐陽長風一眼。後者則及時閃避了這個殺人的目光,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向防護罩觀察外面的情況。
“小雪,你能起來了麼?”秦飛羽好容易把沙羅推了個轉身,然後走向戰雲單膝着地。
“我在哥哥懷裡睡會兒。”北辰雪把已經埋下去的頭不滿地露出來,撇嘴道,“肥魚你幹嘛總是盯着我,你去和沙羅姐姐一起嘛。”
“……果然你們女孩都喜歡八卦的。”秦飛羽對女人的一些概念理解在沙羅和北辰雪兩個身上都得到驗證了,無奈地攤了攤手,“我說你能起來就起來了,我們要上去。”
“上去?”北辰雪立刻小腦袋一挺。
“都打起精神來。”秦飛羽一邊點頭起身一邊感覺着原實裡的力量波動,仰頭看着半透明的防護罩往烏帝的脖子那裡走,“烏帝,水壓能適應麼?”
烏帝發出一聲低鳴,然後秦飛羽的手撫摸上它脖子上的皮羽,“那就往上去,到了水面可見的地方停一下,別不知道什麼狀況就一頭衝出去。”
孔雀扇扇巨大的翅膀,頂着水壓往上飛去。防護罩劃過水波發出壓迫的聲音,幾個人都穩住身形以免在孔雀背上滑動。
暗藍色的水光漸漸清澈明亮,像是就別的破曉終於降臨黑夜。秦飛羽突然伸手一按烏帝的脖子,“停一下。”
烏帝應聲停在防護罩裡,等着自己正經猥瑣參半的主人打量情況。
秦飛羽使勁眯了眯數據眼,沒有野怪的提示也沒有異常信息的聲音,點點頭道,“走了。”
於是在蜿蜒的水流裡突然迎空飛出一隻華麗的孔雀,在完全衝出去的一瞬間秦飛羽收回了防護罩,原實的力量不能浪費,維持防護罩是一直需要力量補充的。
“呼——”衆人都長出了一口氣,迎面的清涼空氣化風而來,簡直就像一瞬間登仙了一般把深處水底的鬱悶一掃而光。
秦飛羽做的很好,適應着上升的壓力再衝出來,以免造成什麼突然的不適。他從烏帝背上迎風站起來向下望去,然後指着某個點說道,“烏帝,往那兒落。”
於是烏帝一個迴轉,孔雀尾一掃把衆人護在背上,向地上飛降而去。
“哎哎?!”烏帝剛一挨地秦飛羽立刻覺得不對,連忙一拉它的脖子讓它再飛上半空。
“怎麼了?”其他人不明其意地圍過來。
“嘖,有點糟糕。”秦飛羽眯着眼睛,咬牙拍了一下額頭。腦海中的系統提示音一恢復正常就滴滴響個不停。
“進入:不毛荒谷,請開啓戰鬥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