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鸞的手再次撐在那人胸膛上，努力控制着兩人之間的距離，掌下是對方強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直達心底深處。“放開我！”
“不放！”鳳墨曦答得簡單幹脆。
紅鸞低着頭挑眉，抿了抿脣試圖威脅，“你信不信，我有至少一百種方法可以讓你主動鬆手。”
“當然相信！”低沉的笑在頭頂陣陣的響，而鳳墨曦這會兒似乎變得特別的不依不饒，“但是我知道，你會用第一百零一種方法，來讓自己不威脅我。”
“你……”
“你不是一直問，我們有沒有見過面嗎？”鳳墨曦突然嘆息一聲。紅鸞擡頭，看着鳳墨曦微揚起的下顎，光潔，白潤，弧度完美。上天對這個人真的是賦予了最優等的待遇，不僅給了他一副極好的皮囊，還給了他超羣的智慧。
“你初離開天山的時候，我於另一座峰頭，望了你很久。”
他放開她，略微退開一步，低眉凝着那張精緻的小臉。擡手，指腹輕輕撫上那瑩潤的肌膚，感受着指下細膩的觸感，又是一聲嘆息，“我原本就是去找你的，等我到了的時候卻正好碰上你離開。沒辦法，就只能這麼一路跟過來了。”
“原來真的是你！”紅鸞愣愣地看着鳳墨曦，突然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你，你是說，你是專程來找我的？爲什麼？”
鳳墨曦沒有說話，手指在紅鸞臉頰上細細地描繪着。他眉心輕蹙，描得極爲認真，眼中帶着濃濃的深思，似是在回憶着什麼。
鳳墨曦的手不同於一般練武者那般粗糙，相反，還保養的特別好。紅鸞一直以自己的好皮膚爲傲，可自從認識了鳳墨曦之後，就發覺各種不如人，實在氣悶地很。而這時候，那人在自己臉上輕觸描摹，滑滑的，癢癢的，攪得心都是亂亂的。她想推開，卻又莫名地覺得安心。
良久，紅鸞咬着脣學鳳墨曦嘆氣，“我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我少了一部分記憶。或者這麼說吧，我失憶了，而記不起來的那部分應該是在我很小的時候。雖然從小到大的事情我都記得，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有時候腦海中會閃現一些畫面，記憶中是沒有的，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些畫面跟我有着很直接的關係。”
紅鸞頓了頓，擡頭，認真地望着鳳墨曦，“如果你真的認識我，曾經出現在我丟失的那部分記憶裡，那麼你是否能告訴我，我是誰？”
我是誰？
十五年來，她雖不在乎，卻也不能完全放下。她甚至記得前九世裡自己是怎樣一遭遭走過來的，卻偏偏記不得自己在被老頭子帶到天山以前的事情。不是她計較凡塵紅世裡的俗家身份，而是她若想打開天界之門，重新回到那個真正屬於她的地方的話，必須找到這一世裡的源頭。
兩人回到豔霞樓的時候已經到了三更時分。月無痕和雲宸都在坐在院中，一見紅鸞回來，雲宸便疾步迎了上去，抓着她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邊，確定沒少胳膊沒少頭髮後才長舒一口氣，“怎麼到現在纔回來，不知道師兄會擔心麼？”
緊抿的脣在雲宸一番噓寒問暖下略略鬆動，只是鬱結的心情還是打不開，勉強笑了笑，“對不起師兄，讓你擔心了。我沒事，只是路上被些事情耽擱了。”
她擡頭瞟了眼月無痕，目光從他略微探究的眼神移到跟前石桌上，那裡，放着一個黃色的小包裹。
紅鸞不由挑眉。
這個顏色和形狀真的是太熟悉不過了，因爲他們忙活這一晚上折騰這麼久，全都是爲了這個東西。可是，他們從宗廟拿到的那個還在鳳墨曦的身上，那麼月無痕跟前這個，又是什麼？
鳳墨曦走上前，將從宗廟拿回的那個玉璽放到月無痕跟前。月無痕打開自己手邊的包裹，兩個一模一樣的傳國玉璽，登時出現在衆人眼前。
“怎麼會這樣，你們懂行情的看看，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紅鸞湊上前略略比較了一下，這東西她不熟，實在看不出問題在哪。論新舊，兩個差不多，看成色，都是十足十的黃金，就連印鑑文字都是一模一樣的。
紅鸞姑娘今天煩心事挺多，心情不太好，將作爲一國至寶的玉璽丟下的時候還帶了三分火氣。
月無痕探究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掠，抿着脣道，“這兩個都是真的。”
“什麼？都是真的？開什麼玩笑，玉璽不是都只有一個嗎？”紅鸞一手一個，將兩方玉璽再次拎了起來。這次看得稍稍仔細了些，終於發現了不同之處。
刻在玉璽上的字，除了“大越國鑑”四個繁體大字外，右下角處還繪有一個圖案。紋絡複雜形態威猛奇特，看起來有些像上古神獸的樣子。乍一看，這兩方玉璽上所繪圖案沒什麼不同，但仔細一瞧便可發現，這其實是兩頭不同的神獸。
月無痕拿回來的那方，繪的是麒麟，而他們從宗廟拿回來的，繪的則是獬豸。麒麟和獬豸就形態上本就有些相似，又是刻畫在這麼小的地方，認錯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在九州大陸，麒麟或許不讓人陌生，但獬豸，知道的恐怕就很少了。
“原來是這樣子的，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紅鸞擡頭看向月無痕。
月無痕垂下眼，不知是猶豫還是在斟酌詞句，停了會兒才緩緩道，“其實大越的國璽一直都是兩個，只是作用不同而已。一個是帝王印信，用來頒佈國法詔書之用，那個繪有麒麟的便是。麒麟是象徵大越的神獸，所以玉璽上便繪有他的刻畫。另一個則是代表着傳承的意思，也就是繪着獬豸的那個，只在頒佈傳位詔書的時候用。除了嫡傳皇嗣，很少會有人知道傳位詔書所用的印信和普通的不同。這在大越皇室中，算是個不傳的秘密吧。”
“原來是秘密啊！早知道就不讓你說了！”紅鸞揚了揚眉，懶懶地放下東西。正欲離開，忽而想到什麼，停住腳步，回身問道，“你剛纔說這個秘密只有嫡傳皇嗣才知道，那宇文熠知道嗎？”
“應該是不知道的，父皇……咳咳，我是說，皇上應該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吧。”月無痕別過臉，再次將自己隱在暗處。
“宇文熠被嚇唬了一晚上明天指不定又會出什麼幺蛾子呢，今天天晚了，早點休息，等着應付明天的事情吧。”紅鸞看了看他，偏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累啊，我先去睡了，你們慢聊！”
說完，也不理會其他人，自己進了房。
鳳墨曦望着那抹有人刻意迅速的關門時瞬間消失的倩影，俯首一笑，朝身後的月無痕和雲宸隨意地擺擺手，也回自己房間去了。
而云宸看着這奇怪的兩人，眉心不自覺又揪成了一團。
回到房裡的紅鸞氣呼呼地往牀上一挺。她到底在氣什麼，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這一世的身世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不是嗎？只要集齊她想要的東西，打開天界之門，她在塵世的歷練也就結束了。那麼，現在，她到底是在氣惱個什麼嘞？
有了，是生氣鳳墨曦的不坦白，一定是！
他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坦白講出來？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到底又算是什麼？他對她又抱又親又吻，把她紅鸞當做是什麼了？過分！實在是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
挺屍的某人一個跟頭又翻坐起來，抓着腦袋使勁兒搖了搖，卻怎麼也搖不走腦海裡的那個影子。
那日孤峰山頭，回眸時的一瞥驚鴻。
那夜危急關頭，風華耀月的銀光一抹。
那玄機密道里，費盡心思的幫助安排。
還有今夜，朗朗乾風中，皎皎明月下，斯人俯首一吻，留在她心頭的不止是那片刻的溫柔。
該死！爲什麼，爲什麼她會爲了他而煩心？爲什麼早已看透紅塵情愛，冷血冷心的她會爲了他煩躁不堪？
不該的，不該是這樣的！她不允許，不允許！
再次晃了晃腦袋，乾脆覺也不睡了，跳下牀，打算出門去找某人問個清楚。
出了門纔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鳳墨曦住哪。沒奈何，只好憑着自己不太靈光的第六感和極不靠譜的方向感去找。
繞過幾間房屋，憑着自己對那人氣息的感覺，總覺得都不是。忽地頭頂一亮，雖然很暗，但在這深沉的黑夜中還是讓敏銳的她感覺到了。一擡頭，看到樓上有間屋子亮起了燈。一燈如豆，很是昏暗，似乎並不是用來照明用的。
紅鸞略一沉吟，飄身翻了上去。
幾乎是在靠近房門的一剎那，一道寒氣極強的流光突然從內極射而出，饒是紅鸞在第一時間反應躲開，還是被那極強的劍氣削去了一縷髮梢。
“是我！”躲閃的一剎疾聲低喝，房門嗖地打開，閃出月無痕瘦削筆直的身影。
“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了？”紅鸞翻了個白眼，也不等主人家發話，自動自覺地越過月無痕走進房內。
月無痕於她身後關上門，回過頭來看着她，神情淡漠，眼中卻帶着幾分疑惑和探究，“你剛纔不是說，累了要去休息？”
“本姑娘又不想休息了，出來巡視下看有沒有賊，不可以嗎？”紅鸞走到桌邊，看着擺在桌上的兩方玉璽。“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就是在研究這個東西？”
月無痕不語，卻快速地走到桌邊將東西收了起來。冷冷的目光落在紅鸞身上，那意思就好像在說，姑娘你可以離開了，這裡不方便你留下。
可偏偏有人醒着聰明裝糊塗，非但沒有走的打算，還一屁股坐了下來，很主人翁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說說，你打算怎麼對付宇文熠。”
月無痕淡淡揚眉，“我沒說過要對付他。”
“砰！”
一聲輕響，紅鸞將剛喝了一口的茶杯往桌上一墩，擡頭笑道，“真的？看來你真的跟那個皇宮沒有關係，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顧忌什麼了。本來我還只是想找宇文熠一個人晦氣，在不傷及無辜的情況下似乎有些麻煩。現在好了，既然你不關心，那我大可放手去做了。”
“既然知道是無辜，爲何還要去傷及！”月無痕聲音清冷，好好的夏夜都被他攪得跟二月初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