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路過,看見一個身材這麼高大威猛,長相俊美無儔的男子抱着孩子來逛樓,紛紛都是一副這人有病的表情。
凌北野纔不在乎,輕輕的開口:“哦,我兒子很喜歡你,他生日約摸着也快要到了,上次與他來看你耍火槍,我問他想要什麼生辰禮物,他一直指着你。
“我左右不能把姑娘你買回去,便尋思着送他照着姑娘你樣子剪的剪紙,恰巧小時候我也學會些裁剪的本事,還請姑娘花些時間,本……我給的賞錢不會少的。”
茗瀾的確是怕自己暴露了,但是小容君一臉的期待,她倒是也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夠推辭了。而且,這個殺伐果決的凌北野,對待身邊人和看得上的,出乎意料的禮貌啊……
凌北野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頭上的冠宇素雅倒也奢華,本來身材高大,他穿着白袍也到底比不得那些儒雅書生,不過把平日裡那些個戾氣的的確確給遮掩住了。
茗瀾只好硬着頭皮:“可以……但,奴家小時候臉上受過一些傷,只怕是不方便露臉了。”
凌北野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他是這樣說的:“沒事,反正我兒子說不定也只喜歡你帶着面紗的樣子。”
茗瀾:“……”
凌北野這樣一說,她反倒覺得自己無話可接了。
凌北野一揮手,痛快的扔了幾個大金錠子給旁邊的一個小郎君,脣紅齒白的小郎君立刻喜笑顏開的把三人往七樓上拉。
七樓的隔間,一個賽一個的豪華,幾乎是帝都東臨最有權有勢的權臣或者是商賈才能消費得起的。
他們那羣隔間裡面,有典雅清雋的流水小橋,有富麗堂皇的華麗裝飾,寶物名畫應有盡有,賽一個院子那麼大。
凌北野一把小容君放在地上,他就開始滿地亂跑,一會把夜明珠當彈珠玩兒,一會拿着玉往嘴裡塞。凌北野見了不管,要是孩子弄壞些,他便直接買下來。
茗瀾眼角抽抽,她極其想要約束這個熊孩子,但無奈立場不允。
凌北野招了招手,示意茗瀾坐下,於是茗瀾順從的坐在了一個紫金鸞牀上,儘量讓自己身姿看起來自然些。卻見到凌北野眉頭緊鎖,他一臉不耐煩,本來不想說的,卻到底忍不住罵了一句:“你他媽的能不能規規矩矩坐着啊!本王……我這剪紙是剪給我兒子的。”
小容君聽見自己爹爹在這裡亂罵人,有些生氣,立刻放下手中的當抹布玩兒的真絲繡帕,直朝着凌北野跑過去,於是凌北野莫名其妙捱了自己兒子兩拳頭。
茗瀾被罵了一句,幾乎要火冒三丈:“你……”
可是當她轉頭一看鏡子,黃銅鏡子裡,自己的水蛇腰幾乎軟的不像話,一個勁兒的往下面塌,曼妙的身姿美不勝收,看上去既輕浮,又招搖。
茗瀾一看老臉一紅,她是蛇妖呀!她也不是故意露出這種體態的。
她也不想……
茗瀾極其不自在的使勁擡起自己腰身,嘗試着調整一下。凌北野那臭臉才總算是放鬆了一些,那嫣紅的剪紙在他手上翻飛,聽話得不得了。凌北野那高大的身子卡在座椅間,顯得有種反差的可愛。
他俊美的臉頰隱在迷糊不清的光影間。茗瀾一瞬間看呆了,她不覺間有些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殺他。可……不覺間,茗瀾的腰又塌了下去。
凌北野一皺眉兇得像個閻王爺一般。
茗瀾有些後怕的挺直了腰板……
還是殺吧。
凌容君坐在地板上,過着家家,下一刻,忽的渾身抽搐,摔在地上,嘴裡嗚咽着,打起滾來,兩人都着急站起,凌北野一個箭步衝過去,險些把桌子撞飛。
他抱起孩子在懷抱裡連哄帶拍的,放在牀上,掀開一角,裡面果然是那些可怕的紅色魚鱗。小容君叫喊着叫喊着,不停的哭,好一會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凌北野一邊擔憂的看着自己孩子,一邊嘴裡叫罵着:“一羣庸醫……”他想着自己的夫人從來沒和他提過這件事,可巧他那日給孩子沐浴的時候發現了。
茗瀾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湊了上去看。這本來是也她的兒子,但她忘記了自己此刻只是個天香閣的風塵女子了,這算越矩。
她聽見凌北野的那句嘟囔,同時又一次看見了凌容君身上的傷。
下一刻,凌北野一轉頭,狠辣的盯着茗瀾,幾乎要被她給生吞活剝了一般。茗瀾還沒有反應來,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凌北野給狠狠的掐住了,她整個人被懸空舉到空中,幾乎喘不過氣來,天旋地轉,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凌北野惡狠狠的說到:“記住你的身份!要是本王聽見第三個人說我兒子是個怪胎之類的話,你的性命就別想要了!”
茗瀾雙腿懸在空中,她知道凌北野沒有懷疑自己的孩子是妖怪,只當孩子命運多舛。
人言可畏,特別是花樓這種地方流言傳得格外快,要是讓世人知道凌容君有怪病,別人會怎麼捉弄他欺負他?他的一生都會在陰影下度過……
茗瀾幾乎腦子缺氧,她的手臂上傳來刺痛感,雙腿也不可遏制兒合併在一起,血肉在交融,即將變出蛇尾。茗瀾知道,這是自己遇到危險的本能反應。
但是,不能變……不能變……她使勁的抑制自己,心中默默禱告,才被凌北野放下來。
她一下子摔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她剛剛幾乎被凌北野給掐死。這個混蛋……
她顫抖着站起來,雙腿一軟,險些又摔一次。要是沒有記錯,自己上一秒還是齊王世子最愛的姐姐,要被齊王剪成紙人的女人,現在就是在齊王臆想中傳出傷人言語的賤人了。
這個凌北野,護崽也不至於這樣啊,這小時候在宮裡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茗瀾本是開玩笑一想,卻忽的呆住了。
只生一個……如此護崽……
她霎時間怔住。
凌北野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無奈扶額。
兩人之間的氣氛愈來愈尷尬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偏偏,茗瀾聽見了更加尷尬的事情,他們右邊的隔間裡,傳來了一陣一陣的叫喊聲。
這七層樓的隔間極其巧妙,房樑雖是相通,有的隔音極好,有的卻沒有什麼隔音作用。茗瀾反正不相信是陸晏隨便修建出來的,一定有什麼特定的隔音規律,方便陸晏安排不同人在不同的房間,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好去暗算別人。
茗瀾一聽叫喊聲,雙耳一紅,幸虧自己帶着面紗,不然更加尷尬了。
她一擡眼,牀榻上面的小傢伙凝着眉毛思索,似乎在忍受着什麼苦楚,但不一會,居然又變成了笑臉。茗瀾看了哭笑不得,這孩子也太會挑時間暈倒了吧……
她又忌諱凌北野,怕他再掐自己,便移開眼。凌北野似乎也不自在了,掩飾性的咳嗽了一下,轉移話題道:“那什麼,我們繼續,你坐回去。”
茗瀾見凌北野都沒打算管那聲音,便不打算矯情,坐回了牀榻上。可是下一刻,對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還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隔壁房間裡面的隱隱透出的燈火一盞一盞的也被吹滅了。
茗瀾訕訕,凌北野直不坐如鬆的剪着手上的剪紙。
不知煎熬了多久,隔壁聲響才消停了一會兒,這邊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偌大的房間裡安靜到只能聽見兩人均勻的呼吸聲,顯得有些曖昧,可偏偏小容君在一旁,才消解了些許怪異。
茗瀾不知爲何,自己就脫口了:“您……應該是赫赫有名的齊王吧。”
凌北野看也不看她:“是,好認麼?”
茗瀾點了點頭:“嗯……可,怎麼會帶世子來這些地方,這些地方可是喝花酒的。”
“嗯……”凌北野皺眉思索良久,許是手上小人剪得好,他心情不錯,便回答了茗瀾這兩句話:“因爲這裡東西最多最貴。我兒子現在治病,不能往外跑……反正天香什麼都有,帶他來見見世面。”
凌北野詞不達意的含糊了幾句,茗瀾霎時間明白了。她一直以爲凌北野不知道小容君的病情的,至少不知道是中毒,畢竟那些疤痕看上去怪噁心的,顯得她兒子活像一隻海溝裡發漲的蛆蟲。
可凌北野不光知道,甚至還瞞着自己給孩子找了好多醫生。
茗瀾現在算是明瞭,凌北野自從滴血認親後,格外在府裡縱容自己,多半是因爲,他以爲自己是由於兒子生病,纔沒心情行房事的。茗瀾想着,心臟狠狠的打了個顫。
她甚至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兒子被下毒了……
可陸晏說,那毒天下無雙,除了他無藥可解。而且依着凌北野的性子,知道了必然鬧得天翻地覆。自己要是告密,陸晏被是凌北野逼急了,哪能給解藥?而且這也就意味着,自己說了就是打算依賴凌北野了……
可,陸晏說凌北野的真面目,真面目又是什麼?
而且,凌北野在天香這麼些年進進出出,陸晏作爲老闆都殺不了他嗎?
她正想着,看見牆上出現了九條巨大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