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孟君淮的臉色,阿禮當然知道自己惹父親不高興了,只不過,他又並不認爲自己錯了。
於是從正院外到堂屋的這一路,阿禮都沒吭氣兒,沒跟孟君淮作解釋也沒跟蘭婧道歉,蘭婧被孟君淮抱着同樣不吭聲。
隨着他們進院,院中其他孩子也安靜下來。侍衛們識趣地告退,幾個孩子互相看了看,跟着孟君淮一起進正屋。
玉引從臥房迎出來,見蘭婧眼眶紅紅的,忙問:“蘭婧怎麼了?”
“母妃……”蘭婧每一旬會來跟玉引住一天,當下跟玉引也算熟悉,便伸着小手要她抱。孟君淮輕喟,邊將她放下邊聞言道:“別讓你母妃抱,你母妃懷着孕呢。”
蘭婧就不再說了,乖乖地站在一邊,一語不發。
孟君淮和玉引各自在八仙桌兩邊落座,大大小小几個孩子站在屋裡,大多因爲不知發生了什麼而有些懵,只有阿禮明顯面色不好看。
孟君淮平了平息:“阿禮,方纔那些話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說妹妹?你解釋解釋。”
“她太愛告狀了!特別討厭!”阿禮張口就是聲討,說得蘭婧眼眶登時又一紅。玉引趕緊把她攬到身邊哄,看着阿禮也嚴肅了幾分:“不能這麼說自家人。蘭婧怎麼惹你不高興了,你把原委細細說來。”
阿禮鼓鼓嘴,到底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他說,蘭婧什麼都要告訴長輩,說好了是秘密的事情她也還是會往外說,一點信用都不講。
最近的一次,還害他和阿祺連帶尤則明、尤則旭兩個表哥都被打了手心,年紀最長的尤則旭尤其慘,手腫了得有小半個月,回尤家休息時還又捱了頓板子。
原因是這樣的:前陣子又是過年又是太上皇離世,事情太多,幾個孩子就都有些心浮氣躁,讀書讀得不紮實。那范進這個當先生的必須盡職盡責地管,於是很嚴肅地給幾個孩子都加了功課。
府裡的孩子原沒有太不懂事的,乖乖的該寫就寫、該背就背,結果,蘭婧有一天不知是走神了還是聽錯了,範先生交代背一篇功課……她錯背了另一篇。
第二天她就跟範先生解釋說不是沒用功,是背錯了。可是,功課沒完成還是沒完成啊,範先生還是打了她手心兒。
於是蘭婧的兄弟姐妹們不高興了。
用阿祺的話說,他們覺得範先生也太刻板了。蘭婧並不是貪玩不好好唸書啊,只是背錯了篇目而已,她背下來的那篇也背得挺好啊!
所以幾個男孩子一商量,擼袖子替蘭婧出了口惡氣!
也沒幹什麼別的,就是把範先生的椅子腿鋸了一條,又小心翼翼地堆好、擱好,乍一看看不出來,範先生一坐摔一屁墩兒。
然後他們誰也不承認是自己乾的,這事兒就不了了之。
沒想到蘭婧把他們給捅出去了。
蘭婧當天下午就跟喬氏說,他們把範先生的椅子給鋸了。喬氏到底位份低,雖然並不是個刻板的人,也不敢蠻這種“欺師”的事。
她就想,不至於鬧大,但至少應該讓尤側妃知道?
喬氏就去東院走了一趟,尤側妃就把院子裡幾個男孩子全罰了一遍,還讓出主意的阿禮必須去跟範先生道歉。
至於尤則旭回家又挨頓板子,也還是因爲這事。尤家覺得阿禮多大你多大啊?他們惡作劇你也跟着折騰?去王府還不知道有點分寸,你就欠揍!
所以這羣男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受了皮肉之苦。
完事之後他們一打聽原委,都氣蒙了。
——哦,我們爲了蘭婧去算計先生,結果是蘭婧把我們賣了?!
是以阿禮打從那會兒就看蘭婧不順眼,覺得以後有什麼事都不能告訴她,不然他們不知道還會吃多少啞巴虧!
阿禮一說完,孟君淮就拍了桌子:“你還敢鋸先生椅子腿!你是找揍啊你!”
“……爺,這事兒側妃罰過了。”玉引邊說邊遞眼色把他勸住——鋸椅子腿這事兒罰過了,這篇就算翻過去了好嗎,現下的問題是幾個孩子之間的矛盾!
大大小小一起排擠一個,這個問題顯然比較糟糕。
玉引想了想,就跟阿禮阿祺說先回東院歇着,晚膳時再過來,她跟他們說說話。
她打算用晚上前的這段時間讓和婧先跟蘭婧說說,讓她別光顧着難過,日後要學會如何與人相處。然後等阿禮他們再來,阿禮承認惡作劇的事兒是他們不對,蘭婧再道個歉說自己不是故意告狀的,這就皆大歡喜了嘛!
結果事與願違。
阿禮和阿祺前腳剛走,和婧就拽着謝晟說一起去西屋讀書。而讓玉引皺眉的,是和婧在離開之前,很不高興地瞪了蘭婧一眼!
“……”玉引和孟君淮相視一望,只得喊來凝脂,讓她先陪蘭婧,二人進西屋去問和婧的話。
孰料他們剛闔上門,和婧就先說話了:“母妃您別讓我哄蘭婧,我也不喜歡她!”
“和婧。”玉引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你怎麼也這麼說,你是大姐姐啊。”
“可那件事就是蘭婧不對啊!”和婧張口反駁,“她這叫……這叫背信棄義!過河拆橋!卸磨殺……”
她說到這兒停住了,覺得阿禮不是驢。
於是她換了個詞:“鳥盡弓藏!”
“嗯,看來書讀得不錯。”孟君淮一拍她額頭,“那你說說,阿禮他們鋸先生的椅子,對嗎?”
“這是兩件事!”和婧算得特明白,“阿禮他們鋸先生的椅子不對,尤母妃罰他們了。蘭婧這麼做也不對,我們就可以不理她!”
哎你個小丫頭還挺會說……
孟君淮和玉引交換了一下神色,他在感慨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則在想,看來在這件事上,他們和孩子們的想法不同。
在他們看來,蘭婧的做法不算錯,因爲在他們的角度上,他們覺得自己是長輩,自然應該知道他們的各種事。蘭婧告訴他們不算錯,如果故意隱瞞纔是錯。
但對孩子們來說,他們會有一種單純、直接的“義氣”,會覺得蘭婧這樣就是叛徒!就不喜歡蘭婧!
——這麼想好像也能理解。
玉引一時間便也不知道該說誰好,讓她說蘭婧吧,她怕說得蘭婧日後都會有意欺瞞他們;可若說阿禮呢……她又覺得阿禮現在這個想護弟弟妹妹們的態度也很值得珍惜,不能讓他覺得這樣是錯的,以後只爲自己想。
二人回房後認真地打了個商量,最終,是孟君淮去教阿禮阿祺,她負責開解蘭婧。
他跟阿禮阿祺說:“你們要護姐妹是對的,但是不尊師長在哪兒都是錯的。你們覺得先生不該罰蘭婧,你們可有跟他好好說?他若不聽,你們還可以跟父王母妃說啊,爲什麼要背地裡使壞?”
倆孩子若有所思地聽着,他又道:“背地裡使壞是不光彩的做法,是小人之爲,君子不能這麼做。”
阿禮阿祺一聽這話,就覺得這很嚴重了……!
他們便保證以後再也不幹這種事,有話好好說!實在不行,也得先君子後小人!
玉引跟蘭婧說的,則是她把這些事告訴長輩雖然沒錯,但在任何事上,假如向別人承諾了不往外說,就一定要保守秘密。
蘭婧聽完想了想,皺眉:“那如果瞞住這件事是錯的呢?”
“那你可以選擇不答應保密。”玉引道,“你看,比如這件事,哥哥跟你說讓你保密,但沒逼你保密。你如果想着要告訴你喬母妃,大可直接告訴哥哥這件事你會說出去,你想想是不是?”
如果蘭婧直接這樣說了,阿禮或許還不會那麼做了呢。
“你覺得不該有事瞞我們,可你這樣騙哥哥也是不對的。”玉引捏捏她的小手,“所以,你哥哥的錯,我們會說他,但你把他賣了的事,你必須跟他賠不是,知道嗎?”
“哦……”蘭婧好像有點小委屈,細細想了之後還是點了頭,“好,我去跟哥哥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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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夫妻二人躺在榻上,想着這事都百感交集。
沉默了好一會兒,孟君淮嘆了口氣:“給你添麻煩了。”
“……”玉引斜眼瞪他,“都老夫老妻了你跟我說這個?”
孟君淮:“……”
他被“老夫老妻”這詞逗笑,翻身攏住她,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懷着孕還要爲這些操心,是側妃她們沒盡到責。”
玉引思忖了會兒:“這事我覺得也不全怪側妃。”
她認真地看着他:“人多了,就會有矛盾,大人小孩都一樣,也未必就有個誰對誰錯。阿禮蘭婧因爲是側妃院子裡的,所以你覺得全怪側妃,可說實在的……肚子裡這個出來,日後跟阿祚阿祐兩個親哥哥也未必就不吵架。”
這是真話,她都爲阿祚阿祐拉過好多回架了,現下已做好了來日給三個小孩拉架的準備,這都沒什麼稀奇。
在另幾個孩子的問題上,只有蘭婧的性子格外讓人擔心些,其他也都還好,幾個都不是壞孩子。
她將他的手牽到小腹上,讓他摸了摸還沒降生的孩子,溫聲勸道:“所以啊……你別覺得這是什麼麻煩,也別覺得對不住誰。咱就好好教他們,至於日後究竟成什麼樣,也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的事。”
他的眉心忽地一跳。
“怎麼了?”玉引注意到他眼底突然沁出的冷意,但並不怕,知道這肯定不是衝着自己的。
須臾,孟君淮又一嘆,搭在她小腹上的手溫柔地划着:“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起來,明天一早,老十就要離京守皇陵去了。”
玉引聽到“老十”這兩個字頓時也冷了臉,想到上回他算計幾個孩子的事,她真是對這個人一點好印象都沒有,幾次都是因爲想着佛祖在上,纔沒允許自己在心裡惡語咒他。
好在,他也不是要跟她說什麼感慨兄弟情分的話,他只是說:“老十府裡那個柳氏,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幾天免不了要各府走動。你若不想見,就提前吩咐門房,壓根別讓人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要去逛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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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把上上章欠的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