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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豐原?”

彭野轉頭問了冷靜一句,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想要從汽車前面的格子裡找煙,想了想,又作罷。

冷靜沉默的看着車窗外,最近暈倒的頻率明顯增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啊……

聽見彭野說話,她纔回神,扭頭看向彭野,“你要送我回家?”

“嗯。”彭野應了一聲,邊看了一眼後視鏡,他開車一向很小心。

好半晌,冷靜都沒有回話,彭野側了側頭看向她,從上了車,她腦袋靠在座椅後背上,一直懶散的看着窗外,竟然難得沒有招他。

“不想回家?”

“嗯。”

“幹嘛?想去別的地方嗎?”

“嗯。”

“去哪兒?”

冷靜想了幾秒,“海邊!”

彭野轉頭不可思議的看了一眼她,“你瘋了吧!”

距林市最近的海也得開車五六個小時。

冷靜懶的動一下,不再看他,又恢復了興致缺缺的樣子。

落日的餘暉斜斜的照進車裡,曬得人暖洋洋的,冷靜打了個哈欠,失眠就是這,晚上睡不着,白天隨時犯困。

冷靜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坐彭野的車就是舒服,他開車很穩。

冷靜想起第一次坐彭野開的車時,還有些意外,這個正值當年的男人,開車速度不慢,但是很少見有他這個年紀的路怒症什麼的,她後來聽石頭說他的前女友就是車禍導致早產,結果大出血一屍兩命。

估計是心裡有陰影,所以開車這麼小心,很注意車上載着的人的感受。

冷靜側頭看了一眼彭野,莫名很心安,閉上眼睛,曬着太陽。

**

彭野覺得今天自己才真是瘋了,就因爲旁邊這個女人一句話,自己竟然真的驅車六個小時,來到了海邊。

車停下後,彭野默默的咒罵了一句自己,扭頭看見冷靜睡得正香。

平時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睡着了竟然是難得溫順。

彭野起了玩心,不知從哪裡翻出了一株狗尾巴草,探身悄悄的的把狗尾巴草伸到冷靜臉上,看見冷靜悠悠轉醒,他迅速扔了草,躺回座椅,裝着睡着的樣子。

冷靜睡得正迷糊,忽然覺得臉上有什麼東西癢癢的,她慢慢睜開眼,一臉怔忪的看了看周圍,彭野坐在駕駛位上也正睡着了。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視線又看向前面的擋風玻璃,是海邊?

她推開車門,跳下車。

往前走了幾步,踩在海邊的一處礁石上,擡頭看,一望無垠的大海和深藍夜幕下的天空分不清界限,天地間入目只剩下藍盈盈的一片。

冷靜伸了個懶腰,深深的吐納了一口氣,海邊的空氣都比內陸要溼潤新鮮,懶散慢慢褪去。

半夜的海邊,已經沒什麼遊客,靜悄悄的,只聽見海浪拍到礁石的聲音。這種海天空曠的感覺撫平了冷靜這幾日因失眠引起的焦躁心情。

倏爾聽見身後關車門的聲響,冷靜回頭,看見彭野也下了車,一臉清明的樣子。

她笑,“你醒啦?”

彭野點點頭,臉色稍有不自然,心下了然,看來裝睡沒有被發現。

冷靜復又看向海邊,彭野走到了她身邊。

“你很喜歡大海?”

“嗯。”冷靜點點頭,“謝謝你能帶我來海邊。”

彭野嘴角微微勾起,這是倆人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說話。

他眺望遠處,看到有一高處的礁石坡,他沿着坡往上走,“過來。從高處看,大海更好看。”

冷靜跟上。

漸漸,鹹溼的海風更多的涌了過來。

彭野走到坡頂,風吹着他的頭髮和衣衫,他回頭,說:“上來。”

冷靜爬上去,然後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看着遠處的海天一際。

登高望遠果真如此,古人誠不欺我。

站在高處俯瞰大海,白色浪花一涌一涌,遠處的海水銜接着如深藍綢緞的夜幕,空曠無垠。清冷的海風吹過來,冷靜這幾日胸口的窒悶感覺一瞬間一掃而空,只剩下一片清明。

“真美。”冷靜說。

彭野安靜了一瞬,扭頭看她。

冷靜踩着高坡上的礁石,海風在耳邊,她低頭望向坡底深處的大海,深藍的不見底,像是個吸盤似的,要把她吸進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海風很大,像是有無數雙有形的手,把她托起來。

她張開胳膊,迎着海風,深吸了一口氣,踮起腳尖,有種俯衝下去的衝動。

突然,眼前的深藍海水一劃而過。

彭野一把把她扯了回來,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捏斷,他冷酷的看着她,近乎憤怒:“你TM有病啊!”

冷靜卻很平靜,說:“有。”

“什麼?!”

冷靜扭頭看了看彭野,“這就是我不一個人來海邊的原因,因爲我怕一個人過來會自殺。”

彭野眼中閃過微微驚異,轉瞬即逝,下午在消防隊醫務室冷靜明顯不願多談她總是暈倒的原因。

冷靜安靜的看着彭野,這個男人聽完她說的話後如此平靜,沒有追問,沒有安撫,彷彿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只是安靜的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這倒是第一個這麼冷靜地男人,果真是沒有看錯,他們是一類人。

冷靜微微一笑,又看向大海,慢慢的說道:“抑鬱症。”

抑鬱症,要是放到以前,估計會被人叫做患了神經病了。抑鬱症患者,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對冷靜這樣一個外科大夫來說,明顯是會斷送自己醫師生涯的。

冷靜因此對誰都沒有吐露過自己的失眠的原因,甚至連肖婷都沒說過,畢竟她不想讓唯一的好友爲自己擔心。

她不敢對任何人說,在一個個烏黑的夜色中,她無數次想要了斷自己的生命,卻終是在最後時刻清醒的掙扎出來,她吃藥,她給自己診斷,但是醫者不自醫,她也始終沒有鬧明白自己得了這病的原因。

沒想到今天卻跟彭野這個沒認識多久的男人第一次吐露自己的病情。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抑鬱症不是絕症。”

旁邊的男人終於說了一句話。

冷靜側頭看他,笑了笑,“是啊,我一直在服藥,已經好了很多了。可是,彭野,那些日子一個人熬過來真的很難,很難……”

冷靜還沒說完,彭野卻一把拉過她來,擁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