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校服的第一天,課間的班裡到處可見三三兩兩抱怨的女生,大體內容不外乎不合身的尺寸和獨特的撞色,不過也有像張小琪以此爲樂的。然而讓餘麟最難爲情的還是課間非得穿着這身肥大的衣服見到賈磊。但願他不要像程翼翔那樣。
但是這個顧慮,餘麟很快就打消了。
課間操是全年級學生抗議的最佳場合。餘麟發現做操的時候,身邊的同學都將長長的衣袖故意甩來甩去,隔壁班的老師甚至在隊伍中視察時,不時要對着學生說一句“不準甩水袖!”餘麟忍不住偷笑,這種心情只有同排做操的同學能夠意會,大家都知道這是對學校的集體抗議,不需要串通,等到最後一項跳躍運動的時候,全都把袖子飛舞起來,操場上亂作一團。三班隊伍末端的幾個男生甚至把校服拋了起來,其他班裡的調皮男生見勢也全然不顧班級評比,索性都玩起來。
接着,訓導主任健步如飛衝上**臺,一把扯下話筒,指着三班隊伍後面的男生們喊道:“那是誰班上的!馬上給我停止!馬上停止!”
巨大的吼聲從旗杆後的擴音器裡傳來,震詫了滿操場的人。餘麟也隨着大家的視線回頭眺望隊伍後面,只見班主任吳老師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身後跟了一路“自豪滿滿”的男生,打頭的那個就是賈磊,接着是周鳴齊、高嵩、許雷、岳陽、廖一欣,最後一個路過的人是程翼翔,這讓餘麟有點意外。
他什麼時候和那幫男生混上了?程翼翔路過餘麟時,友好的叫了一聲“肥魚”。餘麟來不及罵他,他們一行人已經被捉上了**臺。
下午放學的時候,餘麟推車路過旗臺後的圍牆——月考發榜的地方,赫然一張白底黑字的大榜映入眼簾,餘麟駐足,視線越過圍觀人的頭頂,上面寫着“記過處罰名單”,賈磊的名字位列榜首。
真是諷刺。無論紅榜還是白榜,他都位列第一。餘麟喜滋滋的推車追上等候在校門口的張小琪。
回到家,晚飯已經在桌上冒着熱氣。餘麟關上門,聽見媽媽從廚房裡喊:
“趕快洗手!你爸今晚不回家吃,我們不管他了。趕快洗手啊,嚐嚐你媽我今天新學的豆豉魚。”
餘麟往飯桌尋去,出神的盯着一條蓋着香汁的鱸魚。媽媽從廚房裡出來一邊鬆開圍腰,見餘麟鞋也不換就湊在了餐桌旁,便溫柔的暗示道:
“麟麟,媽媽才拖了地!”
餘麟被這聲音打斷,趕快照媽媽的規矩做好吃飯準備。
“嗯,味道不錯,”餘媽媽率先嚐了一筷子魚肉,“這是我今天趕着回來買的,現在這種魚真搶手,居然只剩最後一條了。”
“……”
“麟麟,吃呀。”
“哦”
“不好吃嗎?”
“好吃。”
“幹嘛心不在焉的樣子?”
“……”餘麟又加了一筷子。
“哪兒不舒服嗎?我看你好像回來就有點不對勁。”
“沒有。”
“那多吃點”媽媽把一大片魚肉加到餘麟碗裡。
“你爸沒回來,不開心嗎?”
“不是。”
“你看你的樣子”,餘媽媽輕輕戳了一下餘麟的腦門,餘麟象徵性的避開,母女倆笑了。“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遇上不開心的事了,來吧,跟你媽我說說,你媽給你出主意。”
餘麟嚥下魚,撒嬌的說:
“媽媽都怪你,校服買大了。”
“大一點好,免得發育了穿不了,而且你冬天穿得又多,到時候萬一擠不下怎麼辦。”
“那個校服的尺碼本來就比正常的大。”
餘媽媽一時答不上,但吃了一口魚以後,她忽然以一種讓餘麟感到十分安心的目光注視着女兒。
“麟麟,是不是有誰說你什麼了?”
“嗯。”
“說什麼了?”
“說我肥。”
“是男孩兒?”
“嗯。”
餘麟還不明白媽媽知道了些什麼,餘媽媽就伸手來溫柔的掐她的臉,一邊微笑着說:
“我還以爲是什麼呢,就這麼點小事竟然能讓你鬱悶。看來校服醜一點也好。”
“學校要求我們每天都穿。”
“我倒覺得你們學校的老師做得對,弄那麼漂亮的校服幹什麼?高中生就應該專注於學習,校服醜一點,免得哪個小男孩子對你動心思。別忘了,你可答應過你爸跟我要考985的喲。”
“我沒忘啦。”
“沒忘就好,安心學習,別去想你的身材,你媽我的身材就不差,你也不可能差,對吧?”
“對!”
“誰要說你肥,誰就沒眼光。”
“就是!”
“誰說你肥呀?”
被餘媽媽突然一問,餘麟有些猝不及防。
“媽媽問這幹嘛?”
“我就看看你有沒有安心學習。”
這跟安心學習有關嗎?餘麟納悶兒,不過還是如實回答媽媽的問題。
“同桌啦。”
“同桌?是那個叫程翼翔的嗎?”
“對啊。”餘麟回答得十分天真,但她忽然發現媽媽的表情變得嚴肅。
“麟麟,媽媽跟你說,這個時候如果跟哪個男生戀愛了就糟了,成績一定會下滑得很快,那個時候你想補都補不起來,所以你千萬要明白,不可以分心。你聽到了嗎?”
“嗯”雖然不明白媽媽爲什麼表現得如此擔心,但餘麟還是努力表現讓媽媽安心。
深夜完成了一天的作業,餘麟一想到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牀上了,頓時困頓感全消。在把作業本放回書包的時候,那封信無意闖進了餘麟的視線,餘麟把它抽了出來。
剛發現,你居然考了這麼個名次,真是笨呢。
PS:別找我,你找不到的。
既然覺得我笨,又何必浪費時間寫這麼多呢?就算爲了炫耀自己實力強,也不至於用這樣的方式吧。再次看到這兩行字,餘麟還是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一個念頭閃過,餘麟想,會不會這只是誰的惡作劇?如果是,那他爲什麼要這樣?難道他喜歡自己?
天哪!餘麟爲自己莽撞的想法感到愕然和羞愧。
餘麟趕快把信塞回書包,在心裡默默祈禱着。希望那個人只是一時興起。
希望他不要再給自己寫信了。抱着如此心態,餘麟的視線越過教室的窗戶凝視着晨光熹微的天際。
“什麼人,連作業本也不肯借,有什麼好了不起的。”從講臺走來的許白玲破壞了教室裡安靜的氛圍。從發呆中驚醒的餘麟這才注意到剛纔還只有一個人的教室,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兩人。
越過白玲的腰際,餘麟看見坐在黑板前第二排座位上的男生的背影,透着無比安靜的氣息,如果不是知道那個位置的主人是誰,餘麟怎麼也無法把他和昨天那個在衆人面前光着上身的男生聯繫在一起。
“餘麟,借你作業一看唄。”
“我放那兒的。”不明就裡的餘麟指着第一排的課桌,瞥見前排男生的背影。
“真的要這麼有原則嗎?”餘麟自愧不如。
“早,肥魚!”程翼翔把書包重重扔在板凳上,突如其來的響聲把許白玲嚇得心驚肉跳。
“程翼翔!你可不可以輕點。”程翼翔對着腦袋比劃了一個漫畫裡的男孩子愛用的“沒問題”的動作,餘麟發現賈磊完全沒受干擾。
許白玲把餘麟的作業本莫名其妙的放在程翼翔桌上,順手牽羊拿起程翼翔的。
“剛想起來,餘麟考得還不如我,讓我看看你的。”
程翼翔一把從她手中奪下作業本。
“你說話太傷人了吧。”程翼翔很生氣。
“我說的是事實。”許白玲瞪大了眼睛。
餘麟夾在其中十分尷尬。
雖然程翼翔努力替她爭辯,不過餘麟還是無可救藥的滋生出自卑的心情。在兩人彼此瞪着眼睛盯着對方的當下,餘麟默默拿回作業本,放在第一排的課桌上。轉身時,忽然發現賈磊擡頭看了她一眼,又立即低下頭,嘴裡唸唸有詞。
餘麟嚇了一跳,但立即明白他只是在背課文。可不知怎的,心還是砰砰得跳。第二次月考後,旗臺後面的海報前又不出意外的圍滿了學生。
“要不要去看一眼?”張小琪問。
“真正在乎成績的都不會去看,走吧。”
“餘麟,你不想看看誰在你前面嗎?”
“去看了又不能保準我下次光榮上榜,幹嘛要看。”
“真的好意外,許白玲居然排在上面。”
“許白玲上榜了?”餘麟感到意外不是沒有緣由的,一個抄襲別人作業的人怎麼可能有進步?
“很明顯,白玲是個兩面派,”張小琪解答了餘麟的疑惑“聽說她每天都會找賈磊幫忙功課。”
“賈磊不是連作業本也不借她嗎?”
“你覺得賈磊是那種借人作業抄襲的人嗎?”
“但賈磊也不是愛跟女生說話的人,他怎麼可能每天都幫她忙?”
“因爲她難纏呀。”
“小琪,你像在吃醋。”
“什麼呀,我是在幫你回答!”
不知不覺,兩人已來到三班教室門前。程翼翔正趕着去上體育課,衝到出口時,差點撞上餘麟。
“不去上課?”
“待會兒去。”
“肥魚,試卷我放你抽屜裡了。
說完,程翼翔大步跑下了樓梯。
餘麟從抽屜找裡抽出試卷,“啪嗒”一聲,一個東西同時被抽了出來落在地上。餘麟低頭一看,又一封土色牛皮紙的信。
不可能!剎那間,餘麟以爲是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封,如果不出意外它應該還在書包裡。餘麟翻開書包,信果然還在裡面。
看來那個人又寫了一封。餘麟拆開信。
原以爲只是一時興起的惡作劇,竟然又一次闖進了餘麟的生活。與此同時,搏動的心臟幾乎要蹦到喉嚨。
真是笨的無藥可救,同樣的問題一錯再錯!
PS:別想擺脫我
看到這樣的話,餘麟近乎要氣得炸掉。與此同時,餘麟首先想到的是之前程翼翔的舉動,餘麟感到一股電流從脊樑竄上了脖子。
“難道是程翼翔?”
張小琪被這突兀的詢問震了一驚。拾過餘麟手中的信,張小琪也陷入了迷茫。
整堂體育課,兩人都心神不安,面對着操場上三三兩兩的人,坐在高臺上的張小琪伸了一個懶腰。
“依我看,不太會是程翼翔。”
“爲什麼?”
“程翼翔的字太吊兒郎當,第二,程翼翔沒那麼好的成績;所以程翼翔纔不會費這種功夫。”
“那麼,程翼翔有可能看到這封信咯?”
“不排除這種可能,不過,他這個人,做事一貫馬馬虎虎,我覺得,他應該只是把試卷放進你的抽屜,並沒有注意到那封信。”
“那,這個人到底是誰?
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這個人一定是個數學強人,而且他可以接觸到你的試卷。”
“誰都有可能接觸到我的試卷呀,會有可能是個女生嗎?”
“不會,你看他的語氣,怎麼看也像個男生。”
“如果是白玲,也有可能呀。”
“怎麼可能,白玲那麼高傲的人怎麼可能私底下幫你。”
“會是別班的人嗎?”
“唷,你想得倒美,你以爲是某個初中時代就喜歡你的人乾的嗎?”
“拜託!”餘麟一害羞就推搡張小琪,幸好張小琪穩住中心纔沒摔臺階。
“餘麟!肥魚!”張小琪沒有惡意的罵道。
“怎麼連你也叫我肥魚,我不肥好不好。”
“好像從開學以來,他一直挺愛跟你惡作劇的。如果不是程翼翔乾的,又會是誰幹的呢?”
好像一下子,兩人都熱衷於猜謎遊戲。
餘麟的手指撫在膝上的紙面,看着信上傾斜的字體想象着程翼翔一看就像要散架的鋼筆字,的確無法把兩者聯繫在一起。不過,對於小琪的問題,餘麟一時也答不上來。
“科代表有可能嗎?”張小琪問。
餘麟向球場尋去,科代表果然混跡在守在籃球架下的男生裡,一眼就能分辨出,就是那個長了一臉青春痘的男生。搶到籃板球後,他立即把球高高的擲向中場,周鳴齊早就守在那裡了,不過,球飛去的時候,突然從周鳴齊身邊殺出的人率先搶到了球,然後迅速帶球返回對方的陣地,幾個周旋就甩開了前來攔截的人。
張小琪爲此興奮不已,指着帶球上籃的人,張小琪脫口而出:
“會不會是賈磊!”
“不可能!”
餘麟脫口而出,腦海中盡是和他在雨天的尷尬遭遇,他拉住自己的一刻。爲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餘麟自己也不知道。
“小麟,瞧你急的,我只是猜測而已,莫非,你真的對他有意思吧?”
其實餘麟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這個令人羞恥的問題。她跳下臺階,張小琪追了來。忽然,張小琪從背後拉住餘麟的手腕。
“走,餘麟,我們回教室看看去。”
“看什麼?”
“賈磊的筆跡。”
“爲什麼?”
“一定要弄清楚,你不能一直想着這件事。”
張小琪忽然變得嚴肅,餘麟不理解,但無法拒絕,由她拽着走上樓梯。
然而,進了走廊,她們在樓梯的拐角聽見教室門“砰”的一聲響。教室那頭,程翼翔關上了門,向樓梯走來,看見她們,程翼翔有些疑惑。
“你們上樓來幹嘛?”
“你又在上面鬼鬼祟祟的幹嘛呢?”張小琪反駁。
“待會兒下課一定要看看抽屜哦!”程翼翔故作神秘,之後跳着跑下樓梯。
“抽屜?”餘麟疑惑。
張小琪忽然衝樓下喊道:
“程翼翔,鑰匙!”
“你們現在就要進教室嗎?”他擡頭往上望。
“對呀,要不上樓來幹嘛。”
“哎,算了。”說完,他又跑掉了。
“誒……”
進不了門,固然鬱悶。不過程翼翔也讓人生氣,明明等幾分鐘就能解決的事,他卻故意做出一副慌慌張張的感覺。
不明就裡的兩人,趴在窗臺上。
程翼翔的聲音忽然闖進了腦海。
“肥魚,蒸肥魚、紅燒肥魚、清燉肥魚……”
這聲音令餘麟心神不寧。
難道,調皮誇張的做派只是程翼翔故意表現給自己的假象?
想到這裡,餘麟不禁倒吸了口氣。看來,只有等到下課,才能進一步確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