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久久等不到帝后的召喚,悄悄透過窗眼往裡面望,紗簾背後,帝后相偎相抱,這讓偷窺的人臉微微一紅,急忙站直不說話。
吳女官也往窗眼裡瞧了一眼,見狀微笑,示意衆人離遠一點,繼續等着殿內人召喚。這是一個小風吹拂的傍晚。柳依依不自覺地又看向鳳藻宮,秦貴妃此刻,會更難受的。
“老孃娘,榮明太妃這個舉動,已經讓人心思動了。”王尚宮小心地提醒杜太后,杜太后看向王尚宮:“她只換了一個人。”
“娘娘,自然是這樣,可能換宮正司宮正,其餘的人,自然也能挨個換來。況且還有宮中的妃子們,這些妃子,以王淑妃爲首,現在都以皇后命令爲命令。”
這在後宮之中,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杜太后脣邊現出一抹冷笑:“王淑妃嗎?她真以爲,靠上了皇后,就從此無憂了嗎?”
“還說前兩天熱呢,這出了月子,轉眼就涼快了,今年的秋老虎也瞧不見了。”王淑妃坐足了月子,帶上女兒前來昭陽宮叩見朱皇后。
朱皇后很快見了她,兩人坐在殿內,王淑妃靠在窗下,和朱皇后說笑。
朱皇后放下手中的茶:“說的是,轉眼又要到中秋了,今年中秋,陛下高興,只怕會辦的更熱鬧呢。”
“妾前兒恍惚聽見誰說,陛下說了,今年中秋,要在太液池邊設燈會呢。”柳依依端着一盤水果進來放在王淑妃和朱皇后面前,王淑妃用叉叉起一塊小西瓜,含笑對朱皇后說。
“陛下也和我說了,辦燈會,虧他想得出,這又不是上元。偏陛下還說,此時不冷不熱,正好賞燈。上元雖是正日子,可那時候冷,不好帶孩子們出來呢。我這纔想起,陛下是想讓孩子們也賞賞燈。”
朱皇后的語氣和原先,透着有些不一樣,王淑妃挑一下眉,對朱皇后神秘一笑:“妾還忘了,對娘娘道喜。”
道喜?朱皇后用手指一下自己:“道什麼喜?”王淑妃靠在那瞧着朱皇后:“娘娘方纔提起陛下時候,和原來已經有些不一樣,娘娘說說,妾要不要給娘娘道喜呢。”
朱皇后的臉不由微微一紅,啐王淑妃一口:“就你促狹,取笑我。”
“這天下能取笑娘娘的人可不多,妾能取笑娘娘,妾也該給自己道個喜。”王淑妃一本正經地說着,這讓殿內服侍的人都笑起來,朱皇后也笑起來,殿內氣氛,一下變的十分歡快。
朱皇后看着殿外的天高雲淡,如果,這樣的日子永遠不會變,該多好。但朱皇后曉得這是不可能的,享如此的榮華富貴,就要付出相應代價,這個世道,是公平的。
果真皇帝過了沒多久就下了詔書,中秋節時候,在太液池邊辦三日燈會,第一日,許京中五品以上大臣帶女眷三人入宮賞燈,第二日,宮中后妃奉杜太后和諸太妃賞燈,第三日,許宮中宮人賞燈。
詔書一下,宮中人個個歡喜。吳娟更是拉着柳依依嘰嘰咋咋說個不停:“我原本以爲,進了這宮裡,就不能賞燈了,誰知不但能賞,還是中秋時候賞,聽說宮中的燈,十分精緻呢。”
柳依依的念頭卻和吳娟有些不一樣,儘管皇帝不承認,但皇帝和原先,變化的不是一點點,他的笑和原先一樣溫柔,但柳依依能察覺出來,他面對朱皇后時候的笑,和麪對文莊皇后,面對別的寵妃時候的笑是不一樣的。
而且,柳依依還發現,原先如果這樣想,心中是會有點淺淺酸味,可是現在,這點酸味,完全不見了。
陛下他,的確不是良人啊!這一次,柳依依決定贊成秦貴妃的話。此刻見吳娟那麼高興,柳依依對吳娟微笑:“許宮中宮人賞燈,這可不一般呢。”
吳娟還要再說,吳女官就走過來:“你們兩個,可不許學別人,只想着賞燈穿什麼,陛下許京中五品官員以上的家眷進宮賞燈,這話說起來容易,到那日,可是不能出亂子的。”
“會出什麼亂子?”吳娟好奇地問。吳女官瞧眼吳娟,故意把臉一板:“比如說啊,哪家千金瞧中了哪家少爺,藉着賞燈的時候,做出點什麼雞鳴狗盜的事來,然後哭着要少爺娶她,這可不就是亂子?”
柳依依已經噗嗤一聲笑出來,吳女官伸手捏捏柳依依的耳朵:“就曉得騙不過你去。誰要敢做這樣的事,那還真是不想要腦袋和做爹的前程了。也只有那些沒進過宮的,成日在那瞎想。只是你們那日在那伺候,也要小心瞧着,免得有人真不懂宮規,驚了駕,雖說是他們的不是,但我們也沒臉不是?”
吳娟和柳依依雙雙行禮下去應是,吳女官又叮囑她們幾句,又去找別人去了。吳娟瞧着吳女官背影,感慨地道:“依依,你有沒有覺得,自從那次榮明太妃破例之後,外頭的人對昭陽宮的人,更好了。”
柳依依當然曉得原因何在,卻故意搖頭:“我不曉得呢。你難道不曉得,我不許出昭陽宮的?”
吳娟的手張開,往柳依依肋下抓去:“好啊,你又哄我,看你討饒不討饒。”柳依依身子一轉,吳娟的手沒有抓到,兩人相視而笑,柳依依用手攏下鬢邊的亂髮,並不知道自己的笑臉已經被人看到。
“難怪秦貴妃,會失態。”皇帝站在拐角處,對身後的內侍輕聲說,內侍有些不解:“陛下,爲何會失態?”
“你沒發現,這個叫柳依依的宮女,她笑起來,和周婕妤,一模一樣。”雖然面貌沒有周婕妤那麼美,但那種嬌憨,是變不了的,皇帝當時,最喜歡的就是看周婕妤的笑,卿既是朕的解語花。
那時,皇帝是那樣對周婕妤說的,周婕妤當時的笑,是那樣的嬌媚。
皇帝輕嘆一聲,轉身要往另一邊走,內侍覺得有些不對勁,跟在皇帝身後道:“陛下既喜歡,何不納了她?”
皇帝拿起手中的扇子打在內侍頭上:“想這麼多做什麼?再說,她還小呢。”
“原來陛下是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內侍用手捂住頭笑嘻嘻地說。
皇帝淺淺一笑,憐香惜玉,並不是的,只是覺得這樣的心也淡了,況且身邊的女子,其實個個都差不多的,多一個少一個,並沒什麼不同,倒不如讓她就那樣笑着,偶爾瞧瞧,倒也能解乏。
皇帝對柳依依的意思,很快就傳到朱皇后耳裡,朱皇后聽完怔在那裡,這讓吳女官以爲朱皇后是對柳依依不滿,急忙道:“依依也……”
朱皇后擺擺手:“我並不是對依依有什麼不滿,我只是覺得,陛下,現在這樣想,倒讓我有些納悶。”
“陛下雖是天子,卻也是人,娘娘待陛下的心,我們都瞧在眼裡,陛下怎會不感動?”吳女官的話讓朱皇后又是一笑,陛下感動?那自己呢?可會爲陛下感動?真的把他當做自己的丈夫?朱皇后看向遠方,不知道這顆心,要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轉眼太液池邊的燈會之期就到了,雖許官員帶家眷入宮賞燈,但能入宮的人數有限,而且也只許他們在太液池邊賞燈,起坐更衣領宴的地方,都有專門場所專門有人領了去。
因此吳女官所設想的有人違了宮規鬧出不好看的事並沒發生,第二天是后妃奉杜太后和諸太妃賞燈之期。
這一天的燈比前一天的燈更亮,太陽剛剛落山,太液池邊各樣的燈就被點起來,太液池邊的柳樹上都掛滿了小燈,遠遠望去,如兩行遊龍似的。
太液池上的荷花還有尚在開放的,又在太液池內,插了數百柄荷花樣燈,上面點的是矮蠟,分不清是真荷花還是荷花燈。
太液池邊的燈都佈置好了,報到昭陽宮,朱皇后這才帶上妃子,前往寧壽宮,請杜太后一起賞燈。
當着大家的面,朱皇后和杜太后都是十分和睦的,朱皇后說了請太后賞燈之後,杜太后也就上了鑾輿,往太液池邊行來。
后妃們步行跟隨,從寧壽宮到太液池這一路,也點了無數小燈,此刻天已全黑,跟隨的人都不用打燈籠,一路到了太液池,杜太后命鑾輿停下,掀起簾子望向太液池上,身邊的宮女扶杜太后下車。
杜太后走下車時,朱皇后趕上來扶住杜太后,杜太后望向太液池上,指着那些荷花樣燈:“這個新鮮,是誰想出來的?”
“回老孃娘,是王淑妃想出來的。”王尚宮已經在那恭敬說了。
杜太后瞧向王淑妃:“雖說天家富貴,但矯揉造作,浪費人力,這種事,以後可要少做。”當着衆人,王淑妃就被這樣撕了臉皮,秦貴妃不由瞧向王淑妃,誰知王淑妃面色如常,瞧不出一絲懊惱,反而還對杜太后行禮:“是,老孃娘教誨,妾盡知。”
杜太后的眉微微一挑,沒想到王淑妃竟這樣回答,一邊站着的朱皇后壓住心裡的笑,對杜太后恭敬地道:“備了小舟,還請老孃娘繞湖賞燈。”
小舟已經停在杜太后面前,能陪同上船的,除了貼身侍從,就只有朱皇后和秦貴妃和王淑妃兩人,別的妃子和太妃們,都上了別的船。
衆人在船上坐定,小船慢慢地沿着太液池行去。宮中的燈,自然十分精巧,走馬燈、小鰲山,各種人物故事,朱皇后一一對杜太后講解,杜太后彷彿也聽的興致勃勃。船到池中,慢慢靠近荷花燈時候,突然吹來一陣風,小船晃了晃,王淑妃站在秦貴妃身邊,小船一晃身子就微微前傾,就聽撲通一聲,秦貴妃掉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