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聲音傳來讓她下意識回頭望去,隨後她只見本還氣勢威嚴的禁衛軍竟被嚇得開始一步步往後退去。
最終,圍攏她的人潮掀開一個口子,她望見王詡帶着僕人捍劍而來。
這一刻,王詡猶如王者降臨,每登上一步白玉臺階便嚇得禁衛軍齊刷刷後退一步,直退得禁衛軍依靠在新皇帝面前退無可退才罷休。
可惜的是他的模樣太邋遢了,整個臉被不知何來的血濺花不說,身上華麗的袍子也被割的破破爛爛,不僅如此還有鮮血隨着他走動從皮肉裡滲出來。
這樣子哪裡像一個王爺,活脫脫整個人像是從亂葬崗扒拉出來的死屍,愣是讓她呆了許久纔回過神來。
見着她露出疑惑他嘴角上揚打趣道:“堂堂王爺進宮還得請示,可本王的女人還在裡面,這怎等的住?”
這番話讓她愣了半晌,隨後便是淚水不爭氣流滿了臉頰。
這個大騙子說的可真輕巧,可她又沒瞎她怎會看不出來,爲了來到她身邊他差點連命都丟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
還有,什麼他的女人,她可從來沒有開過口。
真是讓她又心疼的想哭,又突覺的好笑,於是她只能傻傻的在原地又哭又笑。
可見她這副蠢樣子,他一擰眉顯得很不耐煩:
“死女人,你這是什麼表情……”
“要知道本王爲了來救你,可費了不少功夫,袍子爛了不說,剛好的傷又裂了……”
“你至少該表個態,賠個十萬兩黃金。”
她一邊抹淚一邊連連搖頭像是捨不得那到手的銀子一般,氣的他當場發飆:
“不給錢,那就給本王生十個八個孩子的,不然本王可保不了本……”
“臭不要臉的!誰要跟你生孩子?”
“你……”
他剛怒不可竭覺的自個兒這次賠了個底朝天,卻不料她提着裙襬毫無顧忌朝他奔來撲進了他的懷裡。
這一下撲的他七葷八素的同時還扯動了他渾身傷口,他齜牙咧嘴的疼。
可是他的心,熱烈跳動着,像是第一次被什麼填滿。
他滿足笑了笑,比得到皇位還愉悅。
“王兄,值嗎?”
新皇帝望着王詡露出他從未見過的笑容,這個笑容不是獲得王權富貴貪婪的笑,不是遊戲衆生快感的笑,不是決斷他人生命戲虐的笑。
這個笑只是普普通通滿足的笑,就如同兒時他抓住了一隻螢火蟲,以爲得到這個夏天般暢意的笑,於是他忍不住發問道。
確實,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因爲他還有一個遺憾,那就是……
“你叫什麼名字?”
“王爺,奴家叫妲魅”
“妲魅……”
“這個名字真好聽。”
好聽到就像某日做了一個夢,從此千迴百轉,百轉千回,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
他伸出手輕輕捧着她的臉龐,對着她那雙滿是眼淚的鳳眼心疼道:這輩子本王已經很滿意了,知道你的名字,聽過你的聲音,牽過你的手,吻過你的脣,感受過你的懷抱,擁有過你的溫柔,至於王權……那孤獨的巔峰就留給別人吧!”
因爲他現在只想擁有一個她罷了。
而新皇帝望着這一副癡男怨女忍不住抖起衣袖連連鼓掌:“王兄,朕佩服你!若你真當上了這九五至尊,那你便是下一個周幽王,紂王,可惜啊可惜,若你能隱忍下去,那麼至少史書裡你應該是以江山爲聘的昏君,而不是謀反失敗的亂臣賊子!”
隨後他勝券在握般大手一揮,本該宣媒妁之言的欽天監拿出一道早已事先準備好的聖旨大聲朗誦道:
“平西王王詡大逆不道,自恃功勳卓越私下勾結亂黨妄圖莫朝篡位,後於丁酉年間逼宮造反證據確鑿,決,禁衛軍當場誅殺以正龍威。”
譁~
隨着欽天監話音剛落黑壓壓一片足以上千人衆禁衛軍從四面八方涌上天壇。
他們手持刀劍步伐整齊,一出現光是氣勢便嚇得一衆文武百官慌不擇路的爬到新皇帝身後。
吼!
出陣刀劍齊刷刷對準王詡,妲魅被這陣勢急得淚水團團轉,她自責揭開衣袖露出滿是劃痕的手腕對着王詡認真且難過的將這輩子想說的話都抖了個乾淨:
“你這個笨蛋知不知道,我從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想過求什麼善終,因爲我腦海一直有個聲音讓我去死,可我怕疼,從來沒有勇氣結束生命……
這讓我恨透了老天爺,我恨他總跟我作對,連活命的選擇都要來左右我,可是可是……直到有一天突然遇見你,我想好好活一次……
哪怕就活一次,讓我知道你到底是戲弄我還是喜歡我?
爲此,我懇求老天爺讓我腦海裡出現的聲音消停一下,就一下……
可我從沒想過他卻要我成爲一顆要你命的棋子,我當時想反正人生走到盡頭,我死了,你能活多好……”
至少……
“你說的我也知道,我還沒告訴你我也做過類似的夢,在夢中是你害我入夢,害我現實與夢都分不清了,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只知道活在這裡,因爲這裡有你……”
她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被他一把拽進溫暖的胸懷裡:“況且若你真的一心求死,至少也該爲本王生幾個孩子在死!這樣人生走到盡頭不是纔有意義嘛!”
這話堅定無比,害得她死死咬着銀牙,可那淚水終歸不爭氣的嘩嘩流下來!
只有她自己明白這一刻她有多歡喜,就有多痛苦!
是的!
是夢是現實又有什麼關係呢?至少這歡愉是真實的。
可讓她生氣的是,明明有了片刻歡愉他偏偏還要來送命!
“你這個大笨蛋!”
她被王詡緊緊摟在懷裡連呼吸都困難,可依舊忍不住攥起拳頭狠狠捶他胸口。
而王詡則是望着懷裡哭成淚人的美人笑了笑,人生在世本就是這樣,快樂的事情做一件少一件。
能攬美人入懷算一件,能娶心愛女人又是一件,於是他一手摟緊妲魅腰肢也不顧她臉羞紅:“常威!”
“在的王爺。”
身後僕人扯下一塊衣袖牢牢綁在手上毫不畏懼四周這一羣虎狼。
“把那狗日的欽天監抓過來,等會王爺還要成婚。”
“得咧。”
欽天監一聽嚇得手腳發軟,當下便想跑到新皇帝那去,可那裡早已被護駕得禁衛軍圍了個固若金湯。
而新皇帝見着禁衛軍遲遲不動眉頭一皺明白他們是害怕王詡的威名,於是他相出了一個法子:
“凡傷平西王者,賜黃金百兩,若斃之,封萬戶候,賜十萬兩黃金,子孫永受朝廷**”
新皇帝聲音不大卻讓包圍王詡等人的禁衛軍人頭躁動不安起來,重賞之下有勇夫,千名禁衛軍難敵誘惑,即使明知面前是一尊要命的殺神荏,他們依舊攥緊手中刀劍怒吼一聲:“殺!”
刷!
千名禁衛軍喊得妲魅耳膜震響,她慌亂無助中緊緊貼在王詡懷裡。而王詡則是黑着臉直接一劍封喉數人脖頸,隨後拉着她便朝着外圍殺去。
這一動便牽動禁衛軍隨他而動,可就在此時僕人卻是反其道而行齜牙咧嘴提着劍奔向天壇。
而僕人這一舉措卻是頓時打亂禁衛軍步陣,被逼無奈之下不得不一部分人分出去絞殺王詡,另一部分人保護新皇帝后退,慌亂下欽天監被僕人拎着往外殺去。
“給爺爺念!”
“朕承天序,欽紹鴻圖。經國之道,正家爲本。夫婦之倫,乾坤之義···”
僕人殺紅了眼手起劍落擊退無數圍殺而來的禁衛軍,另一邊抓着欽天監往天壇祈年臺上一站,欽天監被挾持之下不得不哆哆嗦嗦念道。
這位置本是皇帝向上天傳達聲音與欽天監祈福之地。
登高望遠,四周寬闊,輕聲細語皆可傳遍四周,可僕人望着主人身處廝殺亂吼的千人包圍中向宮外殺去似是還嫌不夠,硬是硬抗一刀也要將自己的劍架在欽天監的脖子上:“娘咧,沒吃飯就送你去西天吃!”
欽天監被劍架的褲襠一熱立馬殺豬般扯着嗓子急急忙忙高亢念道:
“塗山有女妲魅,天生麗質,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端莊賢淑,世之奇女子也。今有平西王府王詡,功勳卓著,品貌端莊,爲國之棟樑,與塗山之女緣定三生,有天成之姻。朕知此良緣,是以代天作美,賜平西王府王詡與塗山氏妲魅小姐速速成婚,圓當世之佳話。訣,丁酉年十月初九。欽此……”
噗。
姻緣定下的那一刻,僕人被數把刀劍貫穿全身,鮮血拋灑長空之時他心滿意足鬆口氣,像是最後及時爲主子送上祝福。
渾厚力量的聲音從祈年臺傳遍八方,即使王詡耳邊刀劍碰撞的連廝殺聲都聽不清,可這些話卻是一字未落。
他橫劍一掃殺盡面前所有攔路的雜碎嘴角痛快上揚,他本想回頭看看這個忠肝義膽的狗奴才,可一回頭卻是這令人心痛的一幕:
“常威!”
王詡的眼溼潤,妲魅同樣眼含熱淚,可他們卻不得不拋下雜念一走了之。
因爲,還有百步便是城門大開的宮門,從那裡殺出去就是活路。隨後王詡沉下心來單手一劍捅穿兩名禁衛軍身體後開出一線生機殺破包圍而出。
譁~
可就在這時皇城圍牆四周竟涌出許多埋伏已久的弓箭手,數量之多竟不下五千人,這一下逼得他們雙雙停下腳步。
隨後身後禁衛軍拉開位置重新將他二人圍困住,這一刻王詡低下頭不甘心的嘁了一聲,他早就明白京城萬人預備的禁衛軍不是那麼好過,他也早就做好準備有去無回。
可讓他恨的便是這隻差一點點。
“若夢醒,你還能記得我嘛?”妲魅知道大勢已去不在留戀反而只是緊緊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問道。
畢竟,若是這真是一個夢,她好害怕王詡一覺醒來就忘了自己。
而王詡則是長嘆一口氣,他明白手中雖執劍,也需天意成全。
隨後他一把丟掉血淋淋的劍,雙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若夢醒,一定會認得你那上挑的鳳眼!”
如果真的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他一定會認得她的那雙眼睛。
她笑了笑,輕嗅了他身上殺伐深重的味道心滿意足道:“那當真是極好呢……”
呼~
遮天蔽日的箭雨襲來,她安然閉目,再次醒來新舊記憶翻涌而來讓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可就在她尚未清明下,眼眸映射竟有一指襲來,隨後那根手指生生停在她額頭,指尖冰涼刺骨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望着那手指的主人不自覺流下淚水:“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