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還未消退，稀稀拉拉滴落在青瓦上。
一早便聽到了臨街之上沉重的盔甲之聲。
每家每戶都籠罩在一股陰雲裡。
飛豹營的都統樑成昨日遇刺，現封鎖了城中一切通道，地毯式搜索全力以赴尋找刺客。
飛鷹騎從旁協助，連神秘莫測無人見過的嗅奴也請了出來。
城中百姓惶恐的看着這大陣仗。
只見平時安靜的巷子裡，站滿了紫袍的士兵，沿着這條巷子按家挨戶的搜索。
其實那嗅奴出馬，原本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出刺客，只因昨日一場大雨沖刷了一切痕跡，故而尋起人來麻煩了許多。
幾匹通體棗紅的大馬停在了丁春秋家門前。
爲首的一護衛上前道“大人，只剩下這一家還未查探了。”
另一人道“這、這好像是丞相府上丁管家的府邸。”
馬上之人微露驚詫，身下的馬略有些焦躁不安的原地踏上幾步。
踏在了水窪裡，濺起一陣水花。
正在衆人躊躇之時，那扇朱漆大門突然打開了。
但見門內走出兩人，正是陳勉之與丁春秋。
陳勉之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笑嘻嘻的正跟丁春秋說着些什麼。
當門童傳來聲響時，兩人方纔注意到大門外的異樣。
陳勉之哈哈一笑“這麼早，嶽都統就來接我嗎？哎，你被調崗了嗎？怎麼都帶的都是飛豹營的人。”
飛虎營都統嶽山趕緊下馬拱手道“公子。”
陳勉之笑着擺擺手“嶽都統免禮，這一大早的是……”
嶽山恍然趕忙道“昨日有人雨夜刺殺了飛豹營的樑成，至今兇手也沒找到。”
陳勉之十分不解的回頭看了丁春秋一眼“昨夜可有什麼特殊的人來過咱們這裡？”
丁春秋吸了口氣搖頭道“並無。”
陳勉之趕忙道“嶽統領這是帶人搜查嗎？難道是懷疑兇手跑到了丁叔的宅院裡？那隻能委屈丁叔了。”
說着兩人讓開了一條道，做了個請的姿勢。
嶽山一楞，反到是沒想到如此好說話，他趕忙陪笑道“這是哪裡話，再疑心也不會懷疑到公子自上，我們這就離開，這就離開。”
早上的這一副小插曲，被人用一副西洋鏡看在眼裡。
五月初的雨後，風裡帶着一絲槐花了清香。
重重簾幔皆被換成了輕紗，一白衣輕衫的男子端坐於二樓臨窗的書案下。
一枝繁茂的梧桐樹葉伸入了窗內，他正執一杆玉筆做丹青。
一少年打扮的女子頭髮披散於腦後將手中那杆西洋望遠鏡收起來，笑道
“喂，你是怎麼讓陳勉之趕回來的，時間掐的還那麼巧合。”
窗下男子輕蘸墨輕笑一聲“雁女俠武功蓋世，不需要別人的從旁協助便可完成千秋大業，吾等只做些遮掩痕跡的收尾還能做不好？”
雁丘咧嘴一笑又複道“謝謝拉，若非如此，怕是又要費一番脣舌了。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新買的宅子”
鳳蕭懶懶的瞥她一眼，一副不欲與之交談的樣子
“比武大會新出的黑馬邱大人於城東買了座宅子這件事情，於洛城小報上登的到處都是，閣下的畫像也傳遍了洛城府中每一位待字閨閣的少女手中，你說，我該不該知道。”
“咿……”
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想着自己那副流傳於世間的畫像，癟癟嘴，還好姑娘我有先見這明，若真是讓那些花癡少女見了，那還了得？
“不過當網紅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某人的筆一頓，一副遠黛青山上突然多出一道黑線，鳳蕭瞥了她一眼
“網紅是個什麼顏色？”
……
此時沉浸在自己一夜之間紅遍洛城，新晉閨閣夢中情人的雁姑娘，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一夜之間傳遍了北燕，乃是千里之外的西樑，甚至遠隔天山的塔爾。
陳懷鏡端坐於內閣正中的書案後，書案之上放着一份密函，關於別苑被劫的。
他沉悶的閉着眼睛，以肘撐着下巴，右手緊緊按於眉心處，案後站了兩排官員，皆是大氣不敢出。
彼時
北燕西北高原上，那片廣袤的荒漠盡頭，在一片連綿如雲的營帳中，一隻白鴿落於帥營案几。
一個小士兵，小心翼翼的上前，取出那根極細的箋遞上。
尺素將手中那東西展開，片刻，那張風霜滿布的眼底展現一絲笑意。
他輕輕將那信箋壓在鎮紙之上，長舒了口氣，懶懶的靠在了椅子上。
案上那封飛鴿傳書是顧南風送來的，霍淵已經成功救出，他會即刻帶着人返回西北。
那麼自己的任務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西樑
玉梨山下
左相府中
雁懷拿起那封火漆密函，略顯蒼老的手有些顫抖，待看完那信的內容之後，他眼底竟然有一絲的慌亂。
管家烈英上前問“老爺，何事？”
雁丘緩緩扶着桌案坐了下來，指了指那封火漆密函對他道
“你且自己看看。”
烈英聞言便快速的拿起，閱完之後眼底一絲詫異“這是，真是的小姐？”
雁懷點點頭“我不知道尺素那傢伙在搞什麼鬼，爲何要把她捲入到北燕政治中，但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他長嘆一聲，那聲音幽遠而蒼涼，帶着一股無可奈何的寥落之感
“我怕的是，她會引起那人的注意阿。”
烈英身形一震，旋即又似想到了什麼，趕忙道
“老爺不必擔心，聽說七殿下也在洛城，想來定會保護小姐的。”
雁懷望向窗外那叢鬱鬱蔥蔥的竹林，於初夏暮色裡，呈現一種淡淡的金，那金色折射入窗，正照於他臉上。
眼角眉梢都爬上了歲月的痕跡，他只覺得這一刻自己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爭了一輩子，防了一輩子，找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罷了，終究是抵不了命運的侵蝕。
他苦笑一聲“罷了，由她去吧，叫人再送些銀兩給她……”
雁懷緩步起身，迎着折射入院內的那縷夏日火紅的霞光。
烈英見那霞光之中，曾經偉岸的的左相身形不知何時竟然有些佝僂了。
他眼底一澀，趕忙追上前去。
……
位於城東宣元街的邱府，近日熱鬧不了少，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涌上前來道賀，雁丘疲於奔波於這些應酬……
全數推給小五，自己在後院，安心練功，看看美男，調教寵物……
三天後，小五跟着顧南見離家出走了。
不對，或者是被霍淵拐帶走了。
那一日，距離最終的決勝的賽事還有三天，霍淵的傷出好的七七八八。
雁丘在自己院內練功，見霍淵親自前來有些驚訝。
霍淵笑道“大侄女，老夫親自前來，是有事相求。”
她登時睜大眼睛問“有事您說話就成，侄女我定赴蕩蹈火再所不辭。”
霍淵哈哈一笑，帶着邊關將領的爽朗之氣道
“我想帶個人走，不知你願不願意。”
雁丘想着，您都親自前來問我，我能不答應嗎，再說了這北燕的朝廷這麼多人在算計，遲早是要變天的，若是俺不同意，那豈不是得罪了將來的柱國大將軍。她趕忙笑道“不知是誰有幸被您看上？”
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起。
顧南風帶着小五進來。
他道“將軍是看上這孩子了，說他是個可造之材，放在府中當個小廝有些屈才了。”
小五開心的咧嘴一笑。
雁丘一愣，方纔想起小五的愛好與執着，他喜歡的更應該是烽煙鐵馬，刀槍劍雨的生活吧，一直以來都已經習慣了這個孩子在身邊……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不理所應當的剝奪一個人成長的權力。
趕忙點頭道“能被您看上是他的榮幸，我沒有什麼意見，沒有意見。”
霍淵笑道“這裡少了個空缺，我讓人再給你補上一個人吧。”
雁丘道“不必，小五從來都不是我的奴僕，他是我從長寧帶回來的，雖有心給他安排，但一直沒尋到合適的去處，如今能得戰神的青睞，是他的福氣，只管帶人走便是，只希望將軍能善待這孩子。”
霍淵道“那既然如此，明日我們便啓程回西北，再見怕是要過幾個月了”
言畢拱手告辭
小五見顧南風一直站在那裡不動，便知他有話要說，識趣的退下。
顧南風一直站在門下，依舊是那副清冷而孤獨的氣質
他緩步向前負手而立“現在事情已解決，北燕馬上就要發生戰亂了，你一個女子，在這裡不安全……”
雁丘見他今日有些不尋常，趕忙道“爲何這樣說呢？當初不是說好的？”
顧南風道“當初是誰也沒有把握將人救出來，但是現在，你沒必要去冒險。”
雁丘抽了抽嘴角，這傢伙腦子抽風了吧，自己留下來拿個魁首有什麼不好，還能幫着他裡應外合，順便報答下師傅的養育之恩，替他完成他老人家崇高的政治理想。
“事到如今恐怕我想走出來不及了，若是我走了，陳懷鏡定會察覺出邱炎與雁丘就是一人，而你們救出去的人並不是尺素而是霍淵，我想那裡他定會不死不休的追殺你們
此處西北千里，你確定憑藉你們單槍匹馬能鬥得過他的天羅地網。”
顧南風略顯蒼白的神色有了一絲動容
“謝謝”
旋即不等雁丘再說什麼，便轉身而去。
她愣愣的站在門前，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並未發現屏風後一人也在看着她。
雁丘一轉身，見鳳蕭無聲無息的站在屏風下
“你一點聲音也沒有嚇神呢？”
鳳蕭不理，一撩衣袍坐在圓椅上，極嫌棄的看了看桌上擺的顏色極形狀都極俗的茶具
“不是我沒聲音，是你看的太出神了。”
雁丘眯起眼睛看了面前這傢伙一眼，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話裡面帶了點酸酸的味道。
“小五要走了”
鳳蕭點頭“我知道”
她只覺得有一陣失落，雖然經歷了一世，也看淡了生離死別，隔了一世，仍然不喜歡那種空空落落的感覺。
見她有些低落。
鳳蕭道“這孩子有天賦，離開這裡，也許會有更好的未來，你應該高興纔是阿。”她嘆了一聲“我沒有不高興，只是突然覺得少了些什麼。”
他緩步起身，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
“有我就夠了……”
她悵然若失的點點頭……
半晌，爆發出一陣響徹震天的獅吼聲
“你這該死的變態！”
“冷靜”
某人似乎壓抑着嗓子裡的笑聲，勸說道。
府上新來的進來的幾個侍女皆豎起耳朵，停下手中的活，那顆蠢蠢欲動的八卦心猛烈的跳躍着，新晉的男神阿，難道是個斷袖不成？
門嘩啦一聲打開，雁姑娘一臉無辜的走出來，見院中人皆在那愣着，當即一聲道
“都閒的沒事了是吧？這個月的工錢不要了……”
她拉着長音，十分具有地主剝削階級的既視感，院中幾個侍女立刻作散。
有大着膽子的在跑出去後還回過頭來瞧瞧，被她一個眼神嚇的抱頭鼠竄。
某人似笑非笑的上前“你是這是在害羞嘛？”
她被嗆的咳嗽一聲，趕忙抱頭鼠竄，此等無恥之徒不是俺這類小白可以玩得了滴。
安靜的院落裡，只聽得夏風颳的芭蕉葉簌簌作響。
雁丘院門外，看着逐漸遠去的馬車，消失在夕陽的餘暉裡，漸行漸遠……
也罷，就這樣吧，怎麼能自私的剝奪這孩子的未來呢。
她故意晚出來一會，與其當面道別，不如不見的好，她知道，鳳蕭是故意惹她的，只想讓她暫時忘卻這一刻的不開心。
也罷，山高水遠，江湖還會再見。
她迎着那如血的殘陽淡淡一笑，隨即便轉身入院。
彼時
小五坐在馬車上，透過那簾子向後張望，見人影已消失，眼眼睛有些酸澀。
坐對他對面改裝後的顧南風道“你雁姐姐出來過，想來還是捨不得你離開。”
小五眼底一酸，一股溫熱溢滿眼眶，他趕忙不着痕跡的抹去。
顧南風笑了笑“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如此重情重義。”
小五道“是雁姐姐救了我，兩次，此生大恩，沒齒難忘。”
“若你不強大，這恩怕真是沒齒難報了。”
顧南風說笑道。
小五嗤的一聲“所以我才需要離開。”
兩人相視一眼，各自別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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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要暴走的衝動，卡文，卡文……
平安夜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