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去歿的消息，是在我們回去三日後傳來的。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令我不安的消息是南疆叛亂。
據說做亂者是南閩皇室，這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國家，諸如像九洲大陸，這種國家並不在少數。
但大多都聚集在西樑長寧一帶。
當年聖祖皇帝以其雷霆之手段將長寧一帶的幾個國家收入版圖之中後，他的後代便開始了一段極其艱難的管轄。
這些神秘而古老的國度，往往有着不可與人言說的秘密，或可能是關於時空，或可能是關於種族。
我曾親見眼過人頭蛇身的人，也曾見過山海經裡面描寫過的那些野獸。
並沒有想到，皇帝這次派出的鎮亂主將，竟然是鳳夙，他纔不過與我一般年紀，卻戰功赫赫。
皇帝的子嗣並不多，除了太子，靖王，還有幾個未成年的皇子。
太子性情溫和，將來是以儲君培養的。
靖王性情偏執，卻極有將帥之才。
所以西樑到了這一代，也算得上是國祚有後。
那一日，初夏的風，有些乾燥。
我站在城門之外的一處土坡之上，看着西郊燕臺，歃血祭天，烽煙滾滾，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彷彿此生像是永別一般。
我趕忙將這個不靠譜的想法，揮去，在他替我擋下狼王的那一擊時，我但已經下定決定，此生，非他不嫁……
遠遠的看着那人正襟危坐於馬上，眼睛卻在四下搜尋着什麼，我的心彷彿露掉了一拍。
他是在找我。
此刻的我，躲在西郊的一處柳樹之下，茂密的柳葉，抽打的心裡癢癢的。
他的目光轉轉過來時，我看見，他笑了笑，我知道，他是看見我了。
大軍已開拔了，遠去的塵煙滾滾，連接着天際的火燒雲，我死死的扣住上柳樹身上的皸裂的樹皮，心道，一定要安全回來啊。
三個月後。
我搬進了新地府邸，而我父親所答應捐贈的銀兩也悄無聲息的到了國庫之中。
這幾天我總是心神不寧，我知道等待我命運抉擇的時候到了。
賜婚那日，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空。
我正在府上刺繡，看着階前那幾顆碧綠如洗的芭蕉，雨後，更回明亮，宛如一塊上等的翡翠。
一個分神，手中的針，便刺破了指尖，一陣鑽心的痛從指尖傳來，緩緩滲出渾圓的血珠。
我嘆了一聲。
這幾日傳來的風聲，從不同的人口中傳到我耳中，那些所謂的好的流言，所謂的登上枝頭，所謂的嫁入皇室……
其實與我而言，不過浮雲。
但……命運卻從未撐握在我自己手裡。
我任由指尖的血珠滲出，看着院內匆匆趕來的侍女，她們皆是滿面喜色，像是要給我說什麼一般。
一瞬間，我什麼都聽不到了，只看見那侍女嘴裡不停的說着恭喜，太子妃。
太子妃……
呵，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是什麼想法，非我不可，還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
他髮妻逝世還不過百天，難道，就這樣，就這樣願意另娶新歡。
我便是帶着這種深深的厭棄，嫁入了皇家。
我甚至不記得，嫁入太子府裡所經歷了什麼，腦中盡是那個孤獨少年在身相替，替我擋下那致命一擊的場景。
他手臂流出的鮮血似乎還縈繞在我的鼻息之間。
……
一切又安靜了下來。
我聽到沉重的腳步之聲，當太子掀開的的蓋頭時，我看見他眼下的青黑，與掩飾不往的紅眼圈。
忽然想起，半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坐於馬上，凌風而笑，溫潤如玉的模樣。
不過半年時間，竟然頹廢成這樣。
哦，不對，應該是他妻子逝世的原因吧。
我的心沒來由的一痛，看來，這人並非息想像的那般喜新厭舊，也好，也好。
他頹廢的坐在我旁邊，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
我本以爲今夜就會這樣過去，不曾想半晌之後，他緩緩說道“你喜歡的是四弟吧，那次出征前，我見你去了西郊。”
我的心咯噔一聲，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他這是要做什麼，爲何突然會提這種問題。
說實話，我對太子的瞭解，真的算不上是熟悉的程度，尤其是後來當我知道他有嫡妻時，更是刻意疏遠。
我喬家一身份，我喬氏的財富，是不允許我做妾室的，縱是我自己驕傲也不允許。
見我並未言語，他緩緩開口“當時賜婚時，父皇曾問過我的意見，但是被我拒絕了，我想不靜宛的事情再次發生，可是我沒想到，父皇竟然不顧我的反對，一意孤行……”
我的心猛然收緊，什麼，靜宛的事情，直覺告訴我先，先太子妃的去世，並不簡單，但是礙於身份，我又不便開口。
我轉頭，但見他消瘦有側臉，映在那對火紅的龍鳳喜燭裡，顯得模糊而遙遠，縱是有些頹廢，卻依舊不減少風彩。
這樣一個男子，怕是沒有女人不迷戀吧。
“靜宛在嫁給我之前，已經悄悄的許了人家，只不過那府上的人犯了事，被滿門抄斬……”
他聲音極輕，像是找到了空發泄口一般。
我一陣驚駭，飛快的思索着近幾年帝京之內發生了哪裡重大事件，可以讓滿門抄斬的。
自高祖皇帝建國以來，西樑政治清明，百姓安樂，律法嚴明，但也很少涉及這種滅族的殺戮。
轉念一想，五年前，皇帝的最小的弟弟恆王兵變，是近十年來，唯一一次被滿門被殺的事情。
恆王年紀與太子不相上下，那麼，有沒有可能……
這個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過，很快便被我否決，怎麼可能，恆王當年便被當衆實行了腰斬，可謂是百年以斷頭臺上第一個被殺的皇親國戚。
之後的那幾年，陛下的幾個兄弟們安份了不少。
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堂堂順國公府的千金，會被指給恆王。
鳳栩幽幽的說道“我當時並不知，靜宛已對皇叔情根深種，所以當賜婚的旨意下來時，沒有拒絕，而我也並不知道，皇叔竟然可以爲靜宛做到這種地步，不惜搭上滿門性命……”
我悄悄有的打量着鳳栩，今日他穿一身紅色喜服，脖頸間的傷疤隱隱可現。
驚駭之餘，我想到了某種極可怕的可能。
靜宛是要爲恆王報仇，所以，藉機刺殺太子，但是事情敗露之後，自盡身亡？
鳳栩苦笑一聲“你還這樣年輕，我該將的苦悶告訴你……”
他話音未落，身形淺淺的顫抖起來。
幽咽之聲，緩緩從掌心傳來。
他進來時，我便嗅到了濃郁的酒的氣味，想來是喝多了，纔會這樣失態吧。
我沒想過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個洞房花燭之夜，竟然是這樣過去的。
又是三個月。
已經入秋了，我感慨的望着太子府裡那一院的枯荷，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寂寥。
一個月前，太子府裡的一個持妾向我挑釁，差點將我推到這池中，被太子發現當即趕出府，後來不知爲何將府中僅有的兩個妾室也給輦了出去。
我不明白，不過是陪他下了三個月的棋子，討論了三個月的文章，簡單的表達了自己一些想法……
他竟然拒絕一些臣子提議的納側妃的意見。
自嫁過來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鳳夙，聽說他凱旋而歸，滅了南閩，皇帝加封了親王。
真替他高興。
只是，這一生，我們應該無緣分可見了吧。
太子見我這幾日提不起興致來，便安排了我去城外轉轉。
這北方都有重陽登高的習俗，我安份的聽從他的指示，去了城外玉梨山的一座矮峰之上。
只是沒想到竟然經在這裡遇見了鳳夙。
那個我這一輩子以爲再也見不到的人。
他眼睛通紅，整個人周身的氣質都變了，從前那麼陽光的一個人，竟然陰鶩起來。
我回頭，見他身後竟然空無一人，只有一匹馬，馬上掛着兩個包袱，便知極有可能是有人提前告知了他。
會是誰，這一瞬間，鳳栩的臉在我腦中一劃而過。
鳳夙通紅着眼睛，一個箭步便衝到我面前“跟我走。”
不容質疑的命令，讓我心神一驚，不過半年時間這個少年竟然變的讓我有些不認識了。
從前他雖然偏執驕傲，但卻從未有這種陰鶩之色。
我急忙鬆開他的手“靖王殿下，請自重，我現在是你的嫂嫂。”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痛苦的掙扎，宛如這蕭瑟的秋風這中，墜落的紅楓，我竟然從他眼裡看到了殺戮與戰火。
他什麼都沒有說，決絕的轉身上馬離去，我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裡一陣絞痛，我知道，那個奮不顧身救我的少年，終是離我遠去了。
在我哭的無助時，一雙溫暖的手敷在我的肩膀之中，我轉頭，便對了鳳栩那雙心疼的眼睛。
原來，真的是他，他是要放我跟靖王離開嗎？
我沒有問，他也沒有答。
沒幾日，我便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靖王娶了大將軍元肅的女兒，又同時納了兩個側妃。
我苦笑，確實像他的風格啊，決絕無情。
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便傳出了三個妃子懷孕的喜訊。
當然這些消息是從那些整日裡閒着沒事的侍女口中傳出的。
我不過一笑了之。
次年，四個皇子接連出生，還有一個是元肅之女一的一個陪房丫頭所生的。
朝中的廢太子改立靖王之呼聲越來越高，原因便是太子成親多年無一子嗣。
而他與我成親一年，他並沒有碰過我，孩子，從哪裡來。
想來先太子妃靜宛在世時，他也是這般無慾無求吧。
我有時候看着他這般模樣，倒覺得他並不適合當一國之君，更像是魏晉之時的隱士，好幾次我打趣他，不如歸隱田園，他都但笑不語。
我知道，他似乎也不願意走上這個位置。
北疆叛亂
皇帝派靖王出兵，歷時一年剿滅叛軍。
而帝京並沒有等到他的凱旋歸來。
等來的卻一場殺戮，一場我和鳳栩的殺戮。
老皇病重，臨終前傳位太子，但他卻沒想到，這番理所應當的傳承，竟然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立靖王爲儲的呼聲越來越高，而此時，靖王手握重兵，凱旋之後卻遲遲去班師回朝，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當他回來的那一刻，竟然當着我的面，親手掐死了鳳栩，我的丈夫……
我被父親帶的人救了出去，太子府一片滔天大火，而那些溫柔如水的男子，也在那場大火之中殆盡。
我本欲隨他一起去，這兩年的夫妻相伴，早已將他的無微不至的關懷當成是習慣，我甚至不知，何時，這個溫柔的男子，已悄然佔據我的心，當我站在忘川河邊時，我的小腹竟然傳來一陣絞痛。
我驚駭……
三個月前的那一夜，我的生辰……
難道這個孩子，便是那一天便有的。
榛兒不知何時已站在我面前，這兩個她的個子如雨後春筍一般，飛快的長着，人也出落的極美。
“姐姐，你已有三個月身孕，縱是爲了太子，爲他保留這一點血脈，也不要跳下去。”
我低頭，只見忘川河的河水竟然沒到了我的胸前，臉上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你說的對，不該……不該……”
榛兒將我帶上岸去，此刻我已渾身溼透，風一吹一片冰涼。
我本以爲這一生便要離開這帝京城中，卻沒想到屬於我的噩夢纔剛剛開始。
回去的路上，竟然遇見了鳳夙的嫡系部下，那些常年廝殺於戰場之上的野蠻的男人們……
他們淫笑着將手伸向了榛兒，榛兒死死的將我藏在了車底，而她……
不，我不要回憶了，不要回憶了，太痛苦了，我寧願是我，寧願是我。
我聽着少女的吶喊，聽着男人們歡快的喊叫，心一滴滴的在落血。
我想，若是鳳栩執政，他會怎麼做，我想若是鳳栩當了皇帝，今日這種事情還會發生嗎？
我在車底，便暗暗發誓，一定要推翻他的江山，一定要。
一聲利器入肉的聲響，我遠遠的看着榛兒落在了地上，小腹之上插了一把利劍，周身衣衫不整。
我的眼睛像一團火，我要出去，我要去救我的妹妹，可是當我準備起身時，小腹傳來劇烈的疼痛，我看見鮮血緩緩的潤溼了衣衫。
那是一此生從未見過的絕望。
也罷，就這樣死了也好……
就在這裡，我聽到一聲馬蹄急促的長鳴，一白衣女子，宛如神祗一般，一刀砍掉了那個正欲撕榛兒衣衫的男子的頭……
我欣慰一笑，總算，總算有救了，隨即陷入了黑暗。
當我醒來時，入眼便是一張極古樸的船，一極明麗的少女坐在船艙中，見我醒來，緩緩笑道“夫人放心，孩子還在。你妹妹也已經脫離危險。”
我驚訝於她的回答，但半晌之後，方纔緩緩起身，啞聲問道“敢問姑娘大名，救命之恩喬蘊定當結草銜環來報。”
她笑了笑眉眼之間盡是灑脫之色“沈宛，塔爾人氏。”
我一驚，似是沒想到，她竟然是塔爾人氏，難道傳聞裡，塔爾人不是野獸？難道眼前這個女子，是妖怪變得？
她將我眼中的驚駭盡收，笑了笑“塔爾也如這九洲大陸之上百姓一般，並非是妖怪。”
“你，你如何會知道我心中所想？”我驚駭的問道。
她笑道“我是塔爾聖女，天生便有這種神力，我也很煩惱啊。”
她無奈的攤開手，我被她的表情逗笑。
兩天之後，榛兒醒來，她眼裡卻再也沒有那種少女的明亮。
這兩天，我從沈宛口中知道，那一劍傷及了她的小腹，怕是這一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她才十六歲！
我的心被狠狠的揪起。
我跪在沈宛的身前，祈求她幫幫我，我甚至不知道該讓她幫我什麼，但我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有通天的神力，她自然知道我是怎麼樣的？
沈宛看了一眼，無奈道“其實你並非只有這一條路要走的，卻非要選這一條最艱難的？”
我狠狠咬咬牙“我要讓這孩子有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我要奪回他的江山，我要爲我榛兒報仇。”
榛兒的眼睛瞬間通紅，一把撲過來，抱住了我……
最後，她還是答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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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利一個電影，紅海行動。
明天再寫一章，這篇就番過去了，換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