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珍姬之所以必須救活殷十三,那是她突然想到:寧紅繡追孫子唐見心,說不定很快便會來到江南。
可是殷十三又不明白:“你不是說,唐門並沒有人知道你把唐見心帶出來嗎?”
呂珍姬忍不住罵他:“你是豬腦袋嗎?唐見心那個促狹小子,看到個丫頭,都能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表露出來。我代他從四川來到這裡,這一路,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曉了他這個消息去。”
殷十三說:“顧姑娘和唐家有點淵源,這種巧事可遇而不可求,我覺得,只是這個的話,你倒不必擔心。”
呂珍姬張了張口,待要駁斥,沒硬氣的話。過了一會兒,她轉話題說:“總之,我現在必須靠着你!你去哪裡,我就要去哪裡。”
“怕唐門的人追着你不放,要你好看?”
呂珍姬臉紅了,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就是這樣,沒錯!”
“那你當初幹什麼抓了唐見心?”
“這小子四肢無力,癱倒在地上,就像一個毫無還手能力的燒餅一樣。抓了他,帶走他,寧紅繡一定剜了心肝一樣疼痛。當初我女兒被寧紅繡綁在樹上射了二十幾支飛梭,我心碎了一樣痛,今時今刻,我爲什麼不能把同樣的痛苦還給她,讓她也嘗一嘗?”這一番話說出來,呂珍姬的眼睛幾乎就被火點燃了。她的鼻翼一張一張的,牙齒咬來咬去,恨不得寧紅繡其人在這裡,她立刻撲上去,生吞活剝撕咬一通才好。
殷十三慌忙叫起來:“我明白、我明白了!”
插中唐見心的髮釵上只有普通的花毒,呂珍姬的用意也只是將唐見心拖延片刻。顧雁語和唐門是一條心,替唐見心奔波買藥,自然不在話下。可是,等一夜過去,殷十三再想去找顧雁語,呂珍姬一把抓住他。
“你不能去!”
“爲什麼?”殷十三很有耐心解釋:“那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老婆的妹妹。我那個好朋友你也認得噠,別人叫他‘追魂’,你們叫他‘毒尊’!”頓了頓,接下去道:“雖然我明明知道唐見心的暗器非常霸道,但是,放着朋友的妻妹在‘心比屍毒’手裡,自己只管逃跑,我……我做不出來。”
說到這裡,他執意回客棧。
不過,叫他失望的是,唐見心和顧雁語都已經不在那裡。問掌櫃,掌櫃說:“確實看到兩個年輕的公子(顧雁語是男裝)結伴從這裡離開。”
殷十三不禁咂嘴:“他們居然就這麼快離開了。”又很擔心顧雁語,不住撓頭:“不知道唐見心會不會傷害她?”
呂珍姬在旁邊冷哼:“唐見心當然不會傷害她啦。”
殷十三問:“你這麼肯定?”
“那是當然,這兒是什麼地方?”呂珍姬問他。
殷十三報了這個小鎮的名字。
“離逸城可有千里否?”
“這……倒是沒有。”
“那離渝州呢?”
殷十三粗粗算了一下:“當然是遠多了。”
“你會對我說顧雁語是蕭三郎的妻妹,顧雁語自己當然也會說。唐見心先受顧雁語恩惠,得以從我手裡逃脫,接着又必須得顧雁語幫忙,纔能有藥解決他後來中的花毒。這樣兩次救命之恩,再加上毒尊蕭三郎的威懾,自然而然會讓他放棄傷害顧雁語的想法?”
而事實上確實如此,唐見心通過蒸療服藥再次清理了身上的新毒,屢屢將手伸進懷中去摸煙雨斷腸絲亦或是流連火,手碰到了暗器,最終還是放棄。
他當然何也料到:只要殷十三不死,一大早,殷十三就一定會回來。所以,這才帶着顧雁語早早上路。 wWW⊕ ttKan⊕ ℃O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定要把顧雁語帶着,總之,將顧雁語放走,他不願意!可是,帶着,去哪裡呢?回唐門的話,不是遂了顧雁語的心願,讓她和大哥唐見雄重逢?但是,不回唐門吧,這腳下的路走啊走啊,自然而然就指向了西邊。
中午,他和顧雁語在另一個小鎮上打尖。正在吃飯,一個小孩奔到旁邊,交給唐見心一個信封。
唐見心非常奇怪,展開信一看,傻了!只見上面簡單寫了一行字:愛孫速至啓源與吾回合,字跡是非常熟悉的萱草體,署名“祖母”的“母”字上面一點不過中間的橫線,下面沒有。這正是奶奶寧紅繡寫字有的習慣呀!
若說內容是假的,字體也可仿冒,這個署名,不是奶奶,誰又會知道“母”字的筆畫,應該這樣寫?
那小孩把信交給他之後,便跑出去。因爲不過就是個路邊常見的小乞丐,唐見心追出去,看了一眼,知道正經問也問不出什麼。走回來,他滿腹心思坐下。
顧雁語偷偷看他臉色不對,躑躅了半天,試探道:“出什麼事了嗎?”
唐見心翻了個白眼,冷哼道:“告訴你,有用嗎?”
顧雁語被頂得一噎,連忙低下頭,默不作聲。唐見心還想損她兩句,可是,也不知道出於什麼情況,損她的話已經涌到嘴邊,心裡頭竟然掠過輕微的不捨。
他居然對拜火教的餘孽有不捨?!
這點感覺讓自命不凡的他極爲不爽。
顧雁語筷子在碗裡戳啊戳,每次就挑幾粒米進嘴巴,他看在眼裡,頓時煩躁不堪,怒罵:“你屬貓的嗎?吃飯這樣吃,吃到什麼時候?”嚇得顧雁語三口兩口把碗裡都扒完了。
下午,唐見心就帶着顧雁語登上了去啓源的船。
順水順風,船走得很快,半日走了三百里,夜幕降臨,船隻靠港休息。碼頭上有買吃的,顧雁語前去買了點茶葉蛋和蘭花幹,荷葉包作兩份,回來,遞了一份給唐見心。唐見心看都不看,自己跑去碼頭,買了一份滷牛肉,外帶一小瓶竹葉青,一邊啃一邊往回走。
剛走回船艙,一個滿身漆黑的人和自己擦肩。也未見兵器閃光,唐見心只覺得腰間傳來一陣劇痛,用手一模,整隻右手,一片血紅。回頭看,憧憧人影淹沒了可疑的痕跡,只記得方纔那個人穿了黑色的衣裳,頭上還帶着黑色的風帽。
唐見心腳步踉蹌,奔回顧雁語身邊。
顧雁語沒敢多看他,但是,他的身體突然倒向她,這讓顧雁語嚇了一大跳。
唐見心左手抓住她肩頭:“不要動!”悄悄把右手翻出一點來。滿掌的血紅讓顧雁語禁不住失聲。但是,唐見心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顧雁語忍住驚駭,輕輕問:“怎、怎麼回事?”
唐見心目光遊移,四顧半晌,方纔對她說:“待會兒我們上岸。”
“爲、爲什麼?”
“我得找草藥止血啊,你這個笨蛋!”到了這時候,唐見心還是不該暴躁的脾氣。不過,發火用力,傷口越發綻開得大。唐見心吃痛,張開嘴巴大口呼吸,頭一陣陣發暈。事不宜遲,他湊在顧雁語耳邊:“你快扶我。”顧雁語依言把他扶起來。
唐見心環顧一圈,沒有看到穿黑衣帶着黑風帽的人,連忙扶着顧雁語疾步出船。上了碼頭,走不多遠,他往後一看,那個穿黑衣帶黑風帽的人果然追出來。
“快走快走!”他催促顧雁語。
兩個人發足奔跑,離開碼頭,跑入河灘。
河灘上長滿了蘆葦,蘆花白得像雪、軟綿綿則像天上的流雲,一大片一大片,將他們隱藏入其中。
唐見心翻到在地上,喘着粗氣,眼前一陣陣發黑。略作休息,他勉強支撐起半截身體。地上長着很多野草,一樣一樣翻尋過去。突然,一小叢開着紅色花朵的植物出現在水邊。紅色的花呈喇叭狀,長長的花蕊末端頂着蓬鬆的花葯,如同一條條松鼠的尾巴綻放在花朵中間。
唐見心開心壞了,撲過去,把這些鬆尾花全部採摘下來。來不及搗爛,直接在手掌中搓一搓,然後摁在傷口上。一直“汩汩”在流的血終於減緩,最終停止。
唐見心取出之前在碼頭上買的竹葉青,全部澆在傷口上。酒水刺激,醃得他控制不住痛叫。顧雁語嚇得渾身發抖,蒼白着臉問他:“我還能爲你做什麼?我還能爲你做什麼?”
唐見心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失血過多的緣故,眼睛都不能完全睜開,眯縫着,輕輕對她說:“你買的晚飯,還有沒有帶?”
顧雁語連忙將荷葉包掏出來。
唐見心把乾子挑出來,一點點撕開,放進嘴裡嚼了。吃了兩塊,勉強增加了些體力。
天全黑了,風“呼呼”地吹。顧雁語拔了折了許多蘆花,堆放在唐見心身旁。溫柔的蘆花好像母親的手,撫摸着疲累的身軀,同時帶來溫暖。與此同時,顧雁語還是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他身上。夜涼如水,唐見心渾身卻如燒着了一樣。腦子昏昏沉沉、耳朵裡“哄哄哄哄”響了好一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寧靜才重新回來。
若有若無的馨香縈繞在鼻端,唐見心微微睜開眼。觸目看見顧雁語給他蓋的衣服的衣領,雖然並非女兒家專用的東西,可是,沾了顧雁語的氣息,還是才讓他有了如進蘭室的錯覺。
轉過臉,那個傻里傻氣拜火教的姑娘小老鼠一樣,蜷縮在一叢蘆葦杆上。
唐見心輕輕動了一下,發覺腰部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疼痛的感覺已經好了很多。睡了一覺的緣故,精神也恢復了,所以他站起來,拿起衣服,重新蓋回顧雁語身上。
顧雁語睡得不實,一動變醒。擡頭一看,唐見心站起來,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臉色,但他的目光甚是堅定。
揉揉眼睛,起身,顧雁語下意識長吁幾聲,爾後問:“你好啦?”
心裡覺得她這個樣子挺可愛的,但是,唐見心是誰?堂堂唐門四公子唉!再說,他從來都看不起顧雁語,這會兒即便沒那麼重鄙視的意思,嘴巴上還是不能放鬆:“眼瞎啦,看不出來?”
顧雁語“噢”了一聲,手裡拿着衣服,涼風一吹,身體不自覺緊縮。
唐見心把衣服奪過來,替她披上。披衣服時,碰到她纖柔的肩膀,從來沒對女孩子動過心的唐見心狠狠一震。手收回來,他衝她喊:“自己穿啦,又挫又笨,帶着你行走江湖,就是一點兒都不方便。”
顧雁語一邊答應,一邊慌忙把衣服穿起來。唉,這種天氣多一層衣服,整個人感覺都不一樣。頓時回暖了許多,人在野外,頭頂着天,腳踩着地,幸福感還是節節攀升。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她的語氣都開始歡快。
唐見心凝眉,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有一個人,對我動手。而且——”
“嗯?”顧雁語歪着腦袋瞧他,忽閃忽閃的眼睛,比嬌憨的小貓咪還要撩人。
唐見心嗓子發癢,連忙假裝咳嗽,跨步在一旁。揹着手,整理下情緒,才接着自己的話,繼續往下說:“我沒看見那個人拿兵器唉,不管是匕首,還是短劍,哪怕是塊鐵片——沒有,都沒有!”詫異不已。
顧雁語說:“會不會他動作很快,你沒看清呢?”
唐見心偏過臉:“你說我是幹什麼的?”
顧雁語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扁扁嘴,沒開口。
“我是研究暗器的專家唉。”唐見心真心不瞭解自己大哥爲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笨女子,“誰還會有更快的手,讓我看都看不見?簡直就是笑話嘛!”
可是,他腰部被劃開一道又深又長的大口子是事實!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