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梨洛疑惑爲何黑白無常與衆鬼能從冥界出來,冥王出現在窗外說了一番話,冥王道:“……冥界通往人間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冥王之路,也就是地獄之門,另一條就是輪迴隧道,地獄之門和輪迴隧道都只有鬼魂才能通過,除了我和冥後,任何實體都不能通過地獄之門,當初公主和玉將軍乃是天神之體墮入冥界,自然不能通過地獄之門,黑白無常與衆鬼乃是鬼魂,並非實體,鬼乃是意念聚合體,也只有意念聚合體才經得住輪迴隧道的正反旋風,雖然理論上有定風珠人神妖的身體都可能避過正反旋風,通過輪迴隧道重回人間,實際上卻非常危險,失敗者輕則粉身碎骨墮入輪迴,重則魂飛魄散灰飛煙滅,至今沒有誰成功過。”
梨洛道:“這麼說當初我和玉將軍雖然失敗,卻保住了魂魄,輪迴轉世?”冥王道:“我也不知道,其實當初冥後給你們的並不是定風珠,她誤將珍珠當做定風珠給了你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你們的魂魄還能轉世,是個奇蹟,輪迴隧道里發生的事,我也很好奇,只可惜那裡連天地寶鑑也照不到。”烏靨公爵冷冷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冥王道:“不要懷疑,我是來幫你們的,當然,我幫你們是爲了我自己,到時候乾坤大亂,我這閻王爺也不得安生。”烏靨公爵道:“天帝三魂離位,你已經知道了?”冥王道:“是的,我還知道人魂已經輪迴轉世,至於轉到哪裡,什麼時候轉的,我也不清楚,幾個糊塗小鬼把他當普通鬼魂送出去了,我知道的只有這些,需要幫忙通過鬼差找我。”冥王言訖,與黑白無常消失在黑暗中。
冥王走後,烏靨公爵見梨洛依舊沉默,遂道:“別想太多,更無須爲你的身份苦惱……”梨洛悽悽一笑,道:“但願我只是凡人之身。”烏靨公爵道:“梨洛,不要逃避,我也曾恨我們這樣的身體,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神,我現在或許已經成了個無意識的殭屍,可是現在……”梨洛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道:“我真的是天帝的公主?”烏靨公爵道:“你以爲,我斷定你的身份是僅憑感應的嗎?感應之事,有時是不準的,實話告訴你,我曾經反覆地試過你,纔敢最終確定,因爲我也錯不起,如果你還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你也可以試一試。我們的身體代表日月星辰,你雖失去神體,但是魂在,現在,你看着天空想,讓這滿天的星星消失。”
梨洛將信將疑地看看烏靨公爵,仰頭見蒼穹如墨玉,繁星似碎珠,雖不相信,卻依舊在心裡默唸:“這滿天的星斗都消失吧……”說也奇怪,天空霎時純黑一片,羣星瞬間消失,梨洛驚詫,又默唸:“星星都出來吧!”瞬間又繁星滿天。梨洛驚奇不已,但依舊懷疑是烏靨公爵暗中施法,心念:“如果月亮變成方的我就信!”梨洛擡頭盯着月亮看,烏靨公爵幽幽道:“我不會讓你把月亮變成方的,那樣會出事的。你要是還不信我……”烏靨公爵的臉漸漸變得像雪一樣白,嘴脣變得像炭一樣黑,又現出那張駭人的殭屍臉,烏靨公爵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向梨洛,道:“你要是以爲我拿你搞陰謀,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梨洛被烏靨公爵詭異的笑容和聲音攝住,害怕得渾身發冷,卻
連眼睛都沒法閉上,更別說逃跑,烏靨公爵已經抓起梨洛的衣領,尖尖的殭屍牙咬向梨洛白嫩的頸——“完了……”梨洛的心沉了下去,“一切都是騙局……”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道白光自窗外射來,“鏗啷”一聲擊在烏靨公爵的殭屍牙上,一隻殭屍牙應聲落地,烏靨公爵吃痛,捂着嘴,幾乎同時,木君和乾元真君破窗而入,地母和火伯也隨後進來,乾元真君看看烏靨公爵的驚悚造型,又見驚恐萬狀的梨洛和地上的殭屍牙,作大驚狀,道:“殿下,難道您屍性大發,要把公主給……”烏靨公爵邪邪地一笑,左手將黑披風甩向木君等人,右手卻抓做鷹爪,變出黑黑的長指甲,抓向梨洛嬌嫩的臉,木君等人正要去救,卻被披風擋住,失了時機,眼見烏靨公爵的指甲就要抓到梨洛的臉,梨洛的身體忽然射出一道金光,直擊烏靨公爵的掌心,這一擊之下,烏靨公爵直往後退了七八步,才站住了腳。
火伯和地母趁隙擋在梨洛身前,警惕地看着烏靨公爵,卻不敢貿然出手,木君趕緊去扶梨洛,烏靨公爵看了衆人一眼,道:“這下你信了?我之前就是這麼試你的,如果你是妖孽來迷惑我的,你早已被我殺死,只因你就是我的妹妹,我攻擊你乃是逆天之舉,所以……”烏靨公爵突然變了聲調:“我也好痛——”衆人一愣,面面相覷了一會,木君道:“殿下,您這是爲何?”烏靨公爵道:“我只是爲了讓梨洛相信她就是我妹妹而已。”木君聽罷,沉默半晌,道:“梨洛,殿下與我,確實瞞着你一些事情,但我們都是爲了保護你,請你不要懷疑我們,更不要懷疑你的身份,因爲……我們需要你!”
梨洛見木君說得懇切,幾度欲言又止,卻不知如何開口,這時候,海女和風郎也來了,見衆人相對沉默,不禁疑惑,烏靨公爵道:“今天既然大家都在,我和榕溪也把話說清楚,我知道我和榕溪這些日子的舉止有些古怪,尤其是地母,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我,現在我又突襲梨洛,不給個合理的解釋你也不會再信我。你曾幾次發現我和榕溪在夜裡鑽到梨洛耳朵裡,必定大惑不解,以爲我倆圖謀不軌,其實我們是爲了到梨洛的夢裡探求一些秘密,梨洛是天帝之女,現在又是凡人之身,被鏡妖所困的諸神衆仙更容易託夢給梨洛,再加上梨洛本身的靈力很強,我們或許可以在梨洛的夢中發現鏡妖的秘密。”烏靨公爵又轉對梨洛,道:“梨洛,對不起,我們之所以不把這件事告訴你,就是怕你知道我們要入夢以後精神緊張,影響夢境,而你最近越發懷疑自己的身世,夢境異常紊亂,所以我才……你也看到了,你一有危險,榕溪他們立刻就能感覺到。”木君道:“我們彼此之間要消除懷疑,精誠團結。”是夜,衆人一番長談,終於消除所有的猜忌和疑慮,從此一心一意對付鏡妖。
梨洛消了疑慮,卻幾日難以安枕,烏靨公爵和木君心裡雖焦急,卻不好開口,梨洛的夢境已經愈發清晰,似乎就要吐露秘密,可偏偏在這時候失眠缺夢,天帝的地魂又被鏡妖收走,烏靨公爵和木君如何不急?梨洛心中亦是憂急,無奈就是難以入眠,遂對烏靨公爵和木君道:“我睡不着……既然夢中有月,或許鏡妖的秘密與月有關,我出去
看看月亮,一個人靜一靜,或許就好了。”
梨洛獨自出去,不覺到了九峰懸索橋頭,梨洛走上懸索橋,仰頭但見皓月當空,大如輪,白如雪,千里無星影,萬里無雲痕,漠漠廣宇,唯有斯月一輪,羣山寂寂,江水自流,梨洛站在懸索橋上,頭頂白月如輪,腳下黑水滔滔……風動,梨洛的髮絲在舞,裙襬在飄,月涼如水,水清如夜……梨洛的身子越來越輕,終於昏昏睡去……
夢裡,那個男孩的笑容暖暖的,暖得像一波波金黃的稻浪上空的太陽,小麥色的皮膚襯得他的牙齒愈發地白,他的眼睛笑成了一彎月,光看五官,這並不是個漂亮的男孩,但他這一笑,看着卻是說不出地舒服,見他笑,你也想笑,好像他心裡總有開心事兒,而你,和他一樣開心。
夢裡,梨洛恍然站在九峰懸索橋頭,頭頂白月如輪,腳下黑水滔滔,月好亮,好亮,月好圓,好圓,夢裡的月,一如那晚的月,那離別的夜,月怎麼可以這麼圓?!那是梨洛上大學的前夜,深夜的火車,離開車時間還早,梨洛對送行的爸爸說出去走走,兀自走到九峰橋頭,八月十三,月已很圓,想今夜就要離開這座城,梨洛微微有些傷感,這個城市,這座小城,月圓,夢不圓……梨洛恍然轉身,見月光下那個男孩對着他笑,月清如水,他的笑容卻依舊暖如稻浪上的陽光,梨洛略略遲疑,這笑容是熟悉的,只是太久不曾見,亦太久不曾想起。
男孩道:“真的是你,我還以爲看錯了呢,你,變漂亮了好多。”梨洛道:“你也……你也還是原來那樣。”是的,他們三年沒見了,那個男孩還是原來那樣,還是那樣暖暖的笑,一點也沒變,和記憶裡一模一樣。
二人相對沉默良久,梨洛先開口道:“最近好嗎?”男孩笑道:“還好啊,打工嘛——”梨洛笑笑,卻不知如何應答,這是個開朗幽默的男孩,可這句話聽來,總有些薄薄的淒涼,雖然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暖。男孩又道:“你快開學了吧?”梨洛道:“是啊,今晚就去,十一點半的火車。”男孩微微一愣,道:“就是今晚啊,後天就是中秋節了,不過完節再去?”梨洛道:“本省的學生早兩天報到。”男孩道:“是這樣啊。”
兩人就這樣站在九峰懸索橋上說話,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跟他在一起,他一定有話跟你說,而且你會聽得很開心,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梨洛一直很喜歡他,梨洛見到他的時候就高興,聽別人說起他的名字總是特別敏感,只不過不見他的時候卻很少想起他,這三年,他偶爾也會入夢,夢醒悵然,復睡,亦無事。梨洛曾經以爲,這就是愛情,這樣的愛情微甜,如春夜的細雨,無聲地來了,又悄悄地走了,回想起來,就像童年的冰糖葫蘆,甜甜的,微酸。直到遇到楚碧涵,梨洛才明白,這樣細雨綿長的喜歡其實很好,要是真的愛上一個人,乃是山崩海嘯,相思如潮,魂不守舍,寢食難安,是的,楚碧涵和梨洛也這麼互相折磨過(因爲他倆誰都憋着不說)。
江風輕拂,白月高懸,那晚的九峰橋上,梨洛淡淡地欣喜,淡淡地愁緒,和那個男孩說着話,在每一個驀然回首間,那個月夜,彷彿一個清清的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