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雨似乎怎麼也下不完,莫展豪的琴聲被雨聲蓋掉了一些,打在玻璃上的雨水像是淚水般滑落下去,又被接下來的雨點所覆蓋,密密麻麻,令人透不過氣來。
透着哀傷的曲調在空氣中瀰漫開,卻在中間的部分截然而止,莫展豪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這首不好,我們換一首。”
《友誼地久天長》通常用來告別,甚至有的人會用在葬禮上,他不想跟婉瑜告別,他們不要告別。
他想了下,重新起調,拉了一首《踏雪尋梅》,這首歌在他小時候,金蓮經常唱給他聽,就是一首簡單的兒歌,但是每次莫展豪聽到這首歌,似乎就能看到希望,所以他希望把這份心情傳達給她。
希望他的琴聲能留下她——
爲什麼,爲什麼他所愛的,都要一個個離他而去?
是不是他天生就是一個罪人?
既然如此,這些報應爲什麼不是出現在自己身上?爲什麼每次都要折磨他愛的人?
《踏雪尋梅》這首歌讓宋婉瑜想到莫展豪送自己錄音筆的那一次,臉上不由得揚起笑容,面前的這個男人,即便是年近三十,長相仍舊是無可挑剔,就是這些天太勞累長了些鬍子。
只要他收拾收拾,加上會所老闆這個身份,不愁找不到一個好妻子,要是這樣的話,自己也能夠安心地離開了。
想到這裡,她聽見一聲尖銳的音符,對方拉琴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再仔細一看,莫展豪的臉上已經淌着兩行眼淚,他難受地站在那,好像一個失敗的表演者,渾身顫抖着,無比沮喪。
“小豪,不要勉強了。”宋婉瑜抓着身上的被子,“讓我再見見念念吧,我好捨不得她。”
聞言,莫展豪抹了一把眼淚,把琴放在旁邊,轉身走出房間。
宋念這兩天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沒有之前吵得那麼厲害了,等莫展豪把人抱到牀邊,她清晰地叫了一聲“媽媽”。
“念念,我的寶貝。”宋婉瑜牽着她的小肉手,眼裡泛起母愛的光芒,這兩年她真的過得好幸福,就算宋念沒有她想的那麼乖,但是給了她無比充實的時光,好像一轉眼,都能看到她長大後的樣子。
“媽媽媽媽……”宋念還不太會說話,只能一遍遍地叫着媽媽,黑加侖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對方。
“念念,你要好好長大,別總讓人操心,知道嗎?”她不想自己留下一個“禍害”,那樣她會走的不安心的。
宋念牙牙學語地應了幾聲,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婉瑜,我們的女兒不能沒有媽媽,她還那麼小,她會想你的,你捨得嗎?”莫展豪空出一直手,抓着她纖瘦的指尖,好像這樣她就走不了了,“還有我,你捨得嗎?”
宋婉瑜搖着頭,咬着自己的下脣——她真的好捨不得,這裡的一切已經是天堂了,她還要去哪裡呢?
“咳咳……”
瞬間,又是一大口血從她的嘴裡,鼻子裡流出來,幾乎要把她的呼吸道都堵住了,莫展豪連忙放下宋念,扶着她坐好,在她後面墊了幾個枕頭,輕聲呼喚着,“婉瑜,不要……”
“婉瑜!”等在外面的衆人聽見裡面的聲音不大對,全部都涌了進來,眼神裡滿是擔憂。
“婉瑜,爸爸來晚了。”雷霆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握住她的手腕,“好孩子,你一直很堅強,爸爸很爲你驕傲,不要放棄,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咳咳……”宋婉瑜漱了下口,覺得嘴裡的鐵鏽味淡了一些,對着雷霆搖搖頭,“爸,我這次可能咳咳……真的要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如果有來世,我一定還做您的女兒……”
“不要說了。”莫展豪摟緊她的肩膀,俊臉皺在一起。
“咳咳……小豪,我沒有什麼遺產,但是這段時間寫了不少東西,我想咳咳……我想把他們出版成書,如果能賣錢的話,用那些費用設立一個音樂團咳咳……讓那些感興趣的孩子能夠得到更好的鍛鍊。”她抓緊莫展豪的袖子,“你能幫我做這件事嗎?”
莫展豪點點頭,她擡頭看着衆人的臉,似乎是想把他們都一一刻在腦子裡,“在這個時候,能有這麼多人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知足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可能要先走一步……”
衆人皆是搖頭:
“婉瑜……”
“別說了,你不會的。”
“孩子,你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乾媽,我不許你說話不算話……”
宋婉瑜搖搖頭,看着窗外陰霾的天空,趴到莫展豪耳邊,“小豪,對不起,還有好多事都不能陪你做了,希望我以後能化作風,化作雨,化作陽光陪着你……”
“不要,婉瑜……不要,我不準,我不准你……”莫展豪覺得有溫熱的東西流到自己的肩膀上,他把人緊緊地抱在懷裡,眼淚彷彿斷了線的珠子,他想伸手摸婉瑜的臉,卻摸到一手的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裂開了,“婉瑜,你說話,看着我,看着我……”
“小豪,我們來世有緣……”宋婉瑜輕撫在他臉上的手倏然滑下,重重地摔落在被子上,一雙眼睛也永遠地閉上,蒼白的臉上再也沒了生機,宛如斷了線的木偶,倒在莫展豪的懷裡。
“婉瑜!”
衆人上前一步,仍舊沒有將她的生命留住,似乎在宋婉瑜斷氣的那一刻,時間也跟着停止了,然後才從旁邊傳來小小的哭聲,幾人的身影微微傾斜,只有不明白情況的宋念呆呆地站在那,不明白大家在哭什麼。
只是看着看着她自己也跟着流下眼淚,揉着眼睛嗚嗚地哭了起來,“媽媽……”
莫展豪把婉瑜的屍體放好,突然從牀上站起來,對其他人說道,“你們都出去。”
看他這副模樣,宋惠珍往前伸出手,卻不敢碰他,“小豪……”
“我說出去!”
莫展豪紅着眼睛,額頭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秦桑覺得他應該是想跟婉瑜做最後的道別,勸着衆人先離開房間,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然後他們就聽見屋子裡的人把門給反鎖了。